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

扶苏例行的月休日。

与小刀姑娘的第四次约会。

转眼已经到了盛夏，天气已经很热了。两人沿着渭水骑了一会马，就躲到一处阴凉的山坡上乘凉去了。

小刀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坡上，扶苏却躺着，双手枕着脑袋，显得十分轻松随意。

沉默了好一会儿，扶苏叹道：“小刀，我们这样静静地呆着，真是舒服啊。”

小刀笑道：“那公子你为何出声打破这宁静？”

扶苏讪讪道：“总得聊点什么吧。不过跟你在一起，就算是沉默不语，也不会觉得沉闷。”

小刀轻轻“嗯”了一声。

又沉默一阵，扶苏道：“天气这么热，小刀你就把纱巾面巾摘了吧，捂出痱子就不好了。”

小刀轻轻一笑，道：“公子何必每一次都苦苦相逼呢？你知道小刀是不会摘掉面巾的。”

扶苏叹道：“唉，何日得见美人容颜啊！”

小刀道：“能见的时候，自然得见。或许这一辈子都见不到。”

扶苏道：“小刀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何不说给我听，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小刀好一会儿才答道：“各人有各自的命运，有一些是无法改变，必须承受的。”

扶苏笑道：“我的命运，便是要承受你在我面前永远是罩着面巾的样子？”

小刀道：“我真拿你没办法。人家说得一脸正经的，怎么却被你一句话逗得想笑出来。你真是大煞风景。”

扶苏道：“你笑得多好看我也看不见啊。你才是大煞风景之人。”

见扶苏一脸不愤，小刀又笑了。

一时又是无话。

半晌，扶苏伸出手，握住了小刀的手。

小刀也轻轻握住了扶苏的手。

扶苏道：“你的手指真好看，不过手指肚长了茧子哩，平时是不是常做家务？”

小刀嘻嘻一笑：“非也非也，家务我是几乎不做的，自小倒是喜欢耍剑弄枪，让公子失望了。”

扶苏笑道：“有什么好失望的。本公子又不指望你嫁给我之后帮忙料理家务。”

小刀嗔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扶苏叹道：“这可是本公子毕生的梦想啊。”

小刀道：“公子不以胸怀天下为抱负，却以娶一女子为终生理想，这次要轮到小刀失望了。”

扶苏道：“公是公，私是私。本公子胸怀天下的同时，心中还可以藏着一个你。”

这句颇有内涵的情话说得小刀的小心肝微微一颤。

扶苏道：“你若不愿嫁我，那我亦可勉强接受每月之约。虽然无法尽兴，但每月能见上一面，总能缓解一下相思之苦。”

小刀怔住，一会才幽幽道：“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扶苏笑道：“不过，本公子有信心慢慢说服你。”

小刀问道：“信心何来？”

扶苏伸了个小小的懒腰：“你没看过二世为幼儿园小朋友们写的童话故事，结局总会是圆满的。我们的故事的结局一定是，从此，陈苏公子和小刀姑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小刀笑了起来。

扶苏道：“如何？”

小刀轻轻摇头：“那是童话故事的结局。现实中少有圆满之事。”

扶苏哈哈一笑：“事在人为吧！”

午饭在是山坡上解决的，两人吃小刀带来的干粮。

吃完午饭，扶苏继续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在极度放松舒服之下，居然睡着了。

小刀看着沉睡的扶苏发呆了很久。

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扶苏的头发。

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特别的男人？

我们的命运为何如此地交错？

我该不该这样面对你？

听着这个男人深沉而悠长的呼吸声，看着这个男人清朗平静的脸庞，心里却感到无比的幸福。

心酸而又幸福的感觉，原来竟是如此的复杂。

扶苏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身边坐着的小刀。

小刀轻声道：“你醒啦？”

扶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噢，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小刀道：“现在已近黄昏了。”

扶苏惊道：“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小刀柔声道：“公子想必平时政事操劳，难得在野外放松安睡，小刀何必扰你好梦。”

扶苏歉然道：“让你呆坐了一个下午，真是对不住了。”

小刀道：“无妨。坐着看你睡得一脸蠢样，也是人生一乐。”

扶苏哈哈一笑，道：“在你身边只觉得很轻松，觉也睡得很踏实呢。”

小刀轻轻道：“那就好啊。”

扶苏笑道：“怎么本公子一觉醒来，发现小刀姑娘温柔了好多。”

小刀轻笑道：“没有啦。”

扶苏突然伸手揽住小刀的细腰，伸头在她肩上一闻，道：“好香。”

小刀忙站起身来，跳了开去。

扶苏也跟着站起来，看着眼前的俏立小刀，一时竟呆住了。

小刀嗔道：“怎么了？突然傻了？”

扶苏叹道：“小刀你真是好看。”

小刀道：“你又看不到我的脸，怎知我不是丑八怪。”

扶苏道：“就你随随便便在眼前一站，已是风情无限，不用看脸便知是一位绝世美女。”

小刀道：“又来油嘴滑舌了。天气不早了，我们返程吧。”

扶苏道：“好吧，回去了。今日竟是在这山坡上坐了一日，舒服死了。”

小刀轻轻“嗯”了一声。

博博尔、黑木再次来访九原。

酒席上，博博尔道：“赵国燕国那边与我匈奴部落开战，有几个部落战败，跑到我们这边来，不是向我们借粮借物，便是怂恿我们一起攻打上郡九原。”

乌吉微笑道：“我知道。前几天樊将军和秦将军刚刚击溃了两股来犯之人，杀敌四千。”

博博尔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是哪个部落这么倒霉，撞上了你们的枪口。”

黑木道：“听说头曼单于对联军赶杀匈奴部落一事大为震怒，已发出征召令，令匈奴各部落十八岁以上男丁齐聚罕伯拉草原南缘，准备向中原宣战。”

罕伯拉草原南缘位于代郡东北两百里处。纯属作者随口乱掐出来的一个地名。

乌吉眉头一皱，问道：“向中原宣战的意思是？”

黑木道：“包括你们秦国。”

乌吉笑笑：“我们大秦最近又没去招惹你们，何故向我们宣战？”

黑木道：“前几年我们被大秦的北方军团打得往北迁移数百里，头曼单于一直咽不下这口气，这次楚齐赵燕四国主动进攻，激发了各部落头领的血性，因而叫嚷与中原诸国全面开战。”

乌吉听罢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道：“那么，两位大首领是否也要与我大秦为敌呢？”

博博尔道：“这便是我和黑木的为难之处。”

乌吉想了一会，才道：“说为难其实也不为难。两位大首领想必会被头曼指派前来攻打九原上郡，到时我们一起装腔作势一番，我大秦坚守不出，你们在长城外装作束手无策，看能否勉强应付过去。”

博博尔笑道：“此计甚好。最好不要再动干戈。说句大实话，前几年也给你们打怕了。眼下你我互市通商，各取所需，我族人大为受益，都不太愿意打战。”

黑木道：“到时我匈奴主力应会放在赵燕那边。只是不知项羽会不会找秦国结盟？”

乌吉道：“暂时还未收到消息。黑木兄不必顾虑，就算那项羽邀我结盟，我大秦也会三思而后定，就算不得已与匈奴全面开战，两位大首领的利益我们还是会优先保障的。”

黑木沉吟道：“战事一起，大家处于敌对阵营，恐怕身不由己啊。”

乌吉笑道：“二位大首领请放心，我大秦真有心与贵部落交好，互市通商，避免那兵祸之苦。只要你我双方信守诺言，遵守盟约，我想，总会有办法安然避开此次两族之战。”

博博尔拍着胸膛道：“我博博尔对天发誓，无论如何，我坎赤部族定会信守与秦国之约，若有违背，天打雷劈，部族女人不育，牛羊马匹发瘟而死！”

乌吉汗了一下，这誓发得可真够毒的。

黑木也捶胸顿足地对天发誓。

乌吉也代表秦国发了一通毒誓。

其实三人心里都有些不安。若匈奴族和中原民族（那时还不叫汉族，对吧？）陷入全面的对抗，他们三人以及他们三人所能影响的力量，那就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乌吉道：“我大秦二世皇帝有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我们便不要去想太多，未来遥远而不可知，畅饮今朝之酒，方是上策！”说完举起酒碗。

博博尔哈哈大笑：“二世皇帝这句话说得真好！这碗酒，敬大秦二世皇帝！”

黑木亦举碗道：“敬大秦二世皇帝！”

与此同时，扶苏连打了几个喷嚏，心想：是谁在惦记我？

万万不会想到是两个毛绒绒的匈奴粗野壮汉在念着他。

秦国朝廷是在六月二十五日得知匈奴与中原各国全面宣战的事。

之前，秦国君臣早就嗅到了大战来临前的血腥味道，已经做好了准备：向九原增兵，向南越派兵，新征士兵前往函谷关就地训练。

向九原增兵，是防范匈奴南下，更防范联军打败匈奴人后会突然杀至。

向南越派兵，是提前做准备。眼下项羽带领楚军在外征战，后方空虚，有机可趁，须尽早布兵。其实现在是从南越攻打楚国的极好时机，但扶苏和内阁一致认为现在联军与外族开战，若此刻去抄楚国的后路，项羽不得不回兵救援，搞不好匈奴人会趁机侵入中原，到时就生灵涂炭了。就扶苏看来，秦国与中原六国打个天翻地覆，都算是中原内部的事情，但一旦牵涉到外族，就要一致对外了，就象当年国共两党共同抗日一样。

南大营骑兵全部赶赴九原，以增强北方军团的实力。扶苏不太愿意白衣离开，觉得跟这年轻人很投缘，时不时见上一面就能保持心情愉快。但如今大局需要，只好让白衣带兵北上。

北大营步兵分为两路。一路四万人，北赴九原，以增强北方防守力量。一路八万人，先到巴蜀，然后或坐船或步行，前往南越，与南方军团会合，准备他日直击楚国腹地。

对外宣称南北大营都将北上，到时那一路八万人的步兵拐个弯儿偷偷摸摸溜到巴蜀前往南越就是了。

南北两营定于七月二十五日启程开拨。

秦国朝廷上下又是好一阵子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