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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龙寨纪事》第二章(2)柳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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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龙寨西去二里地,傍着高高低低的土岗子静卧着一处村庄,疏疏落落住着三四十户人家,庄子叫小王庄,庄子东南角高大挺拔的杨树林里,一爿豆腐坊隐然其中,时而传出几声鸡鸣狗叫,愈发显出幽静异常,盛夏的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碎金一般泼洒在湿润润的林间空地上,一条小溪逶迤而来,弯弯曲曲蛇一般穿过林子,在乱草碎石间汩汩流动。小溪的怀抱里,戳着三间土坯房,由于年久失修,墙面剥剥落落,屋前的地面上,树干上,放着,挂着磨豆腐所用的一应物件,显得井然有序。小狗毛毛跑前跑后,在什物的空隙里嬉戏,时而追逐着一只鸡起哄,时而将几只鹅鸭撵的“吱吱嘎嘎”飞,白白的身子雪球一样滚动。

“毛毛,看你多不安生,瞎起哄!”就有一个姑娘打房门里探出头来,呵斥毛毛。毛毛于是摆动起尾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爹爹柳富贵三里五乡转悠着卖豆腐去了,娘在地里做活计,柳新月一个人在家里忙乎着,先是到小溪边淘洗净黄豆,摊放在空地上晾晒,又将石磨打扫干净,然后又要烧火煮豆子,这天天相同的活计,柳新月做的爽爽利利,有条不紊。她把拉车放好,几次试图把一袋七八十斤的黄豆袋子装到车子上,都没有成功。她的白皙的脸颊上汗津津的,娇喘吁吁。往日这时候明选大哥都会来帮她一把,可是,今个儿咋还不见他身影,大概又是出车给谁家拉东西去了,柳新月心里空落落的,她拭一把汗,走到溪流边,拘一捧清凉的溪水拂在脸上,好清爽呀!毛毛跑过来,冲着一只青蛙蹦上跳下,新月痴呆呆的瞅着溪水里自己清丝丝的脸庞若有所思。

“新月,我把黄豆放车上了,拉过去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新月一扭头,明选大哥像是从地下钻出来似的,拉起车子走过来。

“明选大哥,你啥时过来的,让人不提防,吓一跳!”新月的声音里就有一些嗔怪与撒娇。

“老伯哪,还没回来?我有个事想和他商量商量。”田明选用新月递过的毛巾擦着扑塔塔滴落的汗水。

“买豆腐出去晌午能回来吧,也说不准,到哪儿遇个三朋四旧的就会拉扯到下午哩!”柳新月跑到屋里倒一杯茶水端出来,递给明选大哥,他二话没说,咕咚咕咚喝个净光。

“明选大哥,甭急,有啥事慢慢说,看你急三火四的,像天塌下来一样。”

田明选的眉头拧成疙瘩,说:“新月,你能帮大哥一个忙吗?”

“啥子事?你说。”

田明选低着头好一会儿不说话,好长时间才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说:“你看,你嫂子那老实劲儿,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我是想收一些油菜籽,拉到湖北襄樊去,那边的一个油厂要一批货,想找一个人帮我记记账,就几趟活路。我想让你去不知老伯同意不?”

“哦!”柳新月沉吟起来,有一片红晕飞上脸颊,她勾下头抚摸着毛毛的身子,林子里静悄悄的,知了的叫声,在浓郁的树叶间音符一般流动着。

田明选的父亲田小保和柳新月的父亲柳富贵,在当年的丹江水库工地上两人住在一个工棚里,挺投缘分,隔三差五凑一块儿,掰个萝卜就棵大葱,喝二两烧酒,谁有个不顺心,相互倾吐一番,心里的疙疙瘩瘩就会穿肠而过,烟消云散。柳富贵家底薄,三十岁上才成家立业,婚后几年才闹明白,敢情妻子的肚皮比家底还薄,撂下种子出不来牙儿,那年月哪有钱到大医院看病去,在家里倒腾些偏方秘方的不济事,一晃几年过去,柳富贵愁肠百结,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喝上二两酒就摸眼泪儿,田小保就劝长劝短,百般抚慰,说是先要个闺女压服压服,可是,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可就难了,总不能到地里挖个闺女吧。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在工地即将完工的那年年尾巴上,有一天,田小保就领着一个四十岁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婆娘找到柳富贵,那婆娘怀抱着的就是如今出落得水灵灵惹人眼的柳新月,婆娘说,先是一个有妻室的国家干部和一个农村姑娘好上了,姑娘怀了孩子,国家干部怕事儿败露了坏了自己的前程,始乱终弃,跑回城里去了,姑娘哭了三天三夜,毕竟一条小生命,最后决定生下来送人家。柳富贵两口子自然欢喜异常,婆娘是田小保的亲戚,自然答应不告诉那姑娘孩子的下落。闺女是在一个月光亮堂堂的晚上抱回来的,就起名柳新月。两口子视若掌上明珠,百般呵护,视如己出。有这个事儿,田柳两家越发近乎起来,田小保的儿子明选认了柳富贵干老子,田小保是大恩人,柳富贵当活菩萨一般敬着。眨眼功夫,二十年过去,柳新月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此时的田明选也已成家立业,膝下已有三个女娃,明选却还像没结婚以前一样,经常到干老子家帮忙,他大柳新月十来岁,明选有手扶拖拉机常在外边给人拉东西,手里自然活泛些,时不时背着老实巴交的妻子给柳新月买些衣服,雪花膏什么的,两人私下里也就多了一些默契,多了一份知冷知热,是干儿子,柳富贵老两口也就没在意,明选人勤快,有眼色,会来事儿,每次出门回来也总给他们捎些好东西孝敬孝敬,老两口越发喜欢他。柳新月瞅爹娘不在家,经常给明选做些好吃的,日子一长,两人的心里就朦朦胧胧滋生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来,明选大哥几天不来,新月就眼巴巴的盼着,等着小溪那边的土路上立马出现田明选魁梧高大的身影。

“明选哥,你去过襄樊吗?”陷入沉思之中的柳新月,一边淘洗着黄豆,一边问,声音颤颤的:“襄樊一定好大好大吧。”话语里满含着憧憬与期待,一双乌幽幽的大眼睛闪动着。

“当然去过,可大了,比咱城里大好几倍哩!”明选眉飞色舞,很是自豪:“你想去看看吗?”

“咋不想,就是...”新月欲言又止,脸红红的,像是飞上一片朝霞:“爹会同意吗?娘身子骨不好。家里离不开人。”

“只要你愿意,我就有办法说服老伯,”明选三十出头的汉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扑扑通通一个劲儿跳,柳新月点点头,提起筐子,朝豆腐坊走去,望着新月娉娉婷婷的身影,明选的心里鼓荡起无以言表的幸福的潮水,他虽然暗暗在心里骂自己,却已经深深地滑入一种复杂的情感里难以自拔。

毛毛跑前跑后,显得异常兴奋,时不时躺在地上打滚撒泼,知了的叫声潮水般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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