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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一百零一至一百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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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她倚着窗子,巨大的窗子。她对我笑,像阳光透过琉璃一样笑:“你啊,终于是醒了,这一觉睡的好长啊!把人的心都等老了!”

“这是什么地方?”

“繁华的深处,这可不是梦中哦!”

明亮的光线,幔,红色的幔;壁,平滑的璧玉妆成。

“人呢?”

“什么人都等走了,谁能经得起如此等待啊!”

我打量着自己身上柔软、华丽、温软的衣裳,犹如在纤柔的梦里发愣。

“怎么想你那文成小师妹想的都不饿了。”她拍手,“更衣,备酒菜!”

幔外面急急匆匆,却是轻手轻脚地进来一个小丫鬟,见我作了一个万福。然后麻利地把床头榻上的衣袍给我披上,又低头给我系上袍带,又把壁上的‘碎心剑’给我配上。

我在发愣,我怎么觉得小丫鬟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反正不是小师妹和文成的味道,可是怎么能感觉很熟悉呢?

小丫鬟,不敢抬头,我也不想看清她的模样。小丫鬟叠着手放在身前,转身,带路,出去,绕过屏风。经过书房,书房里琴棋书画,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再走,转入大厅,大厅中堂上是一个独字书法‘虎’字。

两边是一幅对联:碎心江湖一场梦,多情武林半壶酒。字迹遒劲,但是我觉得陌生。

堂侧是一横幅,武林盟约:一、不杀生,二、不邪淫,三、不盗抢,四、不结党营私,不巴结官府;五、匡扶正义,爱育黎首;六、保平安,勿作威;七、扬武学,戒格斗;八、违盟约,共征讨;九、碎心剑令出,违者斩立决;十、十年一盟,论剑推选。

下面是各派掌门的署名和指印:首见关内派丁振宗,后是剑南门林海沧,其次是河北派郭旭,河南派张召,河东派傅俊,陇右派的何旧友,黔中派的盖强,江南东派卓均成,江南西派关瑾,山南东派李涛,山南西派赵钟十,淮南派钱广友,岭南派胡保,共十三个门派。

唉,怎么那么像三师兄的字迹呢!这些是谁写的?

“是个和尚代笔。”她说。

三师兄,九师兄!我明白了。

我一句话也没说,我还没来得及去解释,一切早已经定格。我的心里在悲,难道师兄弟这么多年就这样认识我的吗!好了,都替我还俗了。

少林寺,我唯一的归宿,我唯一的家,现在把我拒之门外。我现在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三师兄,九师兄,为什么不把我带回少林寺呢?留下我一个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在一个无所适从的地方。当年师父把我赶出少林寺是出于无奈;现在,少林寺把我遗忘在江湖是因为什么?

一百零二、我不想问,她们也不想说。说什么,一切了无意思!

外面,阳光如此强烈。自己显得那么苍白,仿佛是一片羽,没有份量,很轻,很轻。

断臂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我感觉周身非常舒适,舒适到一种悲伤,说不出的悲伤,说不出为什么悲伤。

我实际上是独自一个人,实际上我在流浪。信念断了,一切都断了,没有任何目标,没有任何方向!

我不应该这样感觉,我是武林盟主?我什么时候想当武林盟主了,我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是武林盟主了,或者说武林盟主和我有什么关系?摆设?傀儡?

我和武林盟主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一种巧合,一个误会,我什么也不想理会,我真的不合适。

世间,一场肥皂剧,一场游戏;世间,一场闹剧,佛的眼里,每一个角色都很可怜。没有谁注定是主角,没有谁注定是配角。

忙忙碌碌,来来去去。

蝉在噪,应该是夏季了,热烈的风撩起我的新衣,

天气应该很热,我感觉很冷,从心底深处的冷。

她,穿得非常薄,衣裳轻轻地笼着将逝的风姿。她叫莫然,风尘女子。她的主要任务是照顾我,而小丫鬟应该是莫然找来替代她工作的。

小丫鬟,遮遮掩掩,似乎是很害羞,实际上是很害怕用自己的眼神看我,即使在阳光下也看不仔细她的模样。正好,我什么也不想看。

我瘦了很多,我感觉自己在飘,我可能是头晕,应该是饿的,我说不清,心灰意懒,什么也不想做。

过了游廊是餐厅,真正的餐厅,环境非常适合用餐,

我坐下,她们都站着。我怔怔地对着山珍海味,金杯银盏,我真的真的很饿很饿,饿得只想看,什么也不想吃,更确切的说是什么也吃不下。

我一片茫然,茫然中我看到了一壶酒,是一壶上好的汾酒。

一百零三、外面有尖锐的鸣叫声,是讯号声,“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莫然说着,飘了出去。

我没有动,一切和我无关。我看酒,只是在做着喝酒的动作,我不知道自己想喝还是不想喝,只是习惯性地摸过酒坛。

我独臂慢慢地斟酒,小丫鬟伸手扣住了我的酒碗,她的手腕上青紫,她另外一只手把衣袖拉下来,把手腕覆上怯生生地说,“空腹饮酒等于是毒药穿肠!”

我只是看着酒碗里的酒,我没有看她,我只说了一个字:“滚!”

我在发脾气!小丫鬟,没有伤心,没有流泪,没有哭泣,或者说是没有任何声响地默默退了出去。我应该能感觉得到,我没有感觉到吗?一种默默的,极大的伤心。

莫然回来了,没有多大的事,只是边关贸易出了一点岔子。莫然说:“直接叫我莫然,不完全属于丁振宗,也同样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能坐下来陪你喝一杯吗?”

我没有拒绝。

莫然说:“那个小丫鬟,就像一片落叶,落在地上你分不出是那片是刚刚落下的,太相同,太雷同。\本章节贞操手打 shouda8.coM\她没有名,没有姓,她是我在这个城里招来专门照顾你的,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你。说实话你应该好好谢谢她。”

是的吗?我心里在想,我没有说出来。

我没有回应,莫然突然声调平平地说,“那是小丫鬟应该做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在喝酒,我感觉胃在痛,在缩;再喝,感觉好多了,

我突然感觉不想喝了,我站立起来,把‘碎心剑’拍在了桌子上说,“‘碎心剑’放下,我走了。”

“你!你去哪啊?”

我站起来,我也不知道去哪,可能在尘世里剩下的只有流浪了。

一百零四、莫然,陌生人,陌路人,起码对我来说是。本来我就不想说什么,喝酒就更不想说。

莫然有些委屈地说:“谁得罪你了,还要拿剑来拍桌子。”

我把‘碎心剑’抓在独掌中转身走。有人在拦我,没有人敢拦我,也没有人能拦得了我。

应该是盛夏,午后的天气让人窒息,可是我还是觉得冷;不是这种感觉,我觉得一切和我无关,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身体已经和灵魂分离。

出了院子还是院子,再出了院子是城市,一个到处充满了人的城市,人的气息,拥挤的气息;繁华的气味,令人作呕,臭轰轰的气味。

流浪,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流浪其实就代表了失去了自己,流浪也许就是在找回自己。

流浪就是没有速度的漫步,流浪就是没有任何准备的旅行。或许流浪只是一种没有归宿的感觉,可能每一个人都有。佛在成佛之前有没有呢?我发誓不再追问,不再问关于佛的任何问题。

流浪还需要什么方向吗?只要凭借着感觉,往一个冷冷清清的地方,一个没有人烟,没有人打扰,一个感觉能去的地方,只要信步而行就可以了。

渐渐人烟稀了,渐渐只剩下自己,渐渐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渐渐可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看看自己。

我感觉有人跟随,我本来就是漫无目的走,可以说,我走的很慢很慢。我可以轻易甩开,我没有。算了吧,随便吧,我都已经不再是我,一切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到跟随者是小丫鬟,她背着一个大包,包是那样的大,她是那样的小。我不禁想笑,无关紧要的笑,哑然无味的笑。我没有笑,只是心里有笑的意识。我看到小丫鬟严肃认真的表情在阳光下平常普通的脸上是那么那么持续、持久,我不禁可怜,我是在可怜我自己,我真的那么让人担心吗?

一百零五、我看着蓝蓝的天,我看着天走。我看着清晰的太阳,我随着太阳走。我听着旷野里的风,我随着旷野里的风而行。

我希望有个尽头,天的那边是否就是天边,天边是否就是尽头?

再走,穿过灌丛,没入野草。再走,太阳变得斜了,太阳的模样有点憔悴,像是没有了热情、披头散发的女人,

再走,村落比太阳还要孤单,稀疏。再走,小丫鬟渐渐和我的距离在扩大,只是还没有消失在我视线里。

我遇见了几个人,几个小蟊贼,几把弯刀,几匹骆驼,几匹马。

几双眼睛盯上了小丫鬟的包,三两个围住了小丫鬟,三两个围住了我,他们很聪明,在分而治之。

为首的说:“我们只要值钱的,不要人命。东西都留下,人呢可以一走了之。我们是专门吃这一线的。”

我还在看天空,看斜阳,我还是在眼睛的余光中看到了小丫鬟。

小丫鬟在盯着我,看我没有反感她,她就在向我挪,向我靠拢。

一个小蟊贼把刀横在了小丫鬟的脖子上说:“放下包,不要动!”

小丫鬟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慌乱,也没有说什么,小手紧紧地抓住包。

我叹息了一声,“就凭你们这点家当吗?”

“少废话,把你身上的东西都留下,包括你穿的衣裳。”

“你想死吗?”小丫鬟的声音如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问话。

把刀驾在小丫鬟脖子上的小蟊贼仰天大笑,把刀收紧,正想要小丫鬟的命。

我啐了行凶的小蟊贼一口,小蟊贼或许没有想到,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他的眼睛在流着血。他把刀抛在地上,捂着眼睛,“你,你,你用暗器。”

“只是一口痰,”我毫无表情地说,也没有看他们。

为首的小蟊贼说,“撤,今天遇到硬茬了!”

“慢,”小丫鬟在说话。小蟊贼在慌乱的回神。

小丫鬟说:“能留下一匹骆驼吗?”

只是一匹骆驼啊,又不是留下一条命!小蟊贼们,如释重负地、匆匆忙忙地留下一匹骆驼,然后如鸟兽散,无影无踪。

我突然想笑,到底是谁在抢劫谁啊?

一百零六、太阳慢慢落下去的,我没有赶上,可能人永远也赶不上太阳。

星星在隐隐浮上夜空。黑色的幕挂满了美丽的、明亮的、旋转的星星。幕的角下拉起了一轮如钩的月儿。

天边的月似乎要钩破往事。

我已经没有必要回首,我还要回首吗?回首还有往事吗?红尘,应该结束了。一段心障,一段本来不存在的往事,一段并不存在的孽情。

既然是这样,又何必残酷地对待自己的**,不吃不喝,像是食物与腹无关。我还需要食物吗?我的体内已经不想盛任何东西。我看到了自己屑薄的身体,我看到旷野的风在穿过我的身体,我看到了自己透明的心。

这时我还在红尘吗,这时我还有伤悲吗,这时我还有情感吗?

小丫鬟还是尾随着,小丫鬟在骆驼上恍惚着打盹,小丫鬟是残存记忆的证明吗?往事确实存在,一切真的发生过,可是一切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人,从正午走到黑夜,从黑夜走到日出。没有这样的经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其中是什么。

想找到答案,想弄个明白,想有个水落石出,想在最后一刻看清一切,下一刻就会决定自己要到哪里。是否能走到尽头,是否能随着日出而一切都消失,包括自己残存在红尘中的**。

露水打湿了我的发,我的脸,我的衣,我的剑;露水最后打湿了我的双眸。或许没有结局,没有答案,或许红尘中本来就不存在结局和答案。或许一切的一切只是机械地重复,包括佛,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无所谓的看客。佛,从始至终什么也不说。

太阳又出来了,带着它的迷离。冥冥中起伏的地平线,仿佛是凝固的彩色的波纹。

天哪,我看到了,是真的吗?佛,佛的幻影!金黄的世界,一望无垠的金色。

太阳按耐不住了,把迷离的面纱揭开,是沙漠,黄色的沙海。一个单色的世界。

一百零七、小丫鬟的视线里撒满了担忧,她没有说话,没有阻止。她知道说什么我也不会听,什么也听不进去。

沙漠,代表了死亡和回归;生命的终结和开始。

就像这样毫无准备地走向沙漠吗?不是穿越,等于是自杀!

我应该让小丫鬟回去,我站住示意她回去。她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继续走,她继续跟随。如果再往前是死亡她还会跟随吗?

阳光变得清晰,刺目,空气却变得沉闷。

小丫鬟赶快了骆驼,把水囊打开递给我,示意让我喝,我侧目看到了她干涸的嘴,疲惫的模样。我想得是去接,我欲抬手,我却没有去接。小丫鬟松手了,水囊落到了沙上。水在向沙上倾,沙子如干涸千年的魔兽咕噜着喉咙在吞咽。

小丫鬟没有下骆驼去拿水囊,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在等我的命令,我的示意。实际上小丫鬟的眼神在说,我的选择就是她的选择,我的放弃就是她的放弃。

我弯腰把几乎流光的水囊捡起递给她,我示意她喝水。一切和她无关,我的一切和她没有关系。她可以回去,她没有必要跟随我。我不一定是去死亡,但是不排除有死亡的可能。

小丫鬟没有喝水,把水囊塞上挂回原处。

继续,我继续走。

在沙漠里,阳光是如此的慷慨,让一切变得一览无余。

沙砺变得炽热,温度穿过了鞋子,仿佛是裸足在走。我的眼神余光看到脚的确是**着,鞋子已经磨穿了。

寂寞的世界,被踩的沙子在故意地大声呻吟。沙漠的风此刻是那么那么的乖巧,而阳光是那么那么的嚣张。阳光在扭曲,在摆动,在跳舞,在张牙舞爪,在飞扬跋扈,在疯狂。沙漠,不是沙的世界,而是阳光的世界。阳光在用它疯狂的热情统治这个寂寞的世界。

阳光还是阳光,阳光在抽空我的神智,直到大脑一片空白。世界没有消失,而此刻世界却是等同的,过去、未来,从前、现在,前世、今生;真的,假的,虚的,幻的,不再有区别。

我还是能听到了,骆驼的呼吸是那么那么粗重,驼铃声是那么那么悠远。我还听到了沉重的落地声,是小丫鬟,她从驼背上摔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除了落地声,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一百零八、生命,尽头,我仿佛回到了少林寺。大雄宝殿的烛火在摇晃。

最后到最后,是那一边的的声音,属于佛国,还是红尘中的呼唤。

过度的阳光等于是黑暗,我先摸索着拿到水囊,我把‘碎心剑’缚在背上,我踞下身子独臂扶起小丫鬟,把她靠在我的左腿,小丫鬟的身体被阳光烤的非常非常软。我按着小丫鬟的人中穴,她嗯了一声,少气无力地抬开眼帘又闭上了。

我独臂拿着水囊,用嘴拔开水塞,把水往她的嘴里顺,我而她的嘴却是非常非常硬,紧紧地闭着,她已经不能吮水。为数不多的水流到了小丫鬟的衣襟上。

我把水囊靠着腿侧,挪出独臂去掰她的嘴,却无法去抓住水囊。我真是一个废人,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好。

我低头默默看见阳光下自己颓废的影子。生命到了尽头,得到的却不是解脱。

我把水含在嘴里,却一不小心咽了下去,自己真的很渴,本能里还在乎自己的生命。我又含了一口水,我用独掌掰开小丫鬟干裂的嘴把水递入,已经没有多少了。我又放开小丫鬟的嘴,又拿起水囊把水含在嘴里,放下水囊在腿侧,又掰开小丫鬟的嘴喂她,如法炮制。

小丫鬟嗯着,醒了,静静地看着我的眸子,此刻我们距离那么那么近,都能闻到彼此的呼吸。

我在发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能想什么,我还需要想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想,生命至此已经是一片空白。

这时骆驼顺着水味嗅了过来,小丫鬟摸索拿着水囊挣扎着站起来,从骆驼背的包袱中摸索出一块馍,用少许的水湿了一下喂骆驼。我还在踞蹲着,小丫鬟扶着骆驼什么也没有说,似乎大家都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骆驼在细细地咀嚼着食物,骆驼已经习惯了默默地乞求少许的食物,然后慢慢地消受,然后再慢慢地消磨。这个炽热,单调,永恒的世界是对生命最大的挑战。骆驼咀嚼着食物,跪伏在沙上等着我们继续前进的命令。

小丫鬟向我把手伸了出来,她拉起我的手,我没有拒绝,或许是我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拒绝。我拒绝什么,有什么可以拒绝得?下一刻能走到那里都不好说。

我恍惚着坐到了驼背上,小丫鬟贴着坐在我的背后,骆驼站起来了,小丫鬟的双手抱着我的腰,然后用双腿打着骆驼,我们在向前,向前不确切,或者说是漫无目的地晃悠。

在驼背上,仿佛可以看的很远很远,可是远处还是沙漠。我们如同坐在船上摇,摇啊摇,看,那无边无际的波浪。那无无数数凝固的波浪,是刹那间的永恒,还是永恒的刹那间?

一百零九、今生今世中你有没有感动的时候,在对着无边无际的枯海,是谁的誓言干涸了。这里没有背叛,没有改变,只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只有不受会任何物境变幻的时间。

走,今生今世里谁会陪着你走,当在你不知道去那里的时候,有人默默地陪着你走,你有没有感激?我呢,我没有丝毫的感激吗?

没有言语,算不算一种沟通。

静静地,无声地走。走到什么时候,走到那里,走到何处才是尽头?

太阳作出了退步,沙漠中淡淡的风带来轻轻的凉爽。我感觉自己很轻,没有任何分量。

“你有耳眼啊?”小丫鬟小声的试探着问。

“哦,小的时候不听话,母亲给扎的。”我在回答,我好像对于近的忘了,对于遥远的事情却依稀记得,此刻我发现能随随便便地说句话真的很不错。

“怨不得,你一直都是不听话的。”小丫鬟只是说,好像没有带着任何感**彩。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像是自言自语,又不是。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说,“我?沙!”

“你不会就叫沙吧,沙,不错的名字。”我看着无边无际的沙子随便地说。

小丫鬟在叹息说,“我本来就是生活在沙漠里的沙,我连个奴隶也不如,是丁振宗的人把我抓来伺候你。你可是武林盟主,我就是你的人,你就叫我沙吧!”

我突然很难受,她就是这样认为她自己,就是这样认为我的吗?

“你真的很特别,”沙在说话,“你应该带上耳环。”沙说着解自己耳朵上的耳环,熟练地给我戴上,“这样就更像???”

我突然大声说,“像什么???武林盟主吗!”我突然怎么就烦了,我还算是从少林寺出来的吗?想到少林寺我更是烦,不光烦还觉得伤心。

沙在透我的耳垂,她的手很轻很轻,把我的记忆拉到虚无缥缈的地方,我应该能想到母亲的,我却什么也记不起。沙在沙哑地说:“我是说你更像一个特别的人。”

我看到了沙青紫的手腕,我在盯着看。沙子看不到我的眼神,什么也不说,贴身摸索出梳子,梳拢我发,然后系作辫子状。动作自然,似是照顾我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我问沙,“手腕怎么回事?”

“你在梦中???你拉着我的手腕不放,我又无法挣脱。”沙说的很平静,似乎是简简单单地陈述。

我的心突然觉得很堵,不知道是在为哪头难受。我突然明白,昏厥以后一直是沙在照顾我。最重要是现在陪着我走。特别是在我说不出,表达不出,最难受的时候。

我沉默,沙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突然地沉默。沙对我是没有任何要求。

夜幕又拉了上来,星星仿佛是洒在上面,那么清晰。是不是到了天边,到了尽头,是不是应该到了休息的时候?

沙说,“沙漠里夜就是白昼,白昼就是夜,生命都是在夜里活动。看!北斗星,那就是太阳,夜里加紧赶路,白天休息。要不,我们坚持不了几日,更别说走出沙漠了!”

一百一十、“穿过沙漠是草原,草原――星星的家,也是我的家。”沙子在对我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啊,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家。我的家呢?我一直把少林寺作为自己的家,而少林寺是家吗?少林寺就是少林寺,家就是家。是名称的不同,也是内容的不同。无论是什么的不同,我已经无处可去,是家弃我,还是我弃家?家里人为什么不留我呢,难道我真的一去不复返,永永远远也没有我的位置了吗。少林寺不是家,家也不是少林寺。

“穿过沙漠,一切应该是美好,那里有美酒和自由,有生命和希望,有我的梦和情。”沙继续喃喃梦呓似得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在静静地听,骆驼在缓缓地走。

希望,有希望有多好啊,是希望在支撑着命,在指示着命走下去。我有希望吗?我的希望在哪里,在少林寺吗?佛,怎么可能是一种希望呢?她在陪着我走,我的奔处却没有希望。

沙漠在迅速的降温,沙漠的情是冰和火的极端。星星显得是那么冷清,虽然漫天都是,但是每一颗星星都显得那么那么孤单。

我看着星星,只是看,仿佛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突然,骆驼向前一跌陷,失去了重心。不好,是流沙,沙说着骆驼的前蹄已经没入流沙里。

沙突然紧紧地抱住我的腰,倒下,向一侧滚。

危险就藏在平静的表面。骆驼发出撕心裂肺的嘶鸣,骆驼在挣扎,可是却陷得更快。

不要站着,不要走,滚动,向前滚动,沙紧紧地抱住我的后腰说。

求生是一种本能,是命在暗中驱使。

骆驼、行囊、食物,随身之物转眼即逝。“‘碎心剑’!你的‘碎心剑’呢?”沙在提醒我。

‘碎心剑’脱落了,沙子看见了,只手回身去夺。

我嚷,“不要!”沙的一只手半个臂膀碾陷进了。我回身独臂紧紧地抱住沙的腰肢向外滚。

‘碎心剑’拉了出来,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我们在流沙的表面滚转,一直滚,直到出了流沙的区域,直到生命能靠岸,直到生命的舟能停泊。

什么也没有了,除了两条命,两条只是现在还活着的命。

安全了,停下了,也困了,累了。

月儿爬上来了,沙漠中的月夜是那么冷,抱在一起好暖和。沙拧着剑,还紧紧地抱住我。沙的呼吸平静了,是不是睡着了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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