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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狼将》第二十一章 节如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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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勒人,成千上万的铁勒人,密密麻麻的铁勒人,如今就站在离自己一两里之外的地方,所有断头军的兵士,心中都涌起了无数的念头。#本章节随风手打 SHOUDA8.com#

在敦煌土生土长的人,对于铁勒这个马背上的异域民族,是绝对不会陌生的,他们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灌输了关于铁勒人的各种稀奇古怪传说。在传说中,铁勒人是苍狼的子孙,是吃人的蛮族,是这些四条腿的恶魔,他们侵占汉人的土地,杀戮汉人的儿女;他们喜欢剥掉汉人的皮,因为可以用来做铁勒人的战鼓;他们喜欢挖掉汉人的心脏,因为那里的肉最嫩。他们是所有汉人的噩梦,也是源自汉人内心深处恐惧的现实映射。

而与此同时,他们却又代表了财富,代表了荣誉,代表了地位与尊严――只要能够斩掉他们的一颗首级,便可以换取三十两白银,可以策勋一转,可以成为汉人中的英雄,可以成为大家谈论的焦点和崇拜的偶像。可以想象得到,只要自己能够带回一颗铁勒人的首级,那么年迈的父母在和邻居骂街的时候都能理直气壮,婆姨带着娃儿回娘家的时候也能挺直了腰杆,如果尚未娶妻,那找上门的媒婆能把自家的门槛踩烂……

所以,尽管就站在恶魔的身边,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但许多兵士还是忍不住东想西想,既害怕,又激动,感觉夹住马鞍的大腿都在轻轻的颤抖,握着马槊的手心已经翻出了阵阵冷汗。然而,此时让他们最惊奇的,是眼前那数千铁勒人竟然被自己这五百从未打过仗的新兵给镇在了那里,眼看一炷香的时间都要过去了,却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铁勒的骑兵,见到汉人,竟然能忍住不上前厮杀?这简直就跟猫不吃鱼,狗不吃肉,蛆不吃屎一样,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但这样的事实,却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一手导演这一事实的,正是那个孤伶伶的矗立在自己前方两百步左右的地方,据说曾亲手砍下过一百颗铁勒人脑袋的年轻校尉。

铁勒人来得太突然,连江寒血也没料到他们能这样轻松地突破长城防线,他原本是带着兵士们出来晨炼的,今日的相逢,实在是偶遇,所以,当见到仿佛从天而降的铁勒骑兵时,江寒血也吓了一跳――这帮铁勒狗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江寒血毕竟是江寒血,不管东铁勒还是西铁勒,他是个和铁勒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只是目前而言,这个“一辈子”的时间短了些),虽然吃惊,但没有慌乱,并且从对方杂乱的服饰、单薄的衣着和乱糟糟的阵型上,江寒血基本断定,这只是由铁勒众多小部落的族人组成的部队,并不是传说中的附离铁骑。

“大哥,怎么办?要不要杀干净?”张无忌大声问道――一边问,一边拔出佩刀,只等江寒血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厮杀了。

“如今铁勒狗人数虽少,但大批后续部队转眼便到,我们不能硬敌,还是先退回瓜州再说!”杨恭谨此时要冷静些,理智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现在可以见到的铁勒人还不是很多,大概只有两百人左右,但很显然这不过是打探虚实、铺平道路的先锋而已,也许是见到汉人好欺,竟然不顾危险,贪功冒进,直逼瓜州城而来。如果时间充足的话,杀掉这批狂妄自大的铁勒狗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一旦和对方纠缠上,不能在短期内结束战斗的话,那紧跟而来的大批铁勒部队将是断头军的灭顶之灾。

正说着话,两个跑得稍慢的汉人又被铁勒人追上,手起刀落,砍掉了脑袋。

江寒血看得心头一紧,大声说道:“伏戎县六千父兄的血仇未报,难道今日又要眼睁睁的看着铁勒狗开杀我汉人?所有断头军的爷们儿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了,看看你们江哥如何教你杀铁勒狗子!”说罢勒令部队列好阵型,他单骑匹马,朝着飞奔而来的铁勒人冲去。

“嗖!”“嗖!”“嗖!”“嗖!”“嗖!”

江寒血取下髯翁送给他的那张黑色长弓,一边策马朝着铁勒人直冲,一边以分鬃式朝着正前方的铁勒人连射了五箭,虽然不是连珠射法,但速度也是相当快。两百步的距离,普通骑弓根本射不了这么远,只有他手中那张两石半弓力的黑色复合短弓才能有如此威力。

五支长箭射出,铁勒人中有三人应声落马。其中两人被射中了胸膛,当场丧命,另外一人是左肩中箭,三尺长的箭穿出了一多半,虽然目前还有一口气息,但这样重的伤势,很难活了。

所谓“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在敌人无法紧急救援的地方出击,在敌人意想不到的条件下进攻),铁勒人昨夜轻松破关,守城的兵将不战而溃,正势如破竹杀得得意,忽然被敲了当头一棒,一时有些发懵,回头想找自己的首领,却发现首领已经被射死了。

在马背之上射移动的目标,五发三中,这样的成绩虽然不错,但还算不得最顶级的射艺,难得的是隔着两百步的距离,还能将人一箭射穿,这样的力道绝对堪称神力。看着昔日不可一世的铁勒人尚未交手便被打懵了,所有断头军将士都热血沸腾,发出大声的呐喊以助声威。

江寒血一击得手,立即折回马头,趁着这股气势,大声下令:“所有人都听好了,持槊,列阵!”

阵势早已列好,五百人的锥形大阵,他的军令便是最后发气最后冲刺的号角。

锥形阵,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阵法,早在先秦时期就有过很明确的记载。锥形阵没有复杂的站位,没有繁琐的变化,甚至连兵种之间的配合也说不上,严格说来,这种阵法根本算不上阵法,只是一种很简单的队列站行而已。

所有人呈V字形排列,排在最前排的人使用马槊,不求多杀人,只负责冲锋的时候挑开对手,在对方的队列上撕开一条大口子,挤乱对方的队形,V字的尖端冲开一个豁口之后,两翼跟进,将这个豁口冲大。整个队列保持合适,后方的人保护好前方的人的左右两侧,这样每个人都只用应付来自前方的威胁。第二、第三排的人使用长刀,主要负责杀伤被前排撞伤、刺伤的地方士兵,并且保护好前排士兵的身后,让其可以专心破阵。

锥形阵的主要威力来源于锥头,一般都由武艺高强者充任,故此阵型的冲击力极强,一旦将对方的阵型冲乱,便可以给对方以致命的打击。但是正面交手,锥形阵也不能说是无坚不摧――阵型由于没有任何变化,侧翼和背后是致命弱点,一但前方攻击受阻,陷入敌阵之中冲不出来,失去了速度的优势,被人从背后攻击,那么锥形阵便面临灭顶之灾。

因此,想要用好锥形阵,必须要将速度的优势发挥到极限,绕过对方的精锐部队,直取对方的软肋和要害。即使破绽百出,但只要以速度制敌,便能做到“唯快不破”。骑兵相争,速度是关键,当年楚汉相争之时,项羽彭城一战,三万铁骑破了汉高祖五十余万人马,便是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绕道汉军身后,直插汉军中枢,追得汉高祖抛妻弃子。一旦中枢被破,指挥失灵,那数十万缺乏协调、互不统帅的军队不战自溃,就是这个道理。

此时,面对人数超过自己一倍的断头军铁骑,铁勒人出现了骚动。有悍不畏死的人想要拼死一战,为匐人报仇,迎着断头军的铁骑直扑过来;有心事灵活的人看出敌我实力悬殊,力战只是死路一条,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敢擅自逃跑,慢吞吞的拖在后面跟上来。本来人数就处于劣势,再这样拖拖拉拉,队伍显得越发散乱。

江寒血位于阵头,右手把血饮长刀在手,左手持了一条一长多长的马槊,随着马匹的奔跑,精钢打造的矛头有节奏的微微摇晃,好像一条吐芯的灵蛇,朝着迎面而来的一个额骨凸起,身材高大,头发卷曲的对手狠狠扎去。

和硬木打造的步槊不同,马槊是采用复合材料制成,槊杆的主体是牛筋木,弹性极强,笔直坚硬,以二十年以上生的牛筋木做枪杆,截头去尾,剥皮抛光,油浸之后,在外面面辅助以特制的牛筋嵌合固定,从各个方向反向将牛筋木拉直绷紧,以增强其弹性和韧性,之后还要在外面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层裹一层,最后还要在最外层箍上一圈细钢丝,而根据槊头的不同,又可分为护手槊、枣阳槊、狼牙槊等。

这样一来,马槊挥舞起来会有很强的柔韧性,槊头的方向摇摆不定,看起来眼花缭乱,让人很难防守,后人写赵子龙的枪法“如飘瑞雪、若舞梨花”便是如此。而槊头刺中对手之后,槊杆的弹性可以缓冲马匹疾驰的冲击力,将对方借力挑起,不用担心硬碰之下,长槊脱手的危险。

两军刚一碰面,断头军就好像一支利剑一样将铁勒人松散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江寒血位于阵头,手中的长槊宛如蟒蛇出洞,摇晃不定的槊头连挑三人,左手马槊,右手长刀,远挑近砍,挡者披靡。以多打少,以实击虚,这样的战斗宛如快刀切牛油一般,只一个冲锋,两百多个铁勒骑兵便折了一大半。

剩下的铁勒人眼见不对路,想要往回逃去,可是退路已经被断头军阻断,唯有硬着头皮再冲一次,这一次冲锋更是稀松得要命,断头军气势如虹,回头再战,人人奋勇争先,出手之际又快又狠,除了少数侥幸逃得性命之外,两百多名铁勒骑兵,有八成以上都命丧当场,而断头军这边受损极轻,只折了七个人,另外有十几个人在交战中受了重伤,却都性命无碍。

初战告捷,众人都异常兴奋,抢着要追上去扩大战果,但江寒血却将他们都约束住:“穷寇莫追!铁勒人的先锋虽然受了小小挫折,但主力就更在后面,此时追上去,如同拿鸡蛋碰石头。都给我听好了,这些铁勒人的脑袋一个都不许砍,把尸体排成一排,头朝外,脚朝里,置于阵前两百步处。”

张无忌不解道:“大哥,这么大场富贵摆在眼前,干嘛不收割?”

江寒血道:“铁勒人敬天,敬地,敬鬼神,死后要将**拿去喂狼,只有被吃得干净,才觉得能够进天国。若我们割了他们的同伴的首级,只会激起铁勒人疯狂的报复,如今这许多百姓都尚未入城,一旦铁勒人凶性发作,后果不堪设想……舍了这两百人头,但愿能救得了这数千人命。”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叫百姓们赶快入城。

这些天来,江寒血“抢收”了无数的稻米,当地百姓心中已经将他恨得咬牙切齿,只差一人揭竿而起,便要掀起一长轩然大波。可如今铁勒人兵临城下,百姓们才恍然大悟,若不是这些天来抢收了许多早熟的稻谷,放入城中储备,恐怕经此一番灾祸,才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此时又是江寒血力抗铁勒骑兵,为百姓入城争取了时间,众人心中感激之情难以言表,纷纷加快了入城的步伐,舍弃了许多沉重的家当。

大约两三刻钟以后,第一批铁勒人的主力部队已经到了城下,人数大概有两三万人。这批人马已经知道了前方失利的事,知道自己的先头部队在这里吃了大亏,故而对江寒血的断头军也没有任何的轻视,部队徐徐而进,不让其有任何可乘之机。

走到地上那长长的一排铁勒人尸体前面时,他们停了下来,相互望了望,有些不明所以。眼前是自己族人的尸体,全都完好无损,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削去脑袋,在两百步之外,是一支整齐有序的大越军队,人数不多,既无旌旗舞动,也无号角鼓声,只是像雕像一样立在那里,看上去无声无息,但兵器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鲜血,透出了隐隐的杀气。

铁勒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这些越人为何不跑?难道仅凭这区区几百人,便想阻挡眼前这几万个纵横草原无敌手的铁勒勇士吗?

从队伍的后面跑出来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大声喝问为何停下,当看清楚眼前的事故之后,拿鞭子使劲抽打了几个匐人,命令他们继续前进,不得停留。

匐人没有办法,只有带头前进,可刚越过地上的尸体,从越人的军队里忽然飞来三支羽箭,有两支箭射死了两名领头前进的匐人,另一支箭劲道太猛,竟然在射穿一个人之后,又射伤了对方身后之人。两百步外的骑射,竟然还能将人射个对穿,余人大吃一惊,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江寒血见他们主动推后,便不再发箭。

以他的弓力,真要杀人的话只怕再远五十步也照射不误,但江寒血只杀过界之人,射完之后还远远地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摇了摇头,铁勒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取首级,卖个人情,但要对方暂等片刻,坐视百姓入城。

铁勒人没有拿人头换白银的说法,他们杀人只是为了抢劫,对这些逃难一样的百姓没有什么兴趣,就算让他们入城,也不过是多了几千张吃饭的嘴,让城中的粮食供应更加紧张罢了,对守城而言没有任何帮助;而且断头军岿然不动的军威,江寒血鬼神莫测的箭法,既让他们感到不安,也让他们从心底折服,一时间,两军就僵持在那里,一方进不得,一方也退不得。

忽然,从铁勒人的队伍中有一骑举白旗而出,单人匹马的朝着断头军跑来,跑到五十步左右才停下,来者笑着一拱手:“大漠一别,不料今日重逢,江刀王可还记得史剌维?室兹?”

江寒血从他骑马而出的姿势就认出他是谁来了,嘴角冷冷的抽动了两下:“老子一辈子杀的人多,刀下鬼有名的无名的数不胜数,谁记得你这抱头鼠窜的狗头名字?”

这半年来,史剌维?室兹的汉话进步了不少,纵使不让人翻译,江寒血也能听懂了。听到江寒血这么讲,史剌维?室兹也不生气,哈哈大笑:“半年不见,江刀王的脾气半点没变。当日我曾对你言及,只要你站在一边,我愿奉上黄金千两,骏马千匹――如今看来,这个价码的确太折辱江刀王了。听说江刀王是天狼养大,狼神转世,那本就是铁勒人的子孙,何必帮着汉人做事?我今天还是那句话,要你能够站到我这边来,我把价码加加倍,奉上黄金万两,骏马万匹,可好。”

江寒血冷笑道:“当日我要你砍两百个铁勒脑袋给我,你不肯,如今你杀了我伏戎县数千父兄,我把价码加一千倍,你砍二十万个铁勒脑袋给我,我就此罢手,肯否!”

(注:关于马槊是用蔑条做成的说法,实在没找到最原始的出处,只知道在酒徒的《家园》中出现后,然后就铺天盖地了。所以在马槊的材料方面,我还是采用实木杆的说法,加以牛筋、铁丝等复合材料制作,因为这毕竟是一直以来来长枪的标准制法,在明朝是的白蜡杆曾名振一时。

至于制造槊杆的具体木材,据传吴殳的《手臂录》中称大枪以徽州牛筋木做杆为最佳,我查了一下《手臂录》,没查到这句话,只是觉得“牛筋木”这个名字很生动,姑且以讹传讹吧。如果有人知道“蔑条说”的原始出处,请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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