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历法的事情，是不是拖的太久了？”淳佑四年初就组建了项目小组，到现在已经三年多快四年的时间了，结果竟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由不得蒋穿林不着急，因此今天遇到许衡，蒋穿林立刻便开口问了起来。

“是哪一年开始的？”蒋穿林掰着手指数了半天却还是没能弄明白，索性完全放弃，“你看看，没有一个像样的历法，连这点小事我都弄不明白。”

原有的历法的确不是非常方便，但蒋穿林说的却有些过火了。阴历的不方便主要是来自普通人对月份推算的不方便（无法预测什么时候应该闰月——阴历的闰月是第二个月的意思，和阳历中的闰月误差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而蒋穿林刚才遇到的麻烦是纪年，这个时代的人已经用了上千年，无论是皇帝年号还是天干地支都不会让他们产生任何困惑，唯一觉得不方便的唯有蒋穿林这个外来者而已。

“那个……大总管……”许衡微微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搪塞下去，还是应该‘实话实说’？

“有什么问题吗？”蒋穿林忍不住一阵头疼，他对天文学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只知道计算历法需要大量的数学家，其余需要什么仪器，如何观测如何计算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是不是经费不够？那样我私人可以再追加一些。如果是人手不够，可以申请到别的部门调几个过来。”说是这么说，蒋穿林也知道不可能是这样，因为若是如此许衡肯定早就提了出来，现在琉球的数学人才虽然仍旧不大够用，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缺乏，几个十几个还是能够调过来的。

“大总管，那个……”许衡犹豫了半响说道：“是这样的，观测台全部修在琉球，相互距离太短，计算出来的误差实在太大了。”

“是吗？”虽然不懂天文学，但毕竟学过测量，懂得参照距离对测量结果的影响是非常大的，“这个啊……”

蒋穿林不停地用手抚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无聊的李莫愁每天早上都要为他刮一次胡子，思索了片刻后问道：“有问题你怎么不早说？一共需要几个？在吕宋建一个行不行？另外……我们可以跟大宋那边协商一下，那边也可以建几个。”思路发散开了，思路也立刻活跃起来，“对了，还有日本，高丽都可以，这点小事他们一定不会推辞。现在山东已经下了，在那边建一两个也没有问题。”

“那感情好，”许衡在脑子里粗略算了一下，“这么大的地方，应该足够了。”

“是吗？那待会我就给外交处的人打招呼，让他们积极配合你的行动，人手方面就由你亲自组织吧……这样下来，大约什么时候可以出成果？”

“成果？”许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不太清楚。”

蒋穿林微微感到有些恼怒：你要人我给人，要钱我给钱，你到底行还是不行，不行我就换人。但许衡是他的心腹大臣，是他的左右手，自然是不能这么粗暴地说话，因此他笑了笑，问道：“究竟是什么困难，让许先生这样的大才都无法肯定？”

“……”

‘这件事肯定有问题！’蒋穿林在心中暗暗下了这个判断。许衡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官场老油条，但毕竟是北方理学派的泰斗，甚至是整个的学界泰斗，目前还是一个地方大军阀的政治决策中心人物，乃是有着极高的身份和地位的，即使天塌下了也顶多就是皱皱眉头而已，绝对没有象今天这样一问三不知的道理。

“我是想问一下什么时候能够出一个简单的成果？我也不要特别精确的那种，能够把一年多少天计算的差不多的，二十四个节气计算的差不多，能够指导百姓种田就行了。”这个要求可以说是非常低，要知道另一个时空许衡他们计算出来的结果是一年365.2425天，跟二十一世纪推算出的结果仅仅相差26秒，蒋穿林也就是因为外行才会提出这种外行的要求。“都……都好几年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任何成果都没有，我很难说服财政处继续在这上面投资下去。”

“要不这样吧……”问什么他都不回答，蒋穿林决定下去自己找原因，“我给你个数据，你先按照这个数据计算。一年就算365天，每四年加一天，然后25个四年，就是一百年少一天，然后四百年再加一天。”

蒋穿林害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又从旁边拿出纸和笔写了下来：1年大约365天多一点，4年是365*4+1天，100年是（365*4+1）*25-1天，400年是（（365*4+1）*25-1）*4+1天。这是当年初学语言设计的时候经常使用的算法例子，各种语言都喜欢使用这个算法来作为自己的练习作业，所以蒋穿林到现在仍旧记得非常清楚。虽然不晓得这个数据误差有多大，但从他的周期长达400年来看，400年内的误差绝对不可能大于一天，这对于蒋穿林短期内的使用和指导农时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个数据……大总管是从何处得来？”自从听到蒋穿林说一年大约是365的时候许衡就开始怀疑，此时内心的震惊更是无以复加。因为虽然没有足够多、范围足够广的观测台，天文小组仍是推算出了一个粗略的结果，正好就是365天多一些！

“这个啊……”都被李莫愁拷问无数次了，因此撒起谎来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感觉，“我的师傅……应该说是我的门派，几十年前曾经用自己的力量组织过一次测量，这个数据就是那个时候测量的结果。测量的结果的自然比这个数据精确的多，只是我的志向不在这个方向，所以这些学问学的都非常差，这个只是平时一贯使用，才从师傅嘴里得知的。”

许衡无语。这个借口他也听人说过无数次，但虽然有99％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谎言，却没有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揭穿。许衡也是一样，他学问再高也只是一个人，而且现在是蒋穿林的臣子，他没有胆量也没有权力去反驳他。

“实在不行测量的工作可以缓一缓，先弄一个简单的历法出来，加上节气就行了，这样以来也不至于让人说三道四的。”说三道四绝对是轻的……蒋穿林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天文小组吃了这么长时间的干饭，为什么财政处的人竟然从来都没有提过意见？

‘不简单！’蒋穿林脑子里突然闪过这种念头，随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道：“还有纪年的办法，是不是也可以改一下？无论年号还是天干地支，我总觉得计算起日子来都不怎么方便？我们是不是可以改正一下，无论以前还是将来，全部都使用一个年号纪年，这样下来应该会更方便一些。至于从哪一年开始？”

蒋穿林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心地问道：“咱们从黄帝诞生的那一年开始怎么样？黄帝可是咱们所有汉人的老祖宗。”

“这个恐怕有点问题，”见蒋穿林不再纠缠天文小组的事情，许衡也不再拘束起来，况且这个话题非常新颖，这种纪年方法的确可以为研究史书提供非常大的方便，他突然也开始有些期待这项工程能够马上展开，“黄帝出生的日子太过久远了，而且那时根本没有任何史书记载，恐怕无法计算清楚黄帝到底是哪一年出生的。”

“这个不行啊？”蒋穿林有些为难地说道：“那还有谁出生的日子可以考察出来？许先生学问大，还是你来说说哪一个合适。”

“孔圣人怎么样？孔圣人出生的日子一定能够查出来的。”何止能够查出来，有些无聊的人不用查就知道是哪一年，不过那时候的纪年方法和现在一样都是相对时间，对于不熟悉那段历史的就算告诉他也不明白。

“孔圣人？”蒋穿林有些犹豫，因为从小就接受**‘洗礼’的他对孔圣人实在没什么好印象，甚至他小的时候还有许多人管孔丘就孔老二。

“这个，恕属下直言，战国时期其他的九大派，流传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虽然不大相信蒋穿林对于自己来历的编排，但从他言语中很容易看出对方一直以法家和墨家自居，从来都不把自己当成儒家弟子，因此许衡觉得蒋穿林是这个缘故才不愿把孔圣人放在这么高贵的地位。如果是别人敢于这么怀疑孔圣人的地位，恐怕许衡早就拿出东西砸对方脑袋了，怎么可能象现在这样轻声细语劝说对方。问题是现在反对的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果没有问题多半会一统天下的人物，虽然许衡早就做好了同未来皇帝的坏习惯做斗争的心理准备，但斗争也是讲究策略的，狂风暴雨是一种斗争方式，轻声细语也是一种斗争方式，两种方式分别有自己的擅长领域，不能简单的以个人心情好恶随便分别高下。

蒋穿林内心深处是有点希望把秦始皇横扫六和的那一年作为纪年元年的，但在这个时代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没有疯狂到在此时此刻将这种话说出口，毕竟这个时代嬴政还是一个暴君，一个杀人魔王，他还没能得到毛天魔的力挺，也没有人拿出数千万的公款拍出一部《英雄》来拍美国人的马屁——如果战略方面没有太大的差错，恐怕将来不会有美国了——嬴政的名声还是一塌糊涂，如果蒋穿林公开把秦始皇放到这么高的地位，恐怕整个儒林都会对他不齿，虽然不至于立刻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恐怕以后许多地位都会受到莫明其妙的阻力。

“那就孔圣人吧！”蒋穿林内心虽然遗憾，但仍是装作很欢喜的样子接受了现实。‘大不了以后我改革儒教，给他来个乾坤大挪移，颠倒是非黑白，’蒋穿林这样子安慰自己，不过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因为从理智上讲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一个人力量再强也不可能强行改变中华流传了一千多年的文化习俗。

如果他看过那部叫做《达芬奇的密码》的电影的话心里肯定会好受许多，因为那部电影诉说了一段关于基督教的历史：基督教的教义在最初的数百年内发生过数次乃至数十次的巨大变化，甚至大多数人都断言如果耶稣复活一定活不过一个星期——他会被自己的信徒残忍的杀死！中国的儒教也是一样，只要社会需要，他同样会跟着‘进化’，明朝清朝两代都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只不过是向着猴子的方向发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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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缘故呢？”送走了许衡，蒋穿林立刻决定着手调查，不是不相信自己的下属，因为有时候善意的谎言的结果可能是造成更加严重的伤害，甚至造成的是不必要的损失。他最尊敬的是美国法律：真相，真相，我要的是真相，我只要真相！因此他人生格言也非常相似：事实，我想知道的是事实，我只想知道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