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弓形脚尖无声跳动在四分五裂地浮冰之上，赵拓狸猫一般灵动的身形，折线穿梭在面前密不透风的杖影之中。两道乌芒上下翻飞，环伺在赵拓身旁。破裂的浮冰之上，激斗中二者身形动作，均是提气凝神，小心翼翼，落下的双脚如同踩在鸡蛋壳上一般，唯恐脚下冰破陷落，被对方抓住可乘之机。

迅捷身形如同一道黑色闪电，飘动往来在泥滩浑水之上，闪躲抵挡红尘之余，如炬的目光直射进漫天拐影之中，凝神搜寻着对方破绽所在。间或飞起的一掌一脚，每每紧贴着红尘缝隙，向着曲天涯身上落去。红尘霸道威压之下，赵拓出手的机会并不多，然而但凡有所动作，每一次，拳脚都是由着刁钻角度凶狠递进，生生逼得曲天涯红尘回撤救险。

场面上看，红尘铁拐死死压制下，赵拓守多攻少，落在下风无疑。然而双拐攻势虽猛，曲天涯一时半会还当真奈何赵拓不得。捉摸不定的身形时闪时避，一旦瞅准了机会，赵拓手上丝毫不见犹豫迟缓，重拳劲腿立时就向着自己各处要害上招呼。

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出手攻击，于两人混战中生生开辟出了一个新的局面。曲天涯终究是感受到了赵拓释放在他身上的压力，红尘双拐，也不似之前那般毫无顾忌地自身前乱舞。十日磨砺，赵拓手法眼光被历练得愈加毒辣，一双脚尖蜻蜓点水般来往跃纵于浮冰水面，如同饿狼口中尖锐齿牙一般喷出的重拳劲腿，纵是曲天涯也不得不分神顾及。

尤其是跳动在其掌间，如同鬼魅一般间或浮现身前的蝉翼片刀，更是令得曲天涯大感不适。狭长刀身，自赵拓灵巧十指间旋转跳曜，寒铁锋芒，神出鬼没于左右袖间，片刀之于赵拓，就仿佛天赐的神兵一般。出刀快，落点准，藏刀稳，三个特点在赵拓手中被发扬到了极致。

每每自己掌内直刺红尘力度稍大，侧身闪过的赵拓手臂就会跟瞬时抽离了骨头的缠藤蛇蟒，顺着乌黑铁拐缠上自己手臂，片刻，锋利刀芒便会在自己皮肉上开出一道血口。交手不过十数回合，曲天涯两臂已然被划出了两道血口，这还是红尘救护及时的结果。

当真同曲天涯教导所言，现下的赵拓就如同一盘踞暗处，待机而动的毒蛇，而蝉翼片刀，已然化作毒蛇口中，令人望而生畏的獠牙。在这一层面上，赵拓掌中片刀之技实则已然青出于蓝。只是曲天涯未曾料到，第一个下小子大成刀技下尝尽苦头的，竟会是他这个指路之人。

伤在两臂，狭长刀口虽然不算严重，然而对于身为前辈的曲天涯来说，红尘拐尚未在赵拓身上击落，反倒被小辈在自己身上先开了张。老人家顿觉面上无光，震怒下，催动着手中红尘攻势愈加凌厉。缭乱乌芒光影大盛，几欲遮天蔽日，红尘气劲一时拔高到了顶峰，只见着曲天涯双掌之中，杖尖化作点点寒星，如同暴雨坠地一般狠狠砸向赵拓周身各处。

而此时片刀在手的赵拓，方才算真正将自己身法灵动，脚步迅捷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忌惮赵拓掌中片刀，曲天涯也不敢死命冒进，红尘刺出每每留有余力。若是一个不慎，再让小辈划伤一刀，他这张老脸也就当真不知往哪里搁了。

在曲天涯心怀顾及留足空间里，赵拓身形如鱼得水。闪躲腾挪下，蛇煅之体自往来乌刺之中大显神威，每每在最后一瞬，凭借着狭小空间里肌肉的细微蠕动，贴肉让过红尘。

这便是赵拓的打算，他根本不曾想过凭着自己的攻击干倒曲天涯，然而，他却必须打破老者肆意出手，毫无顾忌的高高在上。

红尘铁拐隔空嘶吼一阵，见逼迫赵拓不住，曲天涯纵声长啸，尖锐笑声中杀伐之气弥散，磨砺有如金鸣。立时，两方铁拐上劲力再涨，碗口粗的乌芒不断自空中俯览轰下，落在赵拓左右站立的雪地冰面，紧追着黑色飘动身影，炸起一片片雪水泥浆。

手腕劲力狂吐下，红尘带着匹练气劲，追着赵拓双腿落地处沿途杀去。飞旋杖身见得红尘来势凶猛，自觉难以硬抗，赵拓也唯有暂避锋芒，交错双腿频频点地，不停向后急退。

借着红尘狂轰地面的反弹之力，曲天涯身不沾地，一袭灰衫飘展在风中如同巨型蝙蝠，追着赵拓飞退身形杀进。雪花激荡，泥浆四溅下，老者掌中红尘有如狂性大发的凶兽，在泥潭江面翻江倒海，兴风作浪。

以牺牲些许速度为代价，增大力度，伸长距离的红尘如同掌间倾落的黑雨侵袭直下，倒着身形狂退良久，赵拓口鼻气息逐步紊乱，隐隐被逼得同红尘攻击频率相一致。

身前红尘急速推进下，赵拓只望见眼前不断有水花腾起，散落半空里，自己更是无暇顾及体侧平衡。纵使勉力支撑下，纤细的平衡在这等状况下，也绝不会再维持住多久。

望着半空狂轰滥炸，未有半分停滞的曲天涯，或许老者等得，就是自己脚下失却平衡的那一瞬间吧。

终于清楚了对方意图，赵拓勉力想腾起身形，避至旁处。然而半空曲天涯又怎会如他所愿。掌中红尘下落之势愈加密集，将着寸长寸强的距离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更未留给赵拓半分抽身而去的机会。

“咔”再退两步，冰层踏破之声如期而至，眼中瞳孔猛一收紧，不待身形下坠。赵拓单手撑进泥浆，翻板过身子，回魂腿法狂出，重叠腿影连环踢向迎面扑来的曲天涯面门。

眼见终于逼得对方失落了身形，曲天涯微微一笑，右手里红尘拐化刺为斩，冲着赵拓踢至身前的小腿横扫而去。铁拐抡起处，劲风猎猎作响，照这个架势，若是硬碰硬下，赵拓小腿胫骨非被浑圆铁棒生生打折了不可。

同一时段，老者另只掌中，红尘铁拐凌空加速，冲着倒立身形的赵拓面门刺去。交手至此，曲天涯已然确定，再遇奈何，赵拓纵使不能胜过对方，也足以自保。是以，掌中红尘再不一味模拟奈何棱枪，而是重拾起左阴右阳的路子，一手大力，势能碎石断金，一手迅猛，速同闪电奔雷，双拐一时分向着赵拓小腿，头颅击去。至此，再无丁点保留的红尘双拐方才发挥出全部的威能。

眼望着劲风扫到，赵拓屈起小腿，让过铁拐后，反腿加力一蹬，将聚力横扫的单拐踢得愈加远了。而后自倒起身形口中大呼：“曲师叔，第四十招了！”

眼见着红尘拐尖就要迸上其面门，这家伙居然还有余情计算杖数，曲天涯冷冷一笑，也不作答。两臂刀口火辣辣地疼痛之下，倔强的老者只想赶快收拾掉赵拓，尽快找回场子。

倒起身形，赵拓不闪不避，任凭乌黑的红尘杖尖不断在自己眼中放开。就在铁拐要点中面门之时，单手撑地的赵拓，另只手猛一扬起，袖中一道寒芒飞出，向着对面曲天涯喉间激射。

“早料你会有此一招”袖中暗器虽快，此番有所防备下，曲天涯微微侧身，毫不费劲地让至一旁，掌中红尘猛然加力，直冲着赵拓眉心点去。

“嗖”落空寒星侧身飞过，心下未定间曲天涯出手再无顾忌，红尘铁拐带出浮空虚影，乌芒锁定着赵拓眉心激射。

隔空五指絮凝变爪，赵拓单手伸在虚空里猛地向后拉扯。一道清脆如龙吟的嗡鸣声自耳后传来，还不待曲天涯有所反应，方才击空飞落在身后的暗器，居然自行于半空掉转过头，从后方复又向着曲天涯颈部射来。

飞旋刀身自半空挽起一片绚丽寒芒，阴沉云际之下，恍如纷飞乱舞的玉蝶，带着触目惊心的美丽，无声无息地向着曲天涯颈部旁侧飞落。锋利刀侧，一点寒芒回荡在冬日并不明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顷刻已然划至老者动脉处。

措手不及下，飞速贴近的冰冷刀芒眼见着就要划开自己咽喉，大惊失色的曲天涯再顾不得对面赵拓，撤开攻至其面前的铁拐，闪电般地伸出二指生生夹住飞旋刀片，惊悚之下，连着向后退了数步。

一招逼退曲天涯，赵拓身形拔地而起，单手倒提起老者适才遗落的铁拐，凝立在了对面浆水之中。两方人马落定，细看之下曲天涯这才发觉，二指之间夹着的适才险些划破自己喉咙的暗器，分明便是一面无柄片刀，不同之处只是其尾部连着一抹细如无物的钢丝，直通对面赵拓掌间。

“这，这是???”好奇出声下，曲天涯两指劲道微松，对面赵拓掌中吸力狂生，立时蝉翼刀片自老者指尖抽出，向着赵拓袖中飞去。

手腕轻转，寒芒立时消隐进袖袍之中，单手擎着红尘，赵拓望着对面圆睁双眼的曲天涯微微一笑：“这便是我的保留。”

片刀战法纵然精妙，进退之间，隐在暗中寒铁刀锋，时时刻刻都能带给对手巨大的威胁。然而刀身长不满两寸，这是不争的事实。除却近身短程施展，一旦距离拉开，寸余刀芒便再同废铁无异，这是赵拓刚开始接触片刀战法时，便从其上一眼瞧出的毛病。

赵拓是个执拗的人，虽不能说事事力求完美，然而却也始终未尝停下力求变好变强的脚步。片刀如此显而易见的缺陷摆在那边，再无上进心的人恐怕也难不予理会。况且，赵拓掌中片刀之技传自曲天涯，其间长短优劣，老者又怎会不知。想以片刀破红尘，首要之极，便是极可能地弥补住短狭刀身上过于扎眼的缺陷。

主意打定，赵拓一面默不作声地同曲天涯推手演练片刀战技，一面在背地里想法设法地寻求填补之法：延展刀身长度，片刀来去无影的特质便会化作乌有，既然此法不得行，那么伸长片刀施放范围变成了解决问题的门匙所在。

赵拓想到的是摘星，短箭尾端绑置的坚韧钢丝因而被其嫁接到了片刀之上。隔空控物，长绳之下，细软刀刃的操控变得极为不易，为此赵拓没少吃了苦头，用力不当下，绳索钢丝荡回的刃刀不知在其身上新开了多少口子。一遍遍败在老者手上，赵拓却始终小心隐藏着自己附加在片刀上的秘密，纵是远控绳刀小有所成，在其隐忍下，却未曾展露过哪怕一次的锋芒。

赵拓明白，曲天涯数十载的深蕴功底下，留给自己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而片刀的秘密，便是他击破红尘的最重筹码，小不忍足乱大谋，绳刀奇兵唯有在最后的战役之中，方能绽放出最夺目的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