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官罚》第五十章 沉默的葬礼(2)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车子开上岸村,就被一股沉重的哀思笼罩着,肃穆,庄重。整个村子的人都面带悲恸,麻木的眼神看着车子驶向前进村小学。

追悼会将在前进村小学进行。整个校园已经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李凡屠在门口便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衣服,从贺梁友的手中拿过一朵白花,佩戴在胸口,迈步向操场走去。

一路上,两旁的冬青树枝上都缀上了了手工剪得小白花,有一些都没有成型的形状,应该是出自孩子们的小手。简易搭建的台子上,孙葆田的遗像悬挂在正中央,被松枝和白花簇拥着,两边有两排花圈,上面挂着悼念的挽联,顶棚上挂着一条黑纱横幅,上面用白字写着:“深切悼念我们的老校长孙葆田溶质”。

迎面走来两位上岸村的村委委员,其中是一位代理主任黄学光,“李乡长,您来了,大家都在忙活着追悼会的准备,请李乡长指导工作。”

李凡屠没有说话,伸手整理了一下黄学光胸前的白花,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大家了,葆田同志是党的好干部,我们一定要最好他的身后事工作。”

这时已经有老百姓佩戴着黑纱和白花,穿着素洁的衣服默默地朝操场走去。大家都很有秩序,显然已经有人最好了思想工作,这让李凡屠悬着的心,稍微松弛了一些。

“去看看葆田同志的家人吧,夫人和燕云同志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他们都在后面的灵堂,玉梅同志昨天曾出现过昏迷,请医生看了一下,没什么大碍。”黄学光叹道。

灵堂外边,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方笔墨,和一小摞白纸,有两个老人正坐在那里。见到李凡屠等人过来,其中一个喊道,“吊唁!”

后面的贺梁友眉头一皱,拽住了另一位委员,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摆这种架势。”

被问到的委员看了一眼前面的李凡屠,期期艾艾的说道:“村里人都坚持按照老规矩来办,我们劝不了。”

“你们怎么办事的,这让乡政府...”贺梁友还待说什么,李凡屠回身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是来吊唁的,要尊重村里的决定,那些都是形式。”李凡屠心中一叹,这是老百姓对乡里的态度表示不满啊。所谓的追悼会完全成了摆设。最后一层脸面,也被老百姓挠了一下。

李凡屠走进灵堂,就见一对母女正跪坐在那里,为吊唁的宾客答礼。旁边还跪着几个同样穿着孝服的年轻男女,应该是同堂的晚辈了。

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旁边主持仪式的中年男子拿起一杯酒递给李凡屠,李凡屠将酒倒在地上,这算是完成了仪式。

家人答礼,李凡屠连忙拉起孙氏母女,诚恳地说道:“请节哀。”

“李乡长,没想到您亲自来了,谢谢。妈,这位是乡政府的李乡长。这是我母亲,马玉梅。”孙燕云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连日来的悲伤造成的。

李凡屠向两人鞠了一躬,说道:“嫂子,葆田同志的事情,乡政府各位领导都很痛心,委派我代表乡党委乡政府向您表示深切的哀悼。还望嫂子节哀。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乡政府一定尽力答应。”

“谢谢李乡长能来送老孙一程,他这个人忙活了一辈子,心眼又好,帮了不少人,所以大家对他的意外情绪很激动,给领导造成的麻烦,还望李乡长不要见怪。”马玉梅出身书香门第,心境自和眼界然与普通老妇不同。她知道如果将乡里得罪惨了,最终吃亏的还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是以,才会忍着悲痛说出这番话来。

听到马玉梅的话,李凡屠不禁暗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嫂子能理解我们就好,关于大家对我们的要求,我们会尽快落实。”

说着,李凡屠从口袋里拿出了五百块钱,这是李凡屠近乎一半的积蓄了,塞到孙燕云的手中,“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还望嫂子不要拒绝。”

李凡屠说的很坚决,从白月娥那里了解到孙葆田一家并不宽裕,这一次为了替村里人赔付医药费。几乎是倾家荡产了。

马玉梅深深的看了李凡屠一眼,最终没有拒绝,“李乡长,您是一个好人,我们都知道的。”

“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以后嫂子和燕云同志有什么难题都可以找我。”李凡屠从贺梁友那里拿来了纸笔,写了一串数字,交到马玉梅的手中。随后便退出了灵堂,给其他人让位子。

走到外面,就见到人群中穿着素装的白玉娥正站在那里,旁边还有纪委书记吴树明,李凡屠走了过去。

“吴书记,白主任,你们来了。”

“李乡长辛苦了,你们先谈着,我先进去。”不知道什么原因,吴树明很避讳有人看到他跟白玉娥走在一起,见到李凡屠过来,他便走进了灵堂。

“滋味不好受吧,老百姓对乡里的抵触情绪很深啊。”白玉娥指了指前面空空荡荡的主席台。

“这种情况不是早就料到了了吗,你怎么跟吴书记一块过来了。”李凡屠转头看了看,恰好见到,远处贺梁友正在跟一帮村委委员低声商量着什么。这位贺主任是害怕自己没面子啊。

白玉娥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在外面碰上的,不说了,我先进去。”

李凡屠奇怪的看了一眼离开的白玉娥,这两个人还真奇怪,不会真的像传言说的那样吧。白玉娥跟吴树明的谣言,乡里早已经传开了,两人罕见的步调一致,很让人多想。

这时贺梁友走了过来,低声道:“十点钟,追悼会正式开始,村委的同志已经商量好了。”

李凡屠点了点头,没有说破贺梁友的小动作,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那乡里的面子肯定会丢,他李凡屠就要为此负责了。

幸而村委会在村里的影响力很高,追悼会得意顺利进行,一切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步骤,李凡屠就像一个木偶一般站在主席台上讲话,声情并茂。

中午,李凡屠留在村委会,赵书记委托他跟上岸村的村委会班子谈话,会上,贺梁友代为宣布了任命,黄学光任村委会主任,另外空出的村委名额,乡里也拟定了人选,就是孙葆田的女儿孙燕云,她目前在小学里做语文老师。

村委会进行投票选举,无差额选举,只要过半数即可奏效,对于孙燕云的选举,全票通过,任命正式奏效。

新村委会召开第一次会议,依然是李凡屠主持,会上李凡屠又重申了乡里关于支持法院判决的决定,以及许安才向村民道歉的处理决定。

“孙葆田同志的事迹感人至深,意义重大,展现了我dang基层干部优秀的品德,是我们认真学习的榜样。这种精神绝对不能放弃,更不能忘机。由于事情的特殊性,乡里无法做出明确的行动,但是咱们村里还是可以开展学习孙葆田同志精神的党员学习活动的,可以建一个专门的学习活动室,选取一些优秀党员的优秀事迹来宣传,这一项就由孙燕云同志来负责吧。”李凡屠说出了他此行的最后一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目。

李凡屠的话一落立即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这不仅是变相的实现了他们的要求,也说明了李乡长对他们村委会的支持和肯定。

“李乡长...谢谢您,谢谢您,也谢谢大家...”孙燕云激动的流出了眼泪,这一次不仅是悲伤,还有感动和一份喜悦。

下午两点左右,孙葆田的骨灰要入土,送殡的队伍异常的庞大,就连邻村曾经受过孙葆田恩惠的人也来了,队伍从学校门口一直排到了省道上,造成了一定的交通堵塞。然而被迫停下来的司机好像被那股沉重的悲痛所感染,没有人着急按喇叭,相反都自觉地让开了路,静静的等在了一旁。

李凡屠静静的站在一边,望着送殡的队伍,心中默道:孙主任,一路好走!

这时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车停在了李凡屠的身边,司机从车里走了出来,询问李凡屠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位一位真正的党员送行,挡了你们的路十分抱歉,麻烦你再等一会儿好吗?”

司机兼李凡屠说的诚恳,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回去,朝着后面车窗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静悄悄的站在车旁,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李凡屠见到司机的架势,心中一动,见车子挂着的是普通牌照,便不再注意。这些年富起来的大老板都开始聘请保镖,这种司机兼保镖李凡屠见怪不怪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白玉娥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拍了下李凡屠的肩膀,说道。

“啊,白主任还没走啊,我没想什么,只是在感叹一位好党员的早逝。”

“你在后悔?”

“后悔什么?”李凡屠诧异的问道。

白玉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在党委会上投了赞同票,大家都知道孙主任是无辜的,”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要尊重法律,尊重法律事实,即使他不完善。”李凡屠笑了笑,迈步向停在路边的公车走去。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路边,李凡屠朝冷酷男点了点头。冷酷男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法律审判不倒的地方,由于法律不健全,由于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和利益妥协。”白玉娥显然不同意李凡屠的论点,见李凡屠没有进车里去意思,便陪着站在一旁。

“其实,法律之外还有道德和良知,道德也是一座法庭,他审判者每一个人,无论你是否逃过法律的审判,你也逃不过道德和良知的审判。”

白玉娥转过头怪声道:“道德和良知?没想到李乡长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道德和良知的审判,太广泛了,并不能杜绝犯罪,也审判不了罪犯。”

“我的观念恰恰相反,道德和良知不只能审判恶,还能宣言善,就像是孙葆田同志,虽然法律宣判他是违反了交通规则,但我们良知的法庭,却觉得他是无罪的,是好人。而且道德是能作为审判标准的。”

李凡屠继续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九九二年二月,那时候柏林墙刚刚被推到,统一后的拍林法**举行了一场审判。接受审判的四个人曾经是拍林墙的东德守卫。两年前一个冬夜,克利斯和他的好友高定偷偷攀爬拍林墙企图逃向西面,但一颗子弹由克利斯前胸穿入,高定的脚踝被另一颗子弹击中。克利斯很快就断了气。那个射杀他的东德卫兵叫英格亨里奇。他没想到短短九个月后,围墙被推倒。自己会站在法**因杀人罪而接受审判。”

“在**,辩护律师称,这些士兵是在执行命令,命令就是法律,他们是在遵守法律。但是辩护没有得到法官的认可。法庭最终的判决。开枪射杀克利斯的卫兵英格亨里奇三年半徒刑,不予假释。那个只把高定打伤的士兵只判三年,准许假释。”

“法官当时是这样解释的,这个世界在法律之外,还有良知。当法律和良知冲突的时候,良知是最高的行为准则,而不是法律。尊重生命,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这一点,无论是士兵,官员,还是普通人都应该知道。所以,你是有罪的。”

李凡屠接着说道,“这个故事是我的母亲对我讲的,她是一个老师,她一直教导我,人应该是有敬畏之心,没了敬畏之心,那这个人会比猛兽更可怕。假如有敬畏之心,就会有恐惧。就会在做不该做的事时内心打鼓。从而就可能不去做。”

“这样的例子更像是存在于小说和幻想中,更像是西方宗教宣传的末日审判,可是我们这里没有末日审判,不可能用道德标准在法**去审判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在道德上我们可以宣判一个好人和坏人,而不会因为某种瑕疵去遮掩他的光亮。”

“咱们拭目而待吧。”李凡屠的笑容很深邃。

.......

“蓝书记,您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晚上还有一个会呢。”秘书从窗口看了看已经远去的队伍,路上停滞的车辆已经开始开动了。

“好吧,咱们走。”

秘书松了一口气,虽然刚才领导貌似是在闭目养神,但是外面那两个乡干部的对话却清晰的传进了车里。而领导好像听得很认真。

“良知和法律,有点意思啊。”被称为蓝书记的中年男子,在嘴角说了一句。

秘书转头看向车外,透过前面的镜子向后看了一眼,将那张年轻坚毅的脸庞深深印在了脑子里。

回去后他会想法知道这个人的名字,白斗乡,不简单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