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都是农场惹的祸。十多年前市农业局在宋村征地两千亩建良种场，大锅饭培育的种子品质差，赔了一屁股两肋债。前年起，农场转行当二地主，三百元一亩包给土地贩子，贩子转手加价五十给外地承包户。农场除了还清债务，每年上缴市局二十万，一举两得。如今种粮免税给补贴，人均一亩地的宋村土里刨食过日子难，找农场一百元一亩包地。农场岂容别人抢嘴里的肉，放出话来，包地可以，三百五以上才商量，否则免谈。明显谈不妥，宋村就来邪的，麦子刚有八成熟，二柱子半夜带人潜进地里，祸害得破头烂齿。承包户找农场哭诉，农场跟市局反映，市局压县里，县里压乡里，乡里压派出所。所长老郑让全所八个警察跟随武巩夜里轮流值班，好歹保住剩下的麦子。今年开春，棉花刚出嫩芽，二柱子半夜带人拔青苗，承包户前脚补种，二柱子后脚掀开塑料薄膜。市局威胁县里：再不有效制止，免了西光县大棚菜项目。县里害怕，好几百万的项目啊。责令大洼乡全力阻止。于是宋村与县乡顶起牛，时不时到县乡上访撒怨气。

离县政府还有二百米，武巩吩咐停车。嘱咐司机：“停在便道等着。人统统步行。”大洼乡日子艰困，除了刘书记专车奥迪，只有桑塔纳和这辆班车。宝贝似的，当心被农民砸喽。

县政府前边有个小花园。武巩到花园围墙边一看禁不住打个寒颤，政府大门被吵吵嚷嚷的农民围个严严实实；电动门内高台阶上，孤单的温副县被二柱子等人包了围。武巩扶着水泥栏杆思忖怎么办，感觉脚下有东西蠕动，低头一看竟是庞大光。这家伙像个瘪土豆，缩头缩脑蹲在围墙边。武巩怒从胆边生，一把捏住他脖子：“你，胆敢骗我！”

“唉唉唉，快松手。要死人的！”庞大光脖子细得像秸杆，翻着白眼球嗷嗷叫。武巩松开手，庞大光抖抖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哪敢骗乡长啊！人都让二柱子豁拉惊了，我说话他妈不如放屁，没人听！真的，乡长你上午在村里做工作时，二柱子这小子就带人来县里了。根本拦不住。”庞大光说瞎话不带眨眼。其实他和二柱子商量好了，他在村里稳住武巩，二柱子带人来县里要说法。

明知这里有诈，武巩又掐庞大光脖子，咬牙说：“就是放屁，你也得给我上去放！卯在这儿，你他妈算哪档子事？”

“去了也没用。”庞大光抓住栏杆，“我一靠前他们就啐我，让我滚蛋。”

“呸！”武巩先啐了庞大光一口。

庞大光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梗起脖子说：“乡长上去试试？”

“啊。这。”武巩嘴打嘟噜。为啥？被问着了。这阵势谁去都白搭，你劝不了，除非满足他们要求。否则，你说什么，农民都听不进去。照他过往处理群访事件的经验，上访人怒气正旺时，最好暂时别搭理，叫他们可劲烧，烧到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渴了累了困了，你再浇水灭火都来得及。步骤是先给压力，再好言相劝，没一会儿基本就鸟兽散了。眼前这阵势远没到火候，不妨放纵农民再闹一闹，给温副县来点颜色，逼县里挺起腰杆为农民说话，乡里正好喘口气，减轻做工作的阻力。所以，武巩现在不能去，时机没到。他上前与小琴耳语，“你带人去大门，帮温副县撑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