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道：“每次身处自然之中，我总会感叹。大自然是如此之美好，一切浑然天成，历经千百万年岁月的精雕细凿，真乃上天之鬼斧神工。可是，我们作为人类，所到之处，却把自然破坏直至殆尽。”

小刀今天的话不多，静静地听着，一付乖巧的样子。

七月初十。这是他们的第五次见面。

这一次，他们出城后不久便弃马，去爬山。

小刀身手敏捷，在树林里和山上走的时候，仍然充满了灵动轻盈的美感，看得扶苏极为享受，赞叹不已。

扶苏海阔天空地说着，不时逗得小刀浅浅一笑，可惜不想暴露身份，不能说起生活中的事，要不话题更多。

一会，扶苏说累了，问道：“今天小刀为何特别沉默呢？光我一个人说个不停。”

小刀笑道：“听公子说话，小刀觉得很开心啊，就静静地听着哩。渴了吗？”

扶苏摸了摸喉咙：“还真有点渴了，不知美人是否赐我甘露？”

这句话说得嗳昧，小刀嗔道：“上天才能赐你甘露。看，前面有一处清泉。”

扶苏捧起清泉大喝了几口，捧起一把尽数抹在了脸上，只觉精神一爽，又把水抹在已经长得可以打髻的长发上，站起身来，双手伸出，仰头望天，“啊啊啊”地大叫了几声。

小刀吓了一跳：“公子为何突发狂吠？”说完扑哧一笑。

扶苏笑骂道：“小刀你还真会拐着弯儿骂人。我是突然觉得生命如此美好，禁不住大叫几声，以抒发心中喜悦之情。”

小刀问道：“请教公子，生命如何美好了？”

扶苏道：“比如，一日有三餐可饱……”

小刀笑道：“公子的这个要求也太低了吧？”

扶苏正色道：“如今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一日三餐可饱仍是奢求呢。”

小刀点头：“那倒也是。”

扶苏又道：“又比如，晚上有舒服的大床可睡……”

小刀道：“还有美女相陪。对吧？”

扶苏嘿嘿地笑。

小刀道：“以公子的年纪，想必家里已是妻妾成群了吧？”

扶苏哂道：“成群那倒没有，一妻一妾而已。”

小刀哼道：“公子既然有妻妾，为何还来勾搭小刀呢？”

扶苏一瞪眼：“勾搭？说得这么难听。唉。我还想着说感谢生命给了我这么美丽的自然景色，还有能让我认识小刀这么一位风姿绰约的神秘女子，这下好了，情调都给你破坏了。”

小刀道：“小刀哪有破坏情调？公子想说的这两句话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

扶苏嘿嘿直笑。

小刀问道：“你们男人是不是对美女总是索求无度啊？”

扶苏道：“美女谁不喜欢？不过我可没有索求无度。哼哼，要是我想索求多一点的话，早就妻妾成群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谦虚了，如果皇帝稍微索求多一点，妻妾估计不止成群，而是如云！

小刀道：“那，公子的夫人们，与公子真是两情相悦的吗？”

扶苏迟疑道：“有一个可以算是，有一个不完全是。”

小刀道：“听起来还算不错呢，至少还算是。”

扶苏哈哈道：“还过得去吧。无论是否两情相悦，既然她们嫁给我，我就要好好呵护她们，这是作为男人的责任。”

小刀道：“公子这句话说得在理。”

扶苏道：“不知在下是否够条件，或者说有机会呵护小刀呢？”

小刀道：“为何公子说话总是如此直接呢？若是寻常女子，早给公子吓跑了。”

扶苏道：“因为我知道小刀并非寻常女子，才敢说话如此直接。”

小刀道：“小心小刀一生气，以后不跟公子见面了。”

扶苏伸出手，握住小刀的手，道：“真希望可以天天牵着小刀的手，一生一世呵护着小刀。”

透过纱缦面巾，可以隐约看到小刀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闪着奇异的光芒。

小刀道：“公子，你又来了，要知道此话不可轻易出口的。”

扶苏柔声道：“小刀。我是认真的。人生苦短，宛如朝露，能遇一真情，我不想错过。”

小刀听得怔住，幽幽道：“公子见识卓远，谈吐不凡，温文尔雅，又不失果敢阳刚，乃人中之龙，若说小刀不倾心，那是骗人的。”

扶苏喜道：“既然你我两情相悦，还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

小刀道：“可是，眼下小刀肩上还负着重任……”

扶苏心中疑惑，一个女儿家肩上还负着什么重任呢？道：“小刀，我问你，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你喜欢我吗？”

小刀低下头，好一会才道：“开心。喜欢。”

扶苏道：“那就什么都不要管了。我就不信，天下还会有什么事什么人能阻挡我们在一起！”说话间，跟小刀在一起收敛已久的皇者之气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小刀看得一阵迷醉，但随即回过神来，道：“其实，今天，小刀是来向公子告别的。”

扶苏大吃一惊：“为何要告别？你要去哪里？”

小刀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咬牙道：“眼看战乱将起，家族将举家迁往巴蜀，以避兵祸。”

扶苏皱眉道：“战乱是在中原和塞外，关内不会受到波及的，为何你们要举家迁移？”

小刀道：“此事乃族长所定。”

扶苏沉吟道：“那，我忙过了这段时间，再到巴蜀去找你吧？”

小刀摇头，黯然道：“小刀此次去巴蜀，是要去嫁人的。”

扶苏胸口仿佛被重击了一记，一时间气血翻腾，说不出话来。

小刀转过身，面对扶苏，另外一只手也握住扶苏的手，道：“原谅小刀一直未能现出真面目。虽然公子亦未向小刀表明身份，但这无损于小刀对公子的欢喜之情。小刀会永远记住和公子之间仅有的五次见面，小刀更不会忘记公子的深情。公子身份尊贵，但却保持了一颗如孩童般纯真的心，让小刀感到很温暖，也很快乐。公子是做大事的人，还是斩断情丝，忘了小刀吧。”

扶苏苦笑道：“如何能忘了你？有的人，在一起多年亦不会心生爱意。但对有的人，却是一见钟情，一见如故，哪怕短短时间的相处，感情也会如河水泛滥一般涌出，难以自制。我虽身居高位，但绝非游戏世间之人，我对小刀是真心诚意的。若是可以，我上门向令尊提亲。只是我的身份确实不宜显露，否则……你或许会以为我是持强……”

小刀突然点头：“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扶苏讶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小刀摇头：“不是，我知道你一直不想显露身份的原因，你是不愿显摆你的家世和地位，想以一个平凡人的身份，来与小刀交好。”

扶苏苦笑道：“给你猜对了。”

小刀道：“公子不必上门提亲的，小刀的婚事已定，不容更改。”

扶苏道：“你要嫁的人他爱你吗？你也爱他吗？”

小刀道：“婚事乃父母之命，不可违逆。公子该知道，我秦人最重信约。”

扶苏失声叫道：“难道，事情便无可挽回了吗？”

一阵沉默，才听小刀幽幽道：“公子就放过小刀吧。此事都怪小刀，明知与公子没有结果，却还与公子来往，如今让公子如此伤心，都是小刀的错……”

扶苏叹道：“天呐，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我们至少可以一个月见一次面，持续个一年半载，让你看清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让你倾心于我，肯嫁予我。谁知只见了五次，便要分离了。”

小刀默然。

半晌，扶苏颓然道：“我，难过死了。”

小刀握着扶苏的双手紧了一紧，道：“公子不必难过，公子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没有呢？假以时日，又会有红颜知己，美人相伴。”

扶苏也握紧了小刀的手，摇头道：“就算富有四海，但没有你，心里还是觉得缺憾。虽然我们相处日短，但我有个感觉，你就是我这一生所要找的那个人。错过你，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见小刀默然不语，又道，“我曾经说过，希望一辈子能好好谈一次恋爱，好好爱一个人。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不能与最爱的人在一起，人生也顿觉索然了。”心想，我可是穿越来的，相当于活了两世，还当上了皇帝，居然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真是可悲复可叹。

小刀柔声道：“公子，想开一点吧。人生在世，哪能每件事都称心如意呢？小刀此刻心情沉重堪比公子，但这也许就是小刀的命。小刀也说过，小刀的命运是不由自己主宰的，小刀是不属于这里的，小刀终有一天会离去。能遇到公子，是小刀生命中最精彩的时光，小刀能得公子青眯，已是莫大的满足。”

扶苏摇头：“我不知道小刀你的身世为何如此诡异。生而为人，难道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吗？就算不能主宰，起码也可以去争取一下吧？”

小刀黯然道：“有些事，小刀不能说，公子也不会明白的，便请公子不要再问了。”

扶苏长叹一声。

小刀幽幽道：“我们相处日短，公子要忘了小刀，也许并非难事。”

扶苏只能再次苦笑：“谈何容易！”

小刀道：“公子不要苦着脸啦。公子平时跳脱飞扬，很让小刀倾心呢。苦瓜脸的陈苏，小刀可不喜欢。”

扶苏被逗得勉强一笑，道：“要跳脱飞扬嘛，本公子还是很拿手的。说来就来。小刀，我们亲个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