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纪肸老板终于露面了，与上次见面的时间大概有半个多月的间隔。但他对于大家那股先前的热情完全冰结，脸上的寒意都能狰狞可畏，挤出的笑容仿若冰锥刺骨。我有些害怕，尽量回避这种辐射的侵袭。有时也可以看出他想亲近大家，只是心情的配比过于沉重。他的到来比起先前还有一份神秘。他叫上领导班子成员，开起了碰头会。会议一开便是两个多小时。

会上主要听取了各位领导的总结及总体感想。平老板说飞速发展的今天，不进则退，小进也退。所以就目前饭店的局势，单靠这样维持于现状完全是一种退步。大家都是至情至近的人，完全有必要风雨同舟群策群力。稍后平老板同蔺经理单独商量外聘全职经理的事情。平老板分析说，饭店硬件设施有一定的基础和实力，只是软件管理欠缺很大。无形中阻碍和制约了饭店的经济。他已通过朋友结识了一位餐饮业的“老精英”卜馨，想引进这份宝贵的财富，希望蔺老发表一下意见。

蔺经理听了点点头，但没有急于讲什么，而是似有所思。他看到的东西，往往比计划的事物看得稍远一些。他料定自己离开的时限屈指可数，只是暂作弥留。但他绝对不会感到惋惜，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帮朋友其实是一种面子的付出，帮是人情，不帮是本分。况且帮的越久，相对于朋友越有压力。再说这里明争暗斗的战劲十足，个人的自私占据主导，有时氛围实在压抑，这几天自己的老鼻炎都犯了，想必是被空气熏着了。

“我看找个内行人成，就目前饭店的情况而言，的确如你所说。饭店眼前的问题不少，像我这样的外行还真匮乏必要的能力。不知这人到底怎样？”

“蔺老哥，这您就放心吧。这人精进干练兼任多家大饭店的顾问。”

“怎么晓得？”

“老哥不信？这有她的名片，您瞧瞧。”

蔺公接过平老板找出的一张蓝颜色的名片，只是那湛蓝湛蓝的缺少一份明澈，使蔺老也难辨真伪。对于名片上名目繁多的称谓，只能望丛止步，不然蹚下去兴许有猛蛇出没。

“这人43了，看年龄倒还像是有经验的岁数。”

平老板收好名片，心里不太爱听刚才那话中的“像”字。认为那完全是瞧不起自己。可老兄老弟又有那么深的交情，这种想法便瞬间即逝了。然而再快的飞逝也有捕捉到的可能，关键在于人动感思维的活跃，同洞察敏感的有力结合。蔺老果然感应到了，本想以“像”来提醒他多留心，却误解成贬低了他的能力，实在是南辕北辙滑天下之大稽。多年的交情，以此为代价造成创伤也是尽有可能的。中国人就是这点不好，诸如“忠言逆耳利于行”这样的古圣先贤总结的经验，现如今的人们更多的是将此过于浅表的置存，嘴上妇孺皆知，心中置若罔闻，行动逡巡不前。我不知这是何道理，但现状不容乐观。忘古完全是一种严重的错误，尤其宝贵文明的丧失。我们很容易的看清，再发达再进步，归根结底也没有超越衣食住行的原始规则的改变。发展只能在一定的基础上进行，绝不会在现实中有空中楼阁的奇迹。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实在离我们太远。当然这里所指的是古文明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宗经理完全理解平老板同蔺老二人不公开的商讨。而平纪垚则不太理解，认为平老板这不是为弟所为。要不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在厨房发起了脾气？人跟人没法比，即便是同胞兄弟的差异也很鲜明。

平老板同蔺老在经理室谈话，宗经理则叫来冉森杰严重批评了他工作上的问题。该管的不管，应严的不严，直说得冉森杰体无完肤一无是处。冉森杰的心情很复杂，对于自己当领班而言完全没有通茉云的自主性，常常受宗经理过多的制约。冉森杰本身并没有做过领班，只是觉得领班没有什么难的，像通茉云那样的自在实在令人羡慕。旁观者清，但也时常是迷途偏激的面面观，误导了自己豁亮的心志。冉森杰近几日尤为感到郁闷，很希望甫廙仁早点来店，以解燃眉之急。平老板的归来，他无法料定有何预示，但他完全可以从宗经理的发难中感到不妙。他不言不语低头只希望这样的压力早点终结。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这是冉森杰由于心重而忽略了。这令过往的同事，只言片语的能够先知道那么点他们所谓的“新闻”。上级训下级，一般都会避讳旁人目睹，除非是特别严重或有必要公开的事情，才会让大家熟知。可这样一来，事情便小规模地訾议起来，但这种评论的话往往是道听途说，越传越“圆润”。

下午的例会，冉森杰与以往不同，开篇大放厥词。他也沿用起宗经理上午训他的方法，讲着自己都有些朦胧的事实。这使挨训的大家更像是一群评书的观众，现场体验评书表演者的风采。因为他们听不懂，冉森杰在讲公歆府还是大家府，是在说个人还是讲全体。把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看成一种静寂外面的喧扰，直到冉森杰把要说的话讲完，表演才算结束。但大多的人是面不改色心不乱。

我一直在听，可听后完全生气。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与事实实在离谱，宗经理嫌卫生不彻底，冉森杰却在会上为自辩解，说是出自对大家的体谅。这听起来还得大家买他的账，欠下他的一份厚情。而细细一想，生意那么清淡，怎么不能抓空做一些周到的卫生？将工作清闲少事来掩饰做其它工作的借口，也未免太小儿科了。瑕不掩瑜，但让瑜来掩饰清晰可辨的瑕玷却不是一件易事。

冉森杰还声明下面的职员不要到经理、老板那乱讲什么。我有些好笑，你若做到位还怕别人讲什么不利自己的话？做贼心虚大概与此有相通的道理。冉森杰毕竟还是年轻，缺乏必要的经验。当然每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由难到易的过度。今天看冉森杰是如此的捉襟见肘，但今后他完全有可能会是一位有名的管理人士。事实总会在无意中，塑造许多看似离奇的事情，事实与平时的付出离不开。人各有志，信念统领主调，主调期待坚持。每一个人都会有发光的可能，但关键在于自己。是发光又发热，是单独发光，还是发射光芒呢？蚌体中所产的珍珠，有的就是沙粒原形的杰作。因此，我们不能说冉森杰的无能，只怪他所处的时间及位置注定了他的一些局限。况且他只注重了管理的位置而淡漠了以身作则的常规，经常同别人在工作之时嬉闹。这样的管理岂不是一句空谈？

晚上下班后，冉森杰的心情显然受到了一定的风寒，老早地躺在了床上。我下班后上了楼，见冉森杰的皮鞋东西分了家，而且一只侧躺在了地板，同冉森杰躺床的姿势不二。他不睁眼，紧闭中愁眉突起。我自知此时不便打扰，便蹑手蹑脚尽量不惊扰他。

这一夜显得特别，连不参与传闻的我都已听到了冉森杰要离店的可能。这大概传入我耳后已是一种全知和终止。只是冉森杰是否知晓？他又将有何行动？夜很静，也没有了往日外出的行径，却反让我睡不踏实。

早上我起来时，冉森杰已在二楼润季厅吃早点了。这是我来店之后，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早吃早饭。不过他的确还奢侈了一把，在桌上放了牛奶、面包、香肠。可奇怪的是，东西好像是按照两份准备的。我想有可能是令霞，但令霞已离店并且这么早实在有些不可能。我只是经过大厅，不能有意地为等答案而停留，所以我便将此在头脑中一闪而过。

当我从外面吃过早饭后回店，特意想到润季厅瞧一下。其实这样做有些冒失，干嘛这么关心人家的事？人家也许并不希望别人打扰或知道。但若是这样他完全不会在大厅，去雅间岂不更好。胡思乱想间，我已来到润季厅。我有意去瞧，眼神却无法放开。我怕被发现，又怕误解，我完全乱了心境。我悄然睁眼，竟是严艺煐。他们并排坐在一起，背对着我，窃窃私语，不知谈论着什么。我没有停留，上楼而去。我能从二人的交流中感到二人的密切，但完全是一种纯真的友谊。事实求是的看问题，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临近上班的时候，冉森杰坐在了待客厅，没有换那件深蓝色的西服工衣。当宗经理来到时，他主动提出了辞职。这让宗经理有些意想不到，忙问道：“你刚来这么几天怎么就辞职？”

“宗经理，我实在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工作也很不到位。优胜劣汰，我还是清楚的，只是让甫师傅失望了。”

“就是嘛，你现在辞职甫师傅来了，问起你我们怎么交待？”

“这有什么？你这来了个卜馨，就已经说明了答案，我走那是迟早的事儿。”冉森杰本不想这么直白地讲话，可宗经理问话实在有穷追不舍的寒暄劲，平时又逆来顺受多了，临走也想发泄一下。一来二去竟迫使冉森杰蕴含内心的不满图穷匕首见。

这样一来宗经理有些像吃东西噎住了一样，可话来噎人比食物要有分量。这关键的在于话是一种无形的恶语中伤。

这时平老板同一位中年妇人而来，平老板闻听冉森杰要离开，从脸上如宣纸沾墨一样，瞬间渗出一份笑容：“年轻人都是志在四方，俊鸟登高枝呦。”

“这小子怎么不干了？瞧这么好的老板上哪找去？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呀。”一边的妇人还未了解清楚最基本的情况，便讨好似的谄媚开口。她并不是缺少经验，而是她只想在领导面前开门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平老板聘请的卜馨经理。不，是总经理。她的衣着打扮风韵老道，头发波浪起伏。一股浓郁的怪香，袭人而来。样子平平，却看不到她内心的模样。她一听平老板的话在惋惜这个男生的离开，不等冉森杰讲话，就主动侧记奉承。

“你就是新来的卜经理吧？你有资格挽留我吗？他们是我的老板，你却不是我的经理！你没有这个资格。”冉森杰讲得很动情，眼睛一眯一张像是恐吓的张力。

这位“德高望重”的卜经理，还没有明白什么，便已同宗经理一样中伤。但她比宗经理更严重一些。人家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却是：跨门槛进出难辨，少水开篇抢火序。况且周围还有不少的店员，这让她有些骑虎难下，威信自减。

宗经理对于卜经理刚才的表现有很大的看法，冉森杰要走正应了她的心，没想到卜馨一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挽留起冉森杰，帮起倒忙。她怀疑这个卜馨是否真的有能力，不会是沽名钓誉吧？她心里不高兴，瞧了一眼丈夫平纪肸却仍然保留了那份乐观，她也只好显出一份大度。

冉森杰最终还是走了。例会上平老板向大家着重介绍了卜馨，完全可以接替了他在店的位置。于是卜经理走马上任，她穿了身陨石黑的职业装，精细的绾了头发，用一支玉搔头画龙点睛般挽住那一丝精明的神秘。一双不大的眼睛，眼皮微斜，瞳孔凝聚了晶炭一样的光泽，但笼罩着一层莫名的阴霾，浑浊不清。使我无法感观她内心的世界。混沌掩盖下，这世界就是姜是老的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