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峰吞吞吐吐地说：“我这个侄儿学的是会计专业，想到镇农经所上班，听说那里正缺个会计，想请你找镇领导出面协调一下，好吗？”

宇通看起来和我差不多高，年龄也差不多大，也哀求着说：“帧大哥，求你帮我出出面吧。”

宇文峰对宇通生气地呵斥道：“这小孩，应该叫帧叔才对。”

我没有想到宇文峰以村务公开为筹码换取我对他侄子工作的协调，但从他对宇通生气地呵斥声中，我感觉他就像鲁迅笔下的中年闰土，心里涌现出一丝丝的凄凉来。

我完全理解宇文峰心里的苦涩。现在不要说专科、本科，就连硕士、博士找个工作也难，可谓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工作却在遥不可及处”。我刚从大学生的就业压力中解脱出来。为了这份众人眼中体面的工作，我日夜奋战整整瘦了二十斤，当从考场上出来的时候，两眼一发黑差点晕倒在考场门口。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在如此激烈的岗位竞争氛围中给他人谋取一个哪怕是临时门卫的职业也近乎是天方夜谭，更甭说是镇里会计这一油水职业了。

我试探性地问道：“不举行公开招录吗？”

“唉，要是举行公开招录就好了，大家凭本事上，谁也不操心。”宇文峰长叹了一口气，“毕竟你是市里干部，请你出面成就成，不成拉到。”

过程比结果重要。见他话说到这份上，我勉强地说：“乘下午还有时间，现在就去。”

见我答应，宇通兴奋地跑回村里去喊摩托了。

我和宇文峰两人挤坐在一辆摩托后座上。心情的忐忑和一路的颠簸交相共鸣，形成了巨大的人体共振磁场，振得自己像一条快要窒息死亡的鱼儿，脸色苍白，眼睛发直。

我至此才明白，当人的做事达到或者超过了自己应承受的极限的时候，外界的微细变化也会带来心理和生理上的巨大裂变，甚至会使人看似坚强的生命转瞬湮灭。

清水镇政府大院，坐落在省道的路边，一幢二层六上六下的低矮楼房。

我跟着宇文峰走上了二楼，边走边问：“现在找谁？”

宇文峰说：“先找吴刚书记，他不在的话，再找王洋镇长。”

到了二楼最西边的一间办公室，宇文峰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着的门，一个脸色黝黑的矮胖男人正在接打着电话，满屋子的酒气。

宇文峰和我轻轻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挪移了进去，生怕脚底发出的声音影响吴刚打电话的兴致。

吴刚瞟了我俩一眼，旁若无人地打着酒嗝，继续拿着电话愉快地聊着。

我知道，我还没有让吴刚见到我时就放下电话来迎接的资格。我假装站在一边欣赏着墙壁上的国画，脸上始终洋溢着温情的微笑，我不能将我的不满有丝毫的流露出来。

在他通话闲聊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猜测到是一个关于他几个朋友昨天一起喝酒的事，一个叫张麻子的老板被他们几个人在酒里做了手脚，喝醉在医院里了。

“哈哈，兄弟，这下张麻子没有资格在我们面前摆显了。”吴刚终于意犹未尽地挂断了电话。

吴刚伸着懒腰，呈八字形的手臂向后挥了又挥，在尽情释放着打电话时弓着腰的疲惫之后，有些不耐烦地用公文式的冷冷口气问道：“老宇，过来有事？”

宇文峰的头转向我，说：“吴书记，这位是市委办公室下来帮扶我村的帧领导。”

自从我到了南湾村以后，宇文峰一直叫我帧秘书，没料到现在却改口叫我帧领导，想必他运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道来替他办事，或者让我的脸上有光。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纠正说：“哪是什么领导呀，我只是个普通的秘书。”

吴刚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身边，伸出粗胖的右手，紧紧地抓住我的右手使劲地晃动着。我感觉他的手劲实在是太大了，握得我龇牙咧嘴差点叫唤起来。

他的这一狠招，让我每次和他人握手的时候总不知觉的想起他来。或许，急于扬名的他想在政治舞台的交际场合中，给人留下一见难忘的印象。虽然有点阴，但是有效。

“不好意思，我的一个朋友的电话。快请坐。”说着，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也顺势地和我坐在了一起。

“我一直想到南湾村去看你的，但是过年前后镇里的事务特别多，什么年终检查、评比的就有二十多项。这你在机关也十分清楚的。”吴刚陪着笑脸，好像他做错了事万分内疚似的，“今晚不走，我请客，也算给你接个风。”

我忍着从他胃子里发酵出来的一股股酸酸的酒气，忙说：“不用这么客气。过来想请你领导能不能帮忙一下宇书记侄子工作的事情。”

我简明地将宇通的情况说了一遍。宇文峰不时穿插些锦上添花的补充。

吴刚听了，生气地对宇文峰批评道：“老宇，你这点小事还要麻烦帧秘书，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什么事都要麻烦帧秘书，也太不像话了嘛。”

吴刚又转过头来，对我说：“这事好办，我让农经站主任统筹一下。”

我忍着手指的酸痛，握着吴刚的手，一连声地谢谢：“那就麻烦吴书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以后你有时间的话邀请你到市里去做客。”

见我要走，吴刚说：“帧秘书，看得起我就在这里喝顿酒，看不起我就回去吧。”

我只好应允。不要说我求吴刚办事，就是不求他，话说到这份上，面子也肯定要给的。

“帧秘书，你在大城市山珍海味吃腻了，今晚请你品尝一下我们这里的山村特色菜肴。”吴刚边说边联系镇上搞建筑的周老板，让他开着小车到镇政府大院，晚上一起去虎啸山庄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