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俤、晁烺是新来的川菜师傅里的两员干将。他们的到任成为童师傅当关劳累的结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相对于体力工作者是难以实现的传奇。解放童师傅，其实最该庆幸的应是宦连志。他与童师傅虽以师徒相称，并且已来店多日。但他什么也没学会。不是他笨，而是童师傅根本没有传授的机会。

宦连志称叫童师傅为“师父”，总哝哝小语，好像他不太好意思这样，童师傅也认为他是出于羞口。其实并不在此，而是宦连志怀疑这么年轻的童师傅有什么可以服众的本事？只碍于当初是童师傅留下了自己，才使自己免遭奔波之苦，心中感动但不感激。天长日久这滴感动也在光阴里挥发得无影无踪。

单俤、晁烺二人都二十五六的年华，虽通晓川菜，但都不是科班出身。童师傅对他们都很客气，也很谦逊。很快大家就亲如一家人。

上午的例会，卜经理特意叮嘱，经理到各雅间敬酒，需要服务员机灵的配合，不要太死硬。一般情况每次敬酒三五分钟，要喊一声“经理电话”之类的话。这样很有效的避免经理脱身困难或耽误其他事情。这方法的确不错，有一定的智慧含金量，使我越来越能证实卜经理的非同一般。

会后尉迟伋跟我讲，昨晚他请假去解决私事了。原来尉迟伋的女朋友也在一家饭店打工，在工作的时候他女朋友去催菜，来到厨房一位厨师恰巧误听到有人在骂他，他凭感觉断定了是尉迟伋的女友，于是两人发生争执。这本来不是大事，后来竟然双方撕打起来。一个女孩子再厉害也难以斗过有体力的厨师，尉迟伋的女友没有少吃亏，打得披头散发。后来被大伙劝开。但倔强尉迟伋的女友岂肯罢休，于是打电话找了尉迟伋。尉迟伋是个血性男儿，忙请假而去。开始他不晓得情况，打出租去了女友那边。他一到那里，就感觉异常。许多工作的人员都神秘的注视着他。他来到宿舍，推门而入。一眼看到女友哭泣的惨像，他便打破沙锅问到底。最终清楚了原委，他立时感觉身体的血往头脑涌动，暴涨的血管冲昏了头脑，哪还顾得清宅心仁厚？只有一念“不为人上人，就是怯懦夫”。这种冲动的底线是缘于自我内心的承载，连同旁观者关注的怂恿，成为事后最终的元凶。此时的他完全听不进旁观者劝阻一脉的呼声，信手从啤酒箱中抽了两个空瓶，气势汹汹骄横滋事去了。

他将那人打坏，没有思考就主动带着去了医院。有透视、有会诊、办手续住院，害得尉迟伋的家长也担惊了半天。可这样也没有完结，事后的问题同社会的繁衍一样有许多不同名目的收费，依此看来，社会上目前最有发展前景的要数这讹人事业了。多么不值钱的东西，一旦碰上了茬口，就会有摇身一变的“金贵”。与其而来的新兴演技专家“碰瓷”的诞生便是最有典型的代表。翻开原有的辞典，却没有这“碰瓷”的位置。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从古路栈道、羊肠小路、山野隧道，再到柏油路、水泥路、铁路以及今天的高速公路。我们眼前的世界在变，但常让我从古朴的遥远感念于今天的浮华，髀肉复生我们只有一身的臃肿。真不知这“路”的实质到底会变向何方？

尉迟伋伤人惹下了祸，也尝到了自酿的苦果。他后悔不迭，也提升了他原有的品性，看来塞翁失马也是有一定的道理。

“绛字八号桂鱼——1斤9两！”我将鱼称好后喊道，以便于尉迟伋将斤两记在调拨单并及时传告吧台。

“等会！这鱼你怎么实报斤两？你没听他们说吗？”

我听声音便知来人，正是宗政郁。明明刚才称鱼的时候没有她的身影，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来了？真是天大的蹊跷。我一直对严艺煐曾经说称鱼加二两的事情没有在心。因为我心里固然认为那是不对，就对此有了关死门的终结抵触。别人怎么样我管不了，我只需要管好自己。

“我不知道，只清楚实斤实两是老师教的做人原则，怎么还有优惠？”我的理由很充分，尽最大可能抵制狂轰滥炸。也想以此勾出老板嘴里斤斤计较的事实，稍洗我们长期以来无辜替罪的无奈。她若回应便应验了我的想法，不答则减轻了我的压力。

宗经理果然不简单，她没有说话扭头走开了。我知道她去了吧台，完全按她的意愿去加价加量了。

国庆节早已过去，天气已有些凉了。宗经理在大家共同的申请下，才将她主张订制的仿古工衣发给大家。不管这是否过于挥霍，但完全可以为公歆府增色不少。换上新工衣大家都有种新鲜感，心情也刷新了好几倍穿衣镜前、洗手间里，连不锈钢的门前也站了人。古典的美是我梦寐以求的意境，我也常常设想自己若是在古时候，穿上那身文弱书生的装束是否也会有那份儒雅的风度，而那种峨冠博带的形象是不是很威风、洒脱？

如今宗经理的心情与刚接手的那时候是不一样的。完全同我涉世一样有了从无到有，从无知到熟知的过程。她对于我们孩子般的欢心，有种戒备的小气，认为花钱为我们买了新衣服是一种浪费。这种想法我能理解，先前那是一种积极连带冲动的想法，她所力求的是一种尽善尽美的体现，一种意象新颖的寻求。她看了我们几眼便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卜经理她感觉到了这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本来国庆节一过一年的节日已基本殆尽，与真正的年底又似乎有段距离，商家们促销的幌子便无法飘展。这些卜经理都清楚，但她为了争取到老板对她赏识有加，便力争于敢搏的劲头。她想问题丝毫不用反复推敲，只要头脑有了草稿捋顺的底子她便会有了张扬的自信。当然她这样有自信，完全不在于她，而是她只出谋划策，相对于风险及其它问题便不过多考虑。毕竟抉择的主动权在老板那里。

卜经理感觉考虑妥当，就到经理室卖弄去了。

“宗经理，我有个合理的建议，不知……”

“有话就说吧，别拽了。”

“我设想了一个促销的方法，可以使生意再跨一个温度。”

“说说看。”

“现在正是生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休眠期，不妨以店庆为名，举办个‘迎店庆，大优惠’的活动。做一个活动的条幅，便是最好的来钱招牌。”

“行是行，不过我还是需要考虑一下。”

宗经理嘴上这样说，其实她心里是双手赞成的。她深信的是，没有魄力难成大事。但她更清楚如果让下面的人过多感受的是老板对她们过多的依赖，她们便会在得意忘形的忘乎所以，甚至还会以此邀功请赏，成为沾沾自喜的虚伪。她所体现的态度，使卜经理有些不满，认为宗经理瞧不起自己。

天气凉了，平纪垚经理订制了软帘，中午时分已安装完毕。软帘刚挂上还有些软软的橡胶的质感，不久便冻得发硬了。但新的东西总具有青春的旺盛，它那透明的清晰远比使用一年的更有身价。宗经理一直在一边看安装工工作。她心很细，连每一个螺丝母都叮嘱上紧，生怕客流量太大造成软帘脱落。软帘坏了倒没啥，伤了客人倒是麻烦。

软帘挂上了，但从外观上看来，公歆府折去了几分古香古色的韵味。古就要古个正统，不要不伦不类的做个样子。

天气真的是冷了，店内少有的几只苍蝇成为季节遗留的稀罕物，但完全没有了唱主角戏的资格。谁知这呆傻成苶的小东西，却也在苟延残喘下不甘寂寞。

丰字11号的客人只有三位，其中有一道糖醋排骨，刚一上来还冒着热气。三人彼此想让，寒暄有礼。请客的主人见只上了一盘菜，便不好意思主动来吃。被请的人也拘谨起来。谁知第四者的到来完全与这三位不同，一直在排骨的上空盘旋。这只来访的苍蝇应该是个时髦的家伙，既继承了蝇家传统侦味的本领，又发掘出“美味伴左右，蒸汽洗桑拿”的升华境界。只是年迈体衰，蒸了一会儿便觉得体力不支。或许还伴有什么急性病的发作，在它坠下的那一刻，头脑还有一丝清醒，“落入香疆做饿煞，不入粪海当饱鬼”。

无缘无故来了只苍蝇，使得客人恶心倍增。

“服务员，你们这是怎么搞的？这么有品位的饭店还有这东西！”

严艺煐慌忙过去瞧看，她完全不相信苍蝇是自己落上去的，但客人的态度让她心生厌意。她没有言语，就叫来了卜经理。

一般叫经理的时候，肯定是有为难的问题。卜经理态度婉嫕，以争取问题的解决。

“要不这样您几位看行不行，我先回厨房同厨师长结合一下，一定让您三位吃好喝好。”

“竟是这种埋汰事，我们还有个吃好？”

卜经理一笑，知道是客人的气话，转身去了厨房。经她的主张又重新为客人炒了一份糖醋排骨，菜量也明显的多了一些。谁知端上桌，客人说并没有让炒呀，完全拒绝接受。令这位卜经理颜色更变。客人只结了其余的菜，没有理会排骨，白白浪费了两盘原料。

事后，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也有人在幸灾乐祸。不久宗经理也闻到了腥味，又开始她的一番“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