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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外传》第135章:七佛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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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肋旁来救。视之,却是洪载、金节二人。

二人围住王涣,两边夹杀。王涣毫无惧色,愈战愈勇。七佛早绰枪在手,勒马旁观,任由三人厮杀。三人大战二十会合,战正酣,天空淅淅沥沥下一场雨,细如微毛,几难觉察。王涣心系粮草,哪敢恋战,当下虚晃一招,拍马便走。七佛、洪载、金节三人急追。王涣马快,只几个箭步,噌噌噌,窜入城池去了。三人赶至河边,眼见王涣收起吊桥,再追不及了。七佛破口大骂。王涣哈哈一笑,关闭城门。金节急拽怒弓,疾射过去。弓箭撞在门板,噔一声,掉进城河去了。七佛七孔生烟。洪载道:“虽然狗贼走脱,好歹烧了粮草,也算不虚此行!”话音刚落,一人道:“不然。我等纵火城南,狗贼屯粮城北,那粮草敢情无碍!”七佛一凛,觑去,见得吕将打话。

吕将神情落寞,叹道:“人算不如天算。在下原道,一把猛火烧将去,不出一个更次,便可烧到城北。到那时,任他粮草水草,统统烧成焦炭!”洪载附和道:“正是,正是。如今烧了半个更次,不消许久,便可烧至城北!”语下欣慰不胜。七佛沉脸不语。吕将道:“殊不知,早早降一场雨,直把火势都淋熄了!”七佛抬头看天。放眼处,城头火势蓬勃,焰高八丈,哔哔剥剥的,烧得满天价彤红。其时夜风凛冽,雨丝漫舞。七佛道:“量此牛毛细雨,也能淋熄猛火?”吕将道:“天色沉邃,气温骤降,此乃大雨将倾征兆。”七佛只是不信,催趱军士攻城。吕将谏道:“不可!我等轻装而进,宜速战速决,夤夜来回。若不然,比及天亮,狗贼知我虚实,就秀州断我归路,奈何?”七佛道:“平望慌乱。今不取城,更待何时?”遂不听吕将说话,身先士卒,发力攻城。吕将顿足长叹。

七佛攻去,宋军戒备森严,讨不得好,几番无功而返。七佛杀红了眼。

正厮杀间,雨点突然转密。须臾,下起倾盘大雨,密如鼓点,夹杂几许寒意,落在身上冰凉。将士湿一身雨水,手脚都冻僵了。七佛见势不妙,急忙撤军。王涣见状,引一彪人马,出城追击。南军仓惶而逃,慌不择路。王涣掩杀过去,斩首千余级,获取甲仗无数,至震泽回军。七佛狼狈不堪,领千把残兵败将,踏一路泥泞,望南遁去了。

才近乌墩,杀出一队伏兵。

当头那人,一派平常结束,腮边蓄一捻胡须,胸口留一撮凶毛,手持一把明晃晃金醮斧,口里喝道:“索超恭候多时!”七佛情知遇敌,枪乍起,劈面搠去。索超不甘示弱,抡起大斧,使足十分气力厮杀。不三招,吃七佛一个回马枪,栽落马下。洪载觑得分明,拍刀来取索超首级。可怜索超,一世英雄,丧身在无名刀下。宋军见折了主将,阵容大乱,争相逃命去了。七佛大开杀戒,四处舞枪跃马,结果了八成人命。其余两成宋军,都匿在暗处,不敢做声。七佛传令焚烧民庐。火起处,宋军鸡飞狗跳,暴露踪迹。七佛驱军杀去,宋兵全军覆没。南军大胜,士气倍振,各各努力向前。

不移时,到了皂林。有人拦住去路。黑影幢幢,乍看不下千人。七佛喝道:“兀那谁人?留下姓名来!”那人缓缓道:“秦明。”话绝了,拍马欺来,缠住七佛厮杀。七佛杀了一夜,早已疲乏不堪,当下与秦明打成平手。两边军马就地混战。鏖战间,猛听得身畔一人大喝:“纳命来!”秦明觑去,见得董平手持双枪,把金节搠在马下。那马受惊,四蹄乱撒,踩中金节头颅。金节脑浆迸裂,登时归西去了。董平拊掌大笑。七佛大怒,把枪使疯了,径奔董平。董平早有提备,看看七佛杀来,周身护一个水泄不通,全神贯注拆招。秦明从后掩杀。七佛以一敌二,苦苦抵挡。

当下相交上百回合,三人都筋疲力尽。

士卒死伤大半。

七佛焦躁,教洪载领三百士卒,护住吕将先行。七佛自己断后。秦明听得个分明,哪里肯饶,直把双锏使急,望七佛头顶罩落。董平持枪透心而来。七佛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刺斜里窜出三尺,避开杀着。秦明如影随形,鬼魅也似的,贴住七佛后背厮杀。董平截在前头,枪舞狂蛇。两人前后夹攻,咄咄逼人,直把七佛夹在中间,痛下杀手。七佛应接不暇,背上吃几锏,眼冒金星。冷不防一枪搠来,正中面颊,霎时血如泉涌。秦明眼明手快,得势不饶人,双锏猛擂猛拍。董平伺机袭来。七佛打一片枪花,护住要害。秦明不依,死命擂打。擂一时,七佛把枪不稳,董平攻将入来,直戳眼睛。七佛身子一挫,急挡。挡不叠,枪打眉棱划下,戳入眼窟,溅出一道黑水。眼眦尽裂!七佛大叫一声,顾不得伤痛,遽然和身扑出。董平猝不及防,一怔,**受擒。七佛挟住董平,拔刀,杀鸡也似的一抹。董平颈门顿开,血喷出来,眼看活不成了。七佛犹不解恨,把董平挥做两段,掷尸马下。

骂未已,背后呼啸风响,锏已拍到!七佛不作生计,更不闪躲,腰一摆,反身欺去,随即一刀劈下。秦明身子一轻,大腿连根而断,当下怒不可竭,跃马反击。那马步子阔,铁蹄一蹭,身躯便似地动山摇,坐也坐不牢,转瞬间,把秦明攧下马鞍。七佛见势大骂:“狗贼!受死罢了!”抡刀来取秦明首级。秦明哈哈大笑,挥泪道:“早知今日,不如死在清风寨!”说罢,一头撞死大石旁。七佛骇然。再有士卒上来,都杀光了,自倚在石畔坐下,一口一口舔舐血水,等候天亮。

忽地,远处蹄声大作,突突前来。

七佛困得紧,浑身无力,心下暗想:“前敌方走,后敌就来,真乃天亡我也!”慌忙起身迎敌。不多时,铁骑到。一人打远滚下马背,飞奔前来。觑去,竟是一员女将,手持双鞭,鬓插翎角,端的英姿不凡!七佛大喜过望,甩大步迎上去。两人就半路抱作一团。正抱之间,一人劈头揪住七佛,笑骂道:“大胆淫贼!胆敢勾搭公主!”七佛一凛,急忙松开妇人。妇人顺势跳开,脸飞红霞。偷眼觑时,来的是谋士吕将,心下稍安。吕将深深一揖,抱拳道:“撞破公主好事,休怪,休怪!”妇人不答,把娥首埋在胸间,指尖拨弄鬓角。七佛道:“妹子怎得来此?”妇人道:“奉圣公令,前来援助哥哥。”七佛诧道:“圣公知我遇险?”妇人道:“不知。我今番来,原想助你攻打秀州。却才进崇德城时,见了奉尉,得知你去向。我怕你有失,引兵前来接应。到石门时,撞见吕先生等人,于是合兵杀来。”七佛恍然。

当下无话,引军归城。

路过半途,至石门,吕将问妇人:“公主新婚燕尔。圣公怎不解风情,教你征杀沙场?”妇人道:“是我自动请的缨。圣公原本不依,因不忍拂我美意,方才许我出门。”吕将不动声色,又问:“既然圣公首肯,必有文书度牒与你。在下斗胆,敢借文书一觑!”妇人一怔,顿时说不出话,半晌道:“实不相瞒,我乃私逃来的崇德。圣公并不知情。”吕将道:“果然不出所料!”妇人道:“先生既已知情,好歹遮掩则个!百花感激不尽!”吕将眉头深锁,叹道:“纸保不住火。任在下怎般遮掩,终究逃不过都尉耳目。都尉那里,只怕早已察觉!”妇人杏目一睁,怒嗔道:“他自察觉他的!横竖我方百花,生是七佛的人,死是七佛的鬼!”吕将道:“公主休要任性!此一门亲事,关乎社稷大计,胡做不得。”百花愈发没好气,发性道:“胡做胡做!我待圣公,向来逆来顺受,未曾冒犯半分。只此一样,死也不能从命!”吕将劝不住,对天长叹。

归到崇德,鸡已三啭了。吕将先延医替七佛疗伤,又教人收拾上房,安顿百花歇下。百花寸步不离,陪在七佛面前垂泪。其时,七佛吃了一剂猛药,蒙头睡下。燕青睡在间壁,早醒过来了,就屋外忙碌不停。吕将生怕燕青识破奸情,早搬来一只杌子,把守在门口,不教闲杂人等入内。燕青感觉蹊跷,叵耐不便明问,心下纳闷不已。吕将坐了一时,生怕夜长梦多,心生一计,即教人烫一碗麻药,赚百花当茶饮下。百花不知有诈,浑然不疑吃了。转眼间,噔楞楞倒在地下。吕将大喜,一口气捆了百花,雇一顶暖轿,令洪载送回杭州。洪载得令去了。

将起程,燕青抢来送别。

燕青道:“将军何往?”洪载道:“内子身犯急症,此往杭州求医。”燕青眼珠一转,笑道:“小子粗通医术。将军如不嫌弃,小子乐意献丑。”洪载谢绝道:“不劳奉尉大驾。内子病在暗处,当投稳婆看觑。”燕青哦一声,笑道:“崇德也有稳婆,何苦千里迢迢,远去杭州?”洪载面不改色,淡淡道:“杭州有故知,正好相投。”燕青肚子里冷笑,继问道:“尊夫人身犯急症,想必痛得紧?”洪载道:“痛得紧。”燕青道:“既然痛得紧,口里却无呻吟,莫非是个木头人?”洪载哑口无言。燕青哈哈大笑。忽一人道:“病急投医,俄延不得。奉尉高抬贵手,放他行走。”燕青声喏。洪载裘车快马去了。那人扳住燕青,看看天色,叹道:“天大亮了。你我饥肠辘辘,何不往酒肆治食?”燕青笑道:“然也。你我两肚空空,虚肠若谷,便由小子做东,饱啖一顿如何?”吕将道:“此言甚妙。”两人便手挽手,顺大街而下,拣个茶栈落座。日上竿头,方才辞席而出,姗姗归去。

既归衙门,燕青即教人备马,作归程计。吕将也不挽留。燕青道:“小子与戴宗情同手足,愿携院长同归。”吕将道:“院长宿醉未起。”燕青道:“既如此,且唤他醒来,小子有话要说。”吕将不便回绝,只得提戴宗来见。未几,戴宗登堂入室,唱个肥喏。燕青道:“兄长睡得安稳?”戴宗苦笑道:“安稳。”燕青牵他落座,又道:“可曾受人冷落?”戴宗道:“不曾冷落。”燕青心下略安,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落入我手,识趣的,早降了罢。”戴宗头也不抬,懒懒道:“不降。”燕青道:“你若不降,以圣公之急性子,只怕你性命难保!”戴宗道:“死便死了,只是不降。”燕青道:“你恁地说,执意与我为敌了?执意与柴大官人为敌了?”戴宗怔道:“柴大官人?”燕青道:“正是。柴大官人现在禁中,官居都尉之职,娶金芝公主方百花为妻,是为驸马。”戴宗淡淡一笑,眼望别处道:“雀上高枝,可喜可贺。我既与你等结义,决不做那不要脸的猪狗,反与兄弟为敌!”燕青喜道:“既如此,你愿降了?”戴宗道:“不降。我要跳出三界外,焚香修佛,与世无争。”燕青大怅,不允。戴宗心下不快,索性闭阖双眼,再不做声。

燕青拗不过,乃道:“你端的要出家?”戴宗点头。燕青道:“谋定去处也无?”戴宗摇头。燕青道:“我有一故人,唤作许贯忠,为因去年丧母,伤心过度,今在泰安州削发。如蒙哥哥不弃,小弟愿修书一封,荐你去他处落脚,日后也好相见。”戴宗允诺。燕青即修书一封,付与戴宗。当下万事俱了,吕将道:“院长有这等善念,在下也敢欣慰。目今晴朗,便送院长上山完愿。”戴宗言谢不已。吕将点三十军健,沿途护送戴宗。燕青暗道:“明言护送,其实押送!”心下不是滋味,口里道:“小弟闲来无事,正好赶这趟热闹,与兄长结伴同行。”戴宗称好。吕将道:“好虽然好,只怕不巧!在下有军情上报,劳烦奉尉行走一趟,禀报圣公。”燕青踌躇莫决。戴宗道:“奉尉自去,休为我坏了前程。”言讫,头也不回出门。燕青追出来道:“哥哥且慢!我今挂了官印,与兄长云游四海,再不受俗务烦扰!”戴宗道:“做人岂可有始无终?你若去了,大官人身畔无人,早晚遭人暗算。”燕青不禁迟疑。戴宗道:“一入佛门,四大皆空。你割舍不下李师师,怎生做得和尚?”燕青长叹一声,泪如雨下。

戴宗诀别而去。

自有军校跟随,簇拥戴宗,寸步也不离。当日正北而上,出湖州,过宜兴,直取扬州,望泰安州去。不七八日,到了扬州外,军校乘夜灌醉戴宗,挑断戴宗脚筋。可怜戴宗,空负一身本领,如今脚筋乍断,再难使唤神行法。当晚就宿郊野,淋一夜的露水,流一夜的血,端的生不如死。捱到天明,军校变本加厉,稍不如意,便怒骂杖拍。不出两里,戴宗屁股开了花,再动弹不得。军校索性不走,夺过戴宗行囊,打开,把财物洗劫一空,扬长而去。只剩几个盘缠,留与戴宗雇车。戴宗耽搁荒野,孤苦无助。当日饿瘪了肚子,喊哑了嗓子,好歹雇得一辆马车,奔泰安州躅躅行去。又二十日,到得岳庙山门,一个人面黄枯瘦,早不成人形了。许贯忠接他住进方丈,细心照料。叵耐戴宗已病入膏肓,沉屙不起。不数月,殁了。后贯忠致书燕青。燕青始知缘由,大恸,恨绝吕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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