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真当自己长本事了？”望着不避不让直冲自己正面杀来的赵拓，曲天涯一声冷笑，手中红尘凶芒大盛，乌黑拐影如同烧天野火，直向着赵拓头颅燎原而至。

黑铁重拐带着劲风顷刻袭到面门，赵拓前扑的身影猛一下坠，刺空红尘将将擦着头皮而出，落在后方空气里，击出一片音爆声响。

“啪”当先落地的赵拓自雪中趴伏下身子，双手撑地，以身为轴，旋风右腿如同秋扫落叶般，自积雪堆中以着极快的速度横扫一圈。腿风过处，抡起地上一片雪尘飞扬，白茫茫如同浓雾一般，瞬时遮蔽了半空老者视线。

单拐顿在泥潭，细薄冰面甫一受力，由着细直拐尖处向外延展出几道裂纹，曲天涯掌中功夫非同小可，虽是白雾里视物不清，红尘落地劲道仍是极有分寸，脆弱冰层终究没有破裂开来。

“砰，砰”不待老者站稳身形，赵拓闪电般地自地上又飞出两脚，盘起一片积雪向着曲天涯头顶盖去。单拐在冰面支稳身形，曲天涯另一只手，一提一拉，腕力突生，抽起红尘杖隔空自掌中泼风旋转，立时将飞至面前的雪尘绞得四下飞散。

一脚猛跺在冰面，赵拓身影如重弩劲箭般，射穿渐渐消散的雪尘，乍现在老者身前。沉肩掣肘，在半空轮直了重拳冲着曲天涯面门轰去。

借着千斤坠的功夫避过红尘锋芒，而后匿身在雪尘之后，趁着老者视线不清的当口，赵拓猛然发力，重拳攻其不备。

半空里，赵拓肌肉紧绷的手臂如同黑皮花蟒，穿过被红尘搅散的飞扬雪尘，照着曲天涯头顶扑落。眼见着高高凸起的指骨离着面门越来越近，曲天涯口中却是桀桀一笑，即便算计筹谋得精细，然而凭着这点伎俩就想同他硬碰硬，赵拓还是太嫩了点吧。

五指凝爪，原本自掌中飞旋的红尘拐顷刻被抱死，乌黑杖棱贴紧在小臂内侧。沉肩外送，红尘自面前袭来的手臂下方疾出，向着迎面赵拓胸肋刺去。

寒冰铁拐去势甚急，无声无间滑过虚空的当胸直刺，就仿佛那日奈何棱枪再临。照着这个架势，恐怕拳头还未轰上人家脑袋，赵拓就得当先被红尘迸中。

“人在半空，我看你如何再避！”眼见着红尘势如破竹地冲着赵拓胸肋点去，曲天涯双眼遍是凶芒。毕竟是数十年前，江湖里赫赫有名的煞星。小辈一上来的一番咄咄逼人，实然已经激起了曲天涯的凶性。乌黑铁杖周身带着一片虚影，仿佛滑过天际的飞火流星，静静往着赵拓胸口点去。

寒兵当胸疾进，赵拓嘴角却依然挂着一丝不以为然，暴进的拳头丝毫没有退避之意，依旧按着原行轨迹，落向曲天涯面门。

“吼！”眼见着赵拓面对红尘无动于衷，曲天涯口中一声怒吼，掌中聚力再放，催得隔空红尘前刺之速更胜。看样子，曲天涯是准备好好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师侄上上一课了。

半空里，拳臂，铁拐交错而过，各自带着破风气劲向着对面轰去，丈量之下，红尘拐带着明显的优势，一马当先冲着赵拓胸口刺去。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资本无视红尘！”双目圆睁，曲天涯老脸上触目惊心的刀疤被着戾气所染，张牙舞爪如同百足蜈蚣伏在面庞，衬得老者狰狞面貌愈加凶悍。

就在红尘杖尖将将要落在赵拓胸口之时，曲天涯支地的单拐下，突然传来一阵冰裂声响。冰棱破碎，撑地红尘杖瞬时扎进潭下泥泞之中。曲天涯身形猛地向旁一阵倾斜，刺向赵拓的红尘拐随之一晃。

“嘿嘿，曲师叔，小心了。”半空赵拓轻笑了一声，猛地掉手收拳，右臂折叠肘尖带着呼啸破空风声直坠下，狠狠磕在身前隔空刺来的红尘拐上。“铛”地金属声响，红尘上一股大力传来，曲天涯本就不稳的身形重心愈加摇晃。心知不好，地上红尘铁拐如同打桩的重锤一般，砰砰砰砰沿着冰层一路点去，渣屑乱舞间，老者身子向后飞退。

只是偷袭得手，赵拓哪还能放曲天涯轻易退去。“啪”肘尖小臂外放弹出，五指沿着红尘拐，如同虎爪一般紧攥上曲天涯左臂，半空里赵拓腰板猛然发力，身子如同平张的硬石长弓一般在空中摆成一条直线，斜挂起的左腿，带着劲风向曲天涯头颅侧方抽去。

左手被赵拓单手死死拖住，眼见着凌空鞭腿抽到，不多时就要轰上自己脑袋。情急之心啊，曲天涯右腕向后一轮，巧劲突生撤开地上红尘，空出的直臂拦下侧旁重腿，顺势照准了对方脚底心处一拳轰去。

“蓬”借着一拳之力挣脱开赵拓五指，曲天涯身形向后急速飞去。

半空飞腿同着曲天涯右拳力拼了一记，赵拓就势撤开的右手掌借势悄然拂上曲天涯袖袍，“扑哧”一声衣帛破裂脆响，幽幽寒光自赵拓袖口一闪即逝。而后两者人形自半空分开，各自向着来时方向退去

地上撤手孤立的红尘拐，在适才曲天涯掌中巧力牵引下，直立在冰层上不停旋转着向后竖直移去，激起一阵冰屑飞舞，而后正正停在曲天涯落下身形之下。

露了手隔空控物的精妙功夫，双拐顿地，站稳身形的曲天涯脸上却是一片震惊，不见半分喜色。目不转睛，定定地望着半空里如同雨燕乘风般轻巧地翻了个筋斗，而后落在不远对面冰上的赵拓。

稳住了下落身形，赵拓凝神直视着对面曲天涯，清秀面容之上一片云淡风轻。嗡鸣声响，蝉翼刀刃无声闪现在右手并指之间，一抹妖异的鲜红沿着刀锋淌下，凝成浑圆血珠，而后缓缓滴落在雪地之上。洁白里绽放出的嫣红恍如数九寒冬，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朵朵腊梅。

曲天涯目光自赵拓含蓄浅笑的面容，溜到两人中段地界：适才自己所立地方，现在已是四分五裂的冰层，最后停在自己左臂破烂衣衫下，一处正在淌血的细长刀口。凝视良久，方自嘴中吐出了个字：“好！”

两人自前扑至半空交手，以快搏快，一切均在电光火石之中。曲天涯却不得不承认，赵拓在之前的一系列交手中，真正地摸准了自己的心性，仿佛是在牵着自己的鼻子绕圈一般。

以飞扬雪尘遮目，而后在起跳追逐而至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用重腿踏碎支撑红尘的冰面。人在半空，故意用来势汹汹，激起自己内心里斗狠之心，让自己认为赵拓妄图跟自己死磕，全力之下，未尝察觉杖下摇摇欲碎的冰层实已到了崩溃离散边缘。一招未察，这才给了赵拓近身施展片刀的机会。

料敌先机，诱之深入，而后施以雷霆之力。回想着适才凌空抽向自己头颅的重腿，曲天涯相信，若非自己沉浸红尘十余载，撤手之下，尚有控杖之能，恐怕适才赵拓一轮攻击下来，自己要付出的可就不单单只是一条刀伤而已了。

微眯着眼上下打量了赵拓一番，自负如曲天涯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换做自己，处在赵拓如今的位置上，他也不能比对方做得更好了。

反手抹去手臂伤口上的血珠，滚烫的鲜血杨飒在风中，飘落雪地上，立时消融出几方红点，口中长长地吸了口气，望着对面一脸平静之人，曲天涯沉声道：“赵拓，倒是老夫小瞧了你，十招已过，余下的五十招，你小心了。”

听闻此言，赵拓也不答话，隔空身子如同展翅鸿雁一般飞出，飞快地绕着所站之地旋了一圈。重腿频出，间或击落在冰层之上，铿然作响。瞬时，蛛网般得细小裂纹由着其适才所站之处，缓缓向外延展成一处十数尺的大圆。圆面之内，摇摇欲碎的冰层下不断有着泛黄泥浆侵染上来，衬得原本雪白的冰面一片狼藉。

正立在圆心之处，赵拓微笑着望着老者：“曲师叔，这就来吧！”

静候着赵拓动作完毕，嘴角噙笑的曲天涯冷冷地说道：“赵拓，你真指望靠碎冰来抵挡老夫？那好，师叔便如你所愿！”露出两排门牙，曲天涯森然一笑，掌中用力，身子猛地腾起在半空，调转了身形，红尘双拐伸在手前，曲天涯飞旋的身形由空中落下，一头扎在冰面上。

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吱嘎声响，头下脚上，曲天涯身形如同蛟龙入海，不断旋转下，红尘双拐钻击在潭面冰层之上。“哗啦啦”碎冰声响自泥潭冰面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足下猛地一沉，赵拓抬眼望去，整个泥潭冰面，都被曲天涯红尘一击搅得皲裂开来。碎冰夹带着积雪慢慢沁没漂浮在泥浆之上，雪白被地下土黄所染，冰水混杂，潭面再找不出一丝安全落脚之处。

“糟了，弄巧成拙，这下倒把曲老头逼急了。”赵拓脸色一变，微一抬头，对面曲天涯红尘疾点，悬空身子已然掉转方向直冲着赵拓扑来。

足下刚一发力，身下冰面破碎之声猛响，吓得赵拓赶忙收力，微做迟疑，红尘双拐已然刺近面门。无奈下，赵拓仰天向后翻倒，贴面让过曲天涯急冲身形，更不待对方落地，弹起身形已然直追着向后冲出。

身在半空，一手红尘猛地穿透碎冰，扎进泥浆，曲天涯头也不回，另只手上红尘掉转方向，向着身后疾刺。

长腿腾空横摆，荡开直刺面门的倒手乌芒，赵拓身形一滞下，对面曲天涯已然掉转过身子，直扑上来，同其缠斗到了一块。

最后一战，赵拓打从一开始便展现出了与之前交手截然不同的气势。好像等不及红尘找他，反倒上来就一个劲地猛下硬手，率先抢攻。

这几日自潭边苦思，赵拓想了许多。曲天涯当日关于抢占先机，身法为心所拖累的话语一直回响在他耳旁，之前一战，他的确曾一度牵引得红尘因他身法而动。然而，斗到最后，自己依旧是死死为曲天涯双拐所压制。近身乌芒一寸一寸编织出的杖影，缓缓合拢在他身形外围，不停收缩着他避让躲闪的空间，最终，他就如被关入笼中的鸟儿一般，再也无路可去。

自两人对战以来，赵拓一直有种感觉：在自己被红尘重拐撵得上蹿下跳，费力闪躲的同时，对面的曲天涯却一直未曾感受到哪怕一丝的压力。极端不对等的战局下，自己就仿佛活动的人靶，左支右绌的同时，对面老者却能好一整暇，有条不紊地轮动红尘。

如何掉转一面倒的场中局势，营造出真正对等的战局，是这几日赵拓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最后的答案，揭示在片刀战中：你争我夺间，自两人掌中不断跳动易主的片刀，就如同战局的主动权，刀只有一把，落在谁手中，谁就拥有杀伤对方的能力。

片刀战中，阻挡对面攻势，使自己少受刀伤，最佳的途径并不是密不透风的防守，而是风林火山的进攻。

无数次，片刀跳跃在曲天涯指尖时，赵拓发现任凭自己使尽了解数，如何全神贯注地护住双臂，封死各种角度。曲天涯指尖鬼魅浮现的片刀，依旧能逮准时间，撕扯开自己防线，在两臂臂上不断留下血淋刀口。之后他懂得，能阻断自己受伤的方法，并非是防守，而是进攻。

唯有出手进攻，你才能从对方掌间夺过片刀。想自己不中刀，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划伤别人。同样，在对战中，想自己不倒，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击倒对手。

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这是赵拓自片刀中领悟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