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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六大传》第二回 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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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方落,蓦地跳上前来,两只手平平伸出,倏然搭在袁潜的肩头。袁潜吓了一跳,身子本能地回缩,可是那僵尸动作犹如电光石火,他哪里能躲得开?只觉得一对冰凉的手爪抓住了自己双肩,跟着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从它的指爪尖端向自己全身蔓延开来,那一瞬间袁潜来不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来不及想自己将会被怎样,他脑中只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连身体都不知去向了,又怎么会觉得触电?

若干时候之后,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的袁潜睁开眼来,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一个光溜溜的头顶——准确地说,是一个光溜溜的前额。

他有点迷糊地把目光越过那个脑袋,瞧着上面,那里有一顶黄色的帐子,上面还绣着一些袁潜来不及看清楚的花样。

之所以要加上来不及这三个字,是因为那个光前额的主人一见袁潜醒来,立刻高兴地大叫起来,刹时间一群个人一起围了上来,结结实实地挡在袁潜的眼前。

这几个人,有一个白面无须,约摸在三十来岁,另外两个细皮嫩肉,似乎都不满二十,还有几个女的,匆匆一瞥,袁潜压根来不及看清楚长相容貌。只不过所有人全是一身银妆素裹,看起来就像刚刚落了一场大雪一般,满眼尽白。

只听得年龄最小的一个尖声道:“啊呀六爷,您老人家可算是醒了!这几天太医院的老爷们来了许多次,都给张总管挡了驾,往后可不见得挡得住了!”

袁潜不明所以地瞪着他,脱口问道:“你是谁?六爷是谁?”那人吃了一惊,张大嘴巴,讷讷地道:“六……六爷,您不认得小伍子了?”袁潜疑惑地摇摇头,心想小伍子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细细端详一个个人的面孔,只觉得仿佛都是自己的故交旧识,熟稔得不得了,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那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皱眉道:“六爷刚刚睡醒,有点糊涂了。咱们先退下,让六爷独个儿歇歇。”那小伍子撇着嘴,几乎要哭出来,十分恋恋不舍地退了下去。另外三人也随着退去,

一名纤瘦女子走出两步,又回头瞧了一眼,袁潜恰好也向门口望去,两人目光交处,他心中便是一动:这个女子给他一种十分强烈的熟悉感,比起其余的那四个人来更加熟悉更加亲切,可是袁潜依然想不起她的名字来。

与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相比,眼下更加重要的事情是自己究竟身在何方。袁潜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手扶着红木雕花的床沿,看着房间里清一色的红木家具,一时忍不住疑心自己还没梦醒。

忽然之间,隐约有一个声音在他耳中喝道:“咄!奉天承运,济世安民,建万世之丕图,绍百王之正统。汝今代我,好自为之,吾去矣!”

袁潜受了这一记当头棒喝,刹时如醍醐灌顶,心中蓦地清明起来。

那个僵尸,就是清朝道光皇帝的儿子,人称鬼子六的恭王爷奕訢。他说自己是他的轮回后世,这话并没有错。根据奕訢灌输到他脑中的记忆,自己的前五世是奕訢自不必言,前四世是一个妓女,前三世是一个三岁夭折的小孩子,前世却是一个侵华的日本兵。无怪乎奕訢要一直等到四世之后,才找到一个勉强合乎要求的自己了。

他要自己做的事情,便是代替他去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正在步入近代泥潭的中国。袁潜想起了这些,不由得十分哭笑不得:中国自有红太阳他老人家去拯救,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了?再说,身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幸福一代,袁潜对于近代那段屈辱的历史,虽然为之愤慨叹息,可是却没有切身刻骨的体会。如果可以任由他的意志决定,他宁愿当一只太平犬,安安稳稳地了此一生。不知奕訢选择他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袁潜搜索着脑中奕訢留给他的记忆,失望地发现里面似乎没有多少带点创意的东西,几乎全是皇族爱新觉罗氏的亲属关系,以及朝廷里大臣的姓名、派别,其余剩下的都是他了若指掌的历史了,像什么祺祥政变,自强求富,都是他滚瓜烂熟的东西。

一股无名烈火从他的心底腾地冒了起来,那奕訢就算是他的前世,又有什么权利凭空把他扔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来替他当王爷?再说了,袁潜在这里扮演鬼子六,那真正的奕訢又到哪里去了?

这些问题似乎十分复杂,想得袁潜原本就痛的头更加痛起来了。他一怒之下,顺手抄起床头摆放的瓷枕,猛力丢了出去。

枕头砸在门上,摔得四分五裂,发出一阵清脆的丁丁当当之声。门外立时有人叫道:“爷,您老人家还好罢?”袁潜脱口怒喝道:“好个屁!不好,不好,都给我滚!”

他这一喝,门外再无半分声息,想是都给吓走了。袁潜喘了口气,心想总得找个办法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去才行,当下起身打开寝室房门,不由得楞了一楞。

原来那几个人并没离去,而是齐刷刷地在门口跪成了一排,一个个以头触地,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袁潜不自在起来,皱眉道:“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他也觉得这么对待他们似乎有点过分,自己心里有气,等找到奕訢那罪魁祸首再发泄不迟,何必为难这些不相干的人?

当下认真想了想这几个人的名字,和颜悦色地唤道:“小伍子,今天是什么日子?”那被唤作小伍子的名叫易得伍,是跟随奕訢多年,陪伴他一同长大的一个小太监,听得主子问话,连忙答道:“回爷的话,今儿是己未,爷已经昏睡十来天了。”

这个答案令袁潜十分不满意,因为这话有说等于没有说,光秃秃的一个己未日,谁能知道究竟是哪年哪月哪日?可是如果再问下去,便不免要露出尾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中只恨那见鬼的奕訢将他弄来这个时代,又不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是哪一年。

挥挥手,道:“那就这样,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想睡一会。”众人挪动脚步,那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迟疑道:“爷,您老人家身子若还安适,就梳洗罢?”犹豫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道:“今日可是陛下的登基大典,你老若独不到,恐怕……”

袁潜呆了一呆,脑中飞转,忽然恍然大悟,不由啊地一声脱口叫了起来。原来今年就是道光皇帝死掉的年头!那中年人叫做张舜文,是奕訢的侍监首领。他既然这么说,八成就不可能有假。默算一算,心想今年该是公元1850年,太平天囯起义刚刚爆发,距离第二次鸦片战争也只不过剩下八年光景。这两次大动乱,可以说让中国元气大伤,内忧外患叠加的效果,就是拖着中国在近代化的道路上越走越慢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自己分明懒得管这闲事,干么又去替古人担忧?还是早点寻到回去的法子是正经。可是要想法子也无从想起,奕訢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把他拽过来便跑得不知去向,却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自己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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