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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绽放的玫瑰》第二章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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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倪剑虹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在父亲第二次结婚之前,家里的主要成员也是这样。

父母当年都三十几岁,在国有大企业上班——双职工,真是香饽饽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生养的孩子摸摸那个都心疼,但这里面总会有一些偏护。倪正涛顶喜欢最小的女儿,视如掌上明珠,对她倾注了其他孩子没有领略过的甜腻之爱。只要他在家,乖乖女也不愿跟别人,这个小孩就跟猫狗似的,你待她好老追着你**后面转。玩呀,耍呀,变着戏法哄呀,连挑水,倒垃圾,上街买东西,拉风箱做饭也不让心肝宝贝离怀。他的偏心眼是明摆着的,夏天给孩子买冰棒,儿子吃两分钱的,女儿独享五分一支的奶油冰糕,还经常给女儿买香肠吃,男孩靠边站连闻味的份都没有。美宝年纪虽小,生的确实机灵,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透着可爱,还略带几分霸气,常在兄长们的面前摆出优越的架势,因为她深知爸爸是自己的铁杆卫士。

有时,三哥故意惹她生气,她小嘴一撅,甩着脑后的小辫子嘟哝着“我告诉爸去”,如赶上父亲在家,他准会动真格的,瞪起眼睛大嚷大叫“看哪个秃驴起伏我的大宝,我非揍扁他不可”,这时就别提小美宝有多得意了。

说来也够惨的,三个男孩打小就没留过超过半寸长的头发,父亲给他们推得光光的,连冬天也不例外,谁都不敢说半个“不”字。现在,已无从考证谁先领的头,左邻右舍,甚至满大街的人都不惧“侵犯人权”之嫌,管他的儿子们大呼特呼大秃儿、二秃儿、三秃儿。还好街上的男孩子们都有诸如:臭、臊、傻、驴蛋、狗**子之类诨名相伴,所以这“秃”便给留传记载下来。

在新生代中,才七八岁的三秃儿坏的出名,爬树、上房、扒“老头乐”,揪马尾巴样样敢,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鬼点子,比他大几岁的孩子都心存畏惧。三秃儿手黑,跟人打架狠下死手,不见对方求饶或逃跑决不罢休,直打得你心服口服。为这,三秃儿吃了不少皮肉之苦,只要父亲得知他在外面闯祸,每每打他鼻青脸肿,遍体青一道紫一道皮带印子,即便这样也管不住几天,过后照旧惹事。老大心疼小弟挨揍,当父亲出手重时便奋不顾身上前护着,任由愤怒倾泻自己头上。渐渐地,小弟变的最听大哥的话,莽劲一天天有所收敛。尽管倪正涛对待孩子的态度慈爱不足,但几个儿子都不记恨他,视成打或骂是父爱的本性,比母爱更直接,更真实,更具体。

这年刚入秋季,天气还不算太凉,皮实的孩子还光脚满街跑着玩耍。小美宝感冒发热,幼儿园的阿姨怕把别的孩子着上,就叫于瑞芬把女儿接回家。厂里职工医院一天跑两趟,又是吃药又是打针,可就是高烧不退,真把夫妻俩急坏了。事不宜迟,倪正涛请假跟妻子抱女儿去大医院,医生确诊是急性伤寒,催他们赶紧送传染病院治疗。倪正涛听说医院不让家属陪护就急眼了,坚决不让孩子住院,全然不顾医生百般相劝,更无是妻子苦苦哀求,取了药便抱孩子往家走。一个大男人整整哭了一道,把宝贝女儿一个人丢在医院里,身边没有爹,没有娘,怎让人受得了。

于瑞芬是纺织厂挡车工,倒三班工作制,非婚丧或生病一般不准予休事假。纺织厂八成以上是女工,孩子妈占大半比例,经期、婚期、孕期、产期、哺乳期一个连一个,为确保完成生产任务,厂里制定有严格的请假制度,生产一线更是把关部门。幸好倪正涛是维修钳工,没有工时定额,平日加班攒了十多个公休,这回正好派上用场,在家一心一意照看生病的孩子。孩子得病,大人遭罪,倪正涛日夜守护,吃不香,睡不稳,人明显消瘦,眼睛凹陷,神情忧郁。没错,孩子得到了精心呵护,父爱把无微不至全展现出来,但女儿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一天比一天加重,不吃不喝,连眼皮子都懒的挑一下。在老婆孩子的苦苦哀求和好心邻居的劝说下,倪正涛才同意送孩子去住医院。可是,急性伤寒不仅发病快,且自然周期短,再加上倪正涛中了邪似的执拗,女儿住院没熬过三天,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这打击太沉重了,沉重的难以让人承负,尤其听人说这病救治及时多不会死人。倪正涛悲痛欲绝,四天四夜不吃不喝,不说话,不睡觉,无论谁劝慰都跟没听见一样。妻子给他跪下了,三个儿子也都跪下,母子四人的哀求声和哭声混成一片。同院邻居都闻声赶来,屋里屋外挤满了大人小孩,当院一位大妈端着水上炕,用勺硬撬他紧闭的嘴巴。靠炕角坐的人微动了一下眼球,抬起眼皮瞅瞅这个,看看那人,眼神游离不定,呆愣愣的,一副吓人的样子。他慢慢动弹一下肩膀,目光落在正扒着炕沿注视他,跟小美宝差不多一样大小的女孩身上,他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哀号,脑袋朝窗台狠命撞击,顿时血流满面,人也当即昏死过去。

真是祸不单行。

还没等这个家庭恢复以往的正常生活,又一个天塌地陷的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在女儿夭折才两个月零九天,于瑞芳在夜里下中班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迎面开来的大卡车撞到,连吭都没吭一声就丧了命。

接连失去两个亲人。倪正涛的精神彻底垮了,妻子和女儿的性命都是死在自己手里,孩子本该活的,妻子解不开心里的疙瘩,否则不会撇手部管这个家。他深感罪孽深重,活在世上忍受煎熬。一连数十天,他下班后都绕道去离家很远,在火车道附近转来转去,又每每想到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儿子,他眼一闭,脚一蹬去了,他们怎么活啊。

大儿子心里搁事,一天下午没上自习课,早早在厂门口等父亲下班。那天,吃过晚饭,倪剑虹给父亲倒了半茶缸水,又亲手卷了支老旱烟递到父亲手上,一字一顿地说:

“爸,我们兄弟三个都在这儿,你不能老这样下去啊,要是真想走那条路,你不如干脆买包耗子药,咱们爷儿几个一块……”

看着个头快要赶上自己,年纪仅仅12岁的长子,再看看两个闷声不语的小儿子,倪正涛的泪珠子禁不住直淌,双手捂住脸哽噎起来。

从前,倪正涛几乎不大过问家里过日子的事,甚至没去粮店买过粮食,,更看不懂粮本。看见大儿子整日没黑带白地做家务,别人睡了才看书,写作业,连一向心爱的篮球也没时间玩了,他这当爸的着实内疚。倪剑虹除了上学外,其他时间全都用在操持家务上面。里里外外一把手,比一般家庭主妇不在话下。谁的衣服破了,扣子该钉了,袜子露脚后跟了,被褥该拆洗了,这些针头线脑的活计都会做。不久,他又跟人学会了蹬缝纫机,还偷偷学织毛线,博得邻居大闺女小媳妇咋舌,见到他常打趣“娶了我吧,这些活儿我给你干”。

一家四口,三个上学的,且父子四人都是大饭量,早晨贴八沿锅一圈想鞋底大小的玉米饼子,一天下来竟连粒渣儿也剩不下,经常是一个月的口粮连二十天都挺不下来,不得不想方设法买高价粮做贴补。倪正涛一个月挣三十七块八毛工资,每月还得往银行存五元,年终时给乡下的岳父母,过年的时候还要给孩子添置新衣服,这可怜巴巴的一点钱用在过日子上真是捉襟见肘。但穷人有穷人的活法,每天放学后两个小儿子撂下书包,一个独自去煤场扫煤碴,一个带一帮小伙伴拾柴禾。别看三秃儿年纪小,每次回来都收获颇丰,因为同伴们把拾到的东西全“进贡”给他,老娘们责骂自己的孩子太傻,可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辙“我不这样,肯定不会有人跟我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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