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临安的事情，山东的消息也传了过来。饶是蒋穿林这几年修出了不少涵养，看到这个消息也是有些喜不自胜。

“登州、海州、宁海州、莱州……”蒋穿林对着地图查了一番，“小半个山东都已经打了下来？”

来人叫做曲端，乃是李俊身边的一个红人，听到大总管语气中有夸奖山东战绩的意思，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样子。“山东诸侯力量根本就不堪一击，若不是军力有限，我军能在一年之内扫平整个北方。”

蒋穿林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一旁彭大雅却皱了皱眉头，问道：“小半个山东？你们那里现在有多少兵力，能不能控制住局面？”

这彭大雅原是四川制置副使，后来为防守四川而修建钓鱼城，虽然甚有成效（防守成都城的制置使陈隆之城破身死，他防守的重庆却是巍然不动），结果却在淳佑元年的政治风暴中被弹劾罢官。蒋穿林在两年前偶然间得到了他和徐霆合著的《黑鞑事略》，一读之下深觉此二人是个人才，后得知彭大雅正赋闲在家，便派人前去邀请。那时蒋穿林虽然声名日盛，却未显出任何王霸之象，彭大雅怎么说也是个做过制置副使的大官，自然不可能跑过来帮他做事，最后还是软硬兼施外加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才以老师的身份半情不愿地将他请了过来。一直以来彭大雅都是以客卿的身份偶尔帮助蒋穿林做出一些决定，但不久前琉球海军大败赵宋水师，谁都看得出蒋穿林今后必定是势不可挡，彭大雅这才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出来帮蒋穿林做事。

由于彭大雅以前很少在人前露面，是以曲端并不识得这位新贵，但看他座位知道必定是大总管身边的红人，因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答道：“我军占领登州后便开始扩军，末将来时我军已经有十个师的兵力了，因此控制山东并非难事。”

蒋穿林皱了皱眉头，问道：“十个师？你们一下子就扩编了七个师？”

曲端心头猛地一跳。不过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来时的路上已经就这个问题想出了十七八种说辞，正要挑选一种应对，不经意间却瞥见彭大雅也皱起了眉头，心头忽地一突，想好的说辞也突然没了踪影，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蒋穿林看曲端样子尴尬，又见彭大雅神情有异，立时猜到中间有些误会，呵呵一笑，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家不要想歪了。我是问你，一下子扩编了七个师，你们从哪找来的那么多军官？”

曲端微楞了片刻，小心地答道：“陆军学堂的学生（搬迁过去的时候就有一批毕业生）组成了一个师，从咱们原先的部队抽调了一批干部组成了两个师，另外四个师主要用的是那些降军中的军官。”

“是吗？”蒋穿林将这番话咀嚼了片刻，重又问道：“咱们原先的部队连续打了数仗，又突然抽调走这么多干部，战斗力会不会下降的很厉害？万一这个时候突然有敌人进攻，岂不是要吃大亏？还有其他四个师，我倒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你们也说了，他们的战斗力很差，新组建的这四个师能不能保证战斗力？”

曲端微微思索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不慌不忙地答道：“部队虽然连续打了数仗，但伤亡不大，也就两三千人，有将近一半养好伤便归队了，军官更是没有什么损伤。至于抽调干部，咱们原来都安排有副职，抽调一半也没有太大问题，而且咱们也只是从一师和三师抽调，二师几乎是原封不动，所以即使有敌人进攻也不会出太大问题。而且咱们事先也调查过，别说山东，就是河南河北也没有人敢打咱们的主意。”

蒋穿林微微皱了皱眉头，显是不满意他的这种嚣张态度，不过想来李俊一定会注意这点，所以仍是点了点头。

“至于其他四个师，李处长并未在他们身上寄寓多少希望。说白了就是用人数吓唬周边那些想打咱们主意的人，几个师之间战斗力的差别也就咱们自己人知道，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不过以后有了机会一定也会整顿的，李处长好像已经有了打算，不过末将职位不够，不能参与这些机密。”

“嗯，不错……”蒋穿林点了点头，“你们那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困难？”

“军械有些不足……”曲端立刻意识到这是句废话，因为自己回去后这些问题立刻就能全部解决，来时他就听负责运输的军官说仓库中的兵器多的是，如果需要随时可以运过去。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来，双手捧着递了过去。“我军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李处长已经将他们全部写在了这里。”

“是吗？”蒋穿林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纸上写的非常简单，干巴巴的就那么几条，想来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打算要自己亲自向曲端询问具体情况。蒋穿林看过之后又递给了彭大雅等人，待众人都看过之后才开口问道：“你说弩箭怕潮湿，很容易卡壳，情况有多严重？”

信中也简略的提到过一些数据，但蒋穿林等人对这种具体的事务并不是非常在行，无法通过这些简单的数据形成一个清晰准确的感性认识，因此还是想听一听当事人的感受。

曲端原是知道那信中内容的，对信中所提事情也都仔细想过，但他害怕立刻回答给人留下一下不假思索胡乱做答的印象，是故仍旧装作一副仔细思考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弩箭的确非常害怕潮湿，偶尔下场雨也就罢了，如果大雨连续下个两三天，除非将弩箭拆开封存入库妥善保存（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在营中休整也不可能让士兵不带武器），否则有七成以上会发生严重卡壳，另外三成也不是那么好用。”

“两三天雨就这么严重？……”蒋穿林最讨厌下雨，听说弩箭也这么害怕下雨，心中一时有些茫然。

彭大雅突然开口道：“山东靠近大海，雨水的确偏多了一点，但再往里走，到了河南河北就很少下雨了，北方更是很少下雨。蒙古蛮子大多用的是复合弓，弓弦都是用胶粘在一起的，只怕比咱们的弩箭更害怕下雨。”

蒋穿林摇了摇头：“这有点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万一……”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万一！军事上永远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即使兵力比对手高了十倍，武器也比对手好了十倍，再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绝对没有人敢说自己就一定能够打赢对手。打这种大的战役绝对不能在某个小的地方注意太久，作为统帅大总管你必须要统观全局，你也只能统观全局，你没有精力也不可能注意到每一个细节。事实上只要你统筹得当，能在某些地方出错的时候及时将漏洞补上，即使最终不能取胜，也能达到一个自己满意的效果。”说到这彭大雅突然意识到这样对大总管说话很不礼貌，偷眼打量了一下蒋穿林，发现他脸上并无不悦之色，这才提着胆子继续讲道：“恕属下直言，大总管好像太追求完美了，用这种心态打仗只会适得其反。”

彭大雅说完这话心中也是十分惴惴，但也知道此时自己绝对不能低头，因此提着胆子将腰杆挺直，正襟危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蒋穿林的反应。其他人也仿佛被彭大雅的一番言论给打蒙了，大都低着脑袋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有少数几人微微有些发呆，但看他们的表情仿佛都想到了一些什么。

蒋穿林突然抬起右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早就知道自己在战略方面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但却总是说不出来，经彭大雅这么一说自己才陡然发觉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年轻时电脑战略游戏留下的后遗症，每个战役都想追求最好的效果，殊不知这在现实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现实可不能象电脑游戏那样不满意就S/L。

“彭先生……”蒋穿林忽然感觉脸颊有些僵硬，正打算用手去揉，却发现双脸自己已经笑了起来，“彭先生所言极是，我……那个本官以前的确是有这个毛病。呵呵……元高……”

刘元高应了一声。

“将这番话记下来，明天让人送到军校那边，整理一下加在教材里面。”

此话一出，整个会客室中的气氛都为之一变，感觉所有人都轻松了许多，但仔细体会却隐隐有种诡异的感觉，只是众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是故都未能察觉出来。

蒋穿林呵呵笑了两声：“继续。”又问曲端：“这件事你们李处长怎么看？”

曲端楞了片刻，答道：“李处长的意思是能不能生产出一种不怕水的弩？”

“不怕水的弩？”

“对，”曲端答道：“李处长认为，是不是可以把装箭的部分改成钢制？”

蒋穿林沉吟了片刻，低头回想了一下弩的结构。弩的初期设计蒋穿林几乎是全程参与，后期虽然做了许多改进，但原理还是同样的，所以蒋穿林并不陌生。仔细想想，除了弩弓部分外，其他地方的确可以全部改成钢制，这样一来即使不幸淋了雨水也只需要换掉弩弓就可以继续使用了，而且这样的工作非常简单，部队中的维修人员使用简单的工具就可以完成。虽然心中已经确信可以，但他还是望了望一旁的武器专家，想要征求一下专家的意见。

徐年本点了点头，答道：“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成本可能会增加一些。”

“增加多少？”

徐年本默默盘算了一下，答道：“弩箭的形状要比刀剑复杂很多，加工起来难度也增加很多，可能会增加十两银子以上，恐怕还不如使用不怕水的木头。不过即使能够造出来，这批武器也来不及了，最早也得等到下一批。”

蒋穿林点了点头：“回头研究一下再决定吧，这事草率不得。”

这次刘元高不等蒋穿林招呼，自己就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