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七 世矩夜返老宅

在卧龙巷老宅最后几日，明霞强忍着，那是怕老伴一时犯倔惹出大祸。

可这时，终于搬出那火星撞地球是非地块，瞅着老伴依然耍横，实在接受不了，心中委屈一古脑迸发出来：

“你倒有理啦，这些日子我揪多大心呐！再住石头上碰，就差出人命喽！爱吃不吃，我不管了！”

这话倒把金世矩镇住：

是呀，她太不易了，我还发脾气，真不该！都是让这逼死人的搬迁闹的，一时犯糊涂了。

想着，立马从床上下来赔不是：

“我干，我干，你太累了，好好歇会儿吧。”

金世矩来到外搭的简易小厨房，一眼瞅见用几层屉布包得严严实实三鲜包大芡子：

“哎呀！这包子怎放在痰桶上啊！你瞧，案板下是洗脚盆，干面杖在土玻萁里，简直乱弹琴喽，这帮民工不管不顾，真是！”

明霞再也躺不下了，这必须马上处理的活儿，还真不能拖着。

又是一阵紧忙活；尿桶、洗涮盆具放在床底下，饮食餐具码在厨房一角，电冰箱合上闸、微波炉规了位，在尚没熄灭的蜂窝煤炉上做了一壶水，才用微波炉打热包子，老俩口筋疲力尽趴在桌上狼吞虎咽吃着。

吃完晚饭，十点已过，金家夫妇累的再也无气力说话，好歹洗洗脸烫烫脚，一对眼神儿：

先睡觉吧，可得好好缓缓，有天大事明天再说！

两人想法一致，不用表白，十点半，悄悄的削上屋门，拉了灯绳儿。

漆黑屋里，静的悚人毛骨，实在太累了，明霞躺下很快传出鼾声。

可金世矩一点也睡不着：

是做梦吧，怎么到这儿来了呢？不下定决心不搬嘛？咳，咱抗不住哇！没有充足的理由，人家一掏文件，咱无话可说了！龙主席是坚定支持保护古宅，他也要请示建议，可到如今市里都没一点音信呀？权在执意毁掉古宅的开发商手中，你说有嘛办法？好在拆迁指挥部承诺说不拆我那座古宅。搬就搬吧！舍已保遗产也是值得的。

金世矩自己安慰自己，想着想着，神智渐渐摸糊了。

忽然，由远到近一阵：“叮当、叮当、叮当！”铁轨磨擦声，越来越大，老俩口睡得很香，全然不觉。

突然，“呜………！”长长气笛声撕心裂肺，老夫妇同时被惊醒了。

“哎呀，吓死我了，这是嘛鬼地方呀？”明霞惊慌嚷嚷着。

“唉，早晚咱都得吓出毛病来，这真不是能住的地儿！”金世矩也愤怒了。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只有适应忍耐着，别无其它选择，耳中先堵些棉球吧！

他开灯下地，好不容易找来点儿药棉花，两人耳朵皆堵严，慢慢躺下来，混身犹感不自在。

再次关上灯，这回金世矩怎么也睡不着了，眼前皆是卧龙巷老宅正被拆毁可怕景象：

不是有字据不拆吗？不是口口声声不拆吗？怎么说了不算呢？鸡武在狞笑着、小虎牙在狞笑着、那钱总更是哈哈大笑着。

只是那个有着飘亮脸蛋儿*袁主任在暗暗窥视着自己，好想辩解着：

这可不管我的事，有红头文件，我无能为力呀，与指挥部斗法，你就自认倒霉吧！

金世矩又开了灯，推推明霞：

“我就是睡不着呢？一闭眼就是这帮人拆咱老宅，看来他们把咱骗出来，今夜真要动手了！”

他在床上愣了一会儿，喃喃道：“不行，我得马上去看看。”

“看嘛呀，人家给你钱了，产权是政府的，那女主任又打保票、又写了字据，保护文物大道理讲的头头是道，能舍得拆？你这不是净瞎操心嘛！”

明霞阻拦着，三更半夜她担心老伴在外出事。

“行，你放心，别管了，我骑车去，看完就回来，不拆咱就塌实了嘛，再说我有手机，你不知道那号码嘛，有事我跟你联系，行吧？”

说着，金世矩已经穿鞋下地，拿手电筒，找自行车钥匙了。

老伴天生那倔脾气，认准的事儿，九条牛拉不住！

明霞深知这会儿是劝不回头了，只得叹着气说：

“快去快回呀？这不没影儿的事嘛？遇上嘛坏种了，怎么老不让金家顺顺当当呢？看来，明儿早我马上去娘娘庙烧几柱香。”

说完看看表，十一点已过了。

金世矩轻轻开院门，仔细瞅瞅手机在别着扣的衣服口袋中，放下心来。

他骑上自行车，刚出胡同口，忽然想起忘带着通讯录，那里边有许多电话号码，没这个可不中！

金世矩迅速返回家中取出，连同纸、笔、手电筒、一瓶矿泉水，放在黑色人造革旧提包里。

他再次嘱咐明霞放宽心静等消息，才匆匆上路，直奔近二十里距离，市中心鼓楼地段的老宅居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