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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王1918》第四章 坐而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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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外面天已经很黑了,屋里多了大小几个人,司南连忙起身。

“张叔、王叔叔,那个实在不好意思,画起来就停不住,只想着画好、画完,这位阿姨是?”

“这是你姨,小子叫兴业、闺女叫雯娴。”

“阿姨好,今天要不是张叔帮忙我们妹子就保不住了,谢谢您。”说完司南给张炳玉的老婆鞠了一躬。

“司南,你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我们就是你亲叔、亲姨,你们两个,来过来叫哥哥,这个大哥哥可有本事了,以后让哥哥教你们读书识字画图。”张炳玉收拢着两个有点怕生的小孩。

“哥哥...哥哥...”最小的闺女嘴里噙着手指头,叫完哥哥,钻进妈妈的怀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偷偷瞄下司南,瞄完又往妈妈怀里挤挤。

小子倒是个爱折腾的,爬上方桌旁的条凳,手里拿着尺子玩。

“你们两个多大人了,不知道吃饭也就罢了,司南还长身体呢,没见过你们这样当长辈的,司南快来吃饭。”嗔怪完两个好几十岁的男人,阿姨把火炉边上的食盒打开,把里面的饭食开始往木质茶几上一个一个放。

“呵呵...怪我怪我,弟妹莫生气了,再有下回,弟妹就罚我吃不上素三样。”王文和一边讨饶,一边盯着食盒。

“呦!看来我老魏今天能吃上素三样了,我就知道炳玉这会还在厂里,幸亏我今天带着好酒。唉?这是文和?你啥时候回来的,这几年咋样。”说着门外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瘦高男人,略微有些暴牙,手里提着一个瓷瓶,身后跟着福诚药房的崔掌柜。

“魏大哥、崔先生,我是文和,下午刚到,你们怕是掐着点来的,哈哈...”

“素芬,你去德兴楼叫他们多送几个菜,然后让于叔也来,于叔那还有几个孩子,你去帮于婶照看着他们。”张炳玉给媳妇交待完,自己接手开始布置。

司南和阿姨道别,看着跟在阿姨身边两个蹦蹦跳跳好不幸福的小家伙心里发酸。

在张炳玉的介绍下,和魏大牙、崔掌柜见了礼,崔掌柜看着拿他打趣的几个人,又看看司南,苦笑着摇头。

不一会,于伯来了,几个大人赶紧把于伯请进来,老少六个人,那个年龄段的都有,坐在屋里聊天。

魏大牙和崔掌柜听完于伯和张炳玉的讲述,两人站起来就要给司南鞠躬致歉,这可了不得,司南死活才制止住。

话说开了,司南又多了两个叔叔。

德兴楼的饭菜送来,大家伙开始吃饭喝酒,司南是滴酒不沾的,只吃不喝,这时才尝到大家伙都惦记的素三样。

白菜帮子切成丝、白萝卜皮切的细条配上香菜杆切的寸长的条,没有老白菜吃到嘴里的干丝劲、也没有白萝卜皮的辣、更没有香菜的怪味。吃进嘴里感觉脆生、爽口、又酸里带着甜,显然是一盘无论卖相、口味都极好的下酒菜,怪不得都惹着大家惦记。

司南琢磨着,张炳玉的老婆素芬,不单人生的周正,接人待物得体,显然也是一个厨房里的好手。\\

司南吃饱,剩下的都喝的正酣,魏大牙没一点医药世家子弟的样,显然也不是个什么好研究养生之学的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除了人长的瘦点,不让他说话光看他吃饭的样子,百分之百外人都会认为他是东北人。

除了王文和,显然包括于伯在内,其它的都是酒量好的,瓷瓶不小啊,司南估计至少得装五六斤酒。

人是好人、就是西凤、菜是精品,不大的厂办里气氛热烈。

于伯押一口小酒,吃一口小菜,动作轻缓但看着格外舒服,要是换一身仙风道骨的衣服,俨然就是一个老神仙。

张炳玉性情如火,大开大和,吃相上和魏大牙不分上下,但又有着传统生意人的朴实和精明。

王文和有些喝高了,他酒量也不大,连耳根子都红了,拉着司南冲他直伸大拇指。

崔掌柜到和于伯差不多,不过到底是一辈子打工的,缺了些豪气和仙气。

昨天下午司南真的没敢想象,才一天时间,自己就能和骡马市几个生意做的挺大的生意人、还有文化人坐在一起吃饭喝酒,显然这和教科书上写的清末民初中国富裕阶层的无耻有些相悖。

这些人里,除了听张炳玉说,王文和是高学历、出过洋之外,其它都是私塾、小学堂没念过几年的,可就是这些在传统和世俗教育下的中下层人,撑起了骡马市这片天,大到陕西或者是整个国土呢?司南不禁思考。

善良、质朴加上酒菜和火炉,让屋子里气氛越来越火热。

“魏大牙,你看看,画的好不好?能看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吗?知道这是谁画的吗?”张炳玉从桌上拿来图纸,张开抖在魏大牙眼前。

“画的确实不错,这个东西应该是圆的,中间这些是窟窿?应该是机关图。这个应该是文和画的。”魏大牙盯着图纸看了半天,筷子上夹的菜掉桌子上都没发现。

“屁!这是司南画的。你就知道柴胡、桔梗,这是那个什么机器图,知道吗?洋人的那些机器就是照着这些纸上的图造的,想开工厂就得先有这些图,文和你说是不是?”张炳玉显摆完,转脸一脸探询的看着王文和。

“是是,一般来说,机器越大,图纸越多,河道和海上跑的大洋船,还有路上的机器车,那些机器的图纸有一人多高。”王文和总算是没让张炳玉掉面子。

于伯眯缝着眼,笑眯眯的拍着司南的胳膊。

一顿饭、一壶酒,老友见面、乡情浓郁、心情舒畅、又都是良善之人,吃了个热火朝天。

见着都吃饱喝足,司南用炉上铜壶里的开水泡茶,馥郁的茶香萦绕在屋里。

崔掌柜和司南一起收拾茶几上的残局,收拾停当,坐下来一起喝着滚滚香茶,舒服。

“文和,你这几年都干嘛去了?这次回来还走不走,想干点啥?”一口热茶下肚,魏大牙舒服的抚了抚脑门。

“我先去的花旗国,后来又去了法兰西,然后在无锡老家待了半年,在老家待着有些生分,想想还是回西安,过完年媳妇和孩子就都来了。太长远的还没顾着想,不过应该会开个小厂,还没想好干什么。”

“出去一趟,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几年虽说洋人之间互相打仗,但人家那地方,到处是机器厂,坐立行走、吃饭穿衣,咱能想到的稀罕物什,人家洋人工厂里的机器一开,哗哗就都出来了,都说上海好,和洋人那里一比,说难听点,上海就是个屁。”

“呶,就这个!看着简单、容易?洋人工厂里机器一开,工人光负责搬料,一天就是几百箱,可咱们造不出来,整个中国,就这个东西,都是洋人造的在卖。”

王文和从方桌上拿来铅笔,边说边笔划。

司南没想到,王文和颇有点后世愤青的意思,拿着根铅笔,说的滔滔不绝,看来还是出去开眼界。

“这个什么铅笔我不知道,就这个图,司南画的这个,没有洋人的机器别想造出来,文和说的对,这咱们啊,机器这块确实不如人家洋人。机器好啊,我要是能造大铁洋车,那能挣多少钱?大牙你想想,你去收个药材,要是有大洋车,多美?”指着图纸,张炳玉一脸贪相,想象着自己能造出汽车的样子。

“王叔,要不您开工厂造铅笔,这种厂子需要的机器应该不多,花不了太多钱,咱们国家人多,以后读书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别看铅笔是个小东西,可量大了钱不少赚呢。”一句话,让王文和眼睛亮了起来,上身绷的板直,司南本想自己想招开个铅笔厂的,可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钱,相比于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发动群众才是硬道理。

“铅笔好造,就是几台机器的事,一个压笔芯的机器,几台木工机器,好有就是用胶水粘起来,然后上漆印字号,上漆印字号的机器可能贵些,其它的机器应该都不贵。”

“咱们国家大了,铅笔用的木头到处都有,笔芯就是石墨、粘土和软胶造的,这么大国家,估计咱陕西这些东西也都有,找着这些东西,机器买来,还怕铅笔这个玩意造不出来。”司南侃侃而谈,浑不觉周围几个人都盯着他看,似乎不知道这个小脑袋里面装了什么,知道那么多。

笑话,谁没和铅笔打多交道,有多少亲爱的童鞋们是咬着铅笔头才活过来的,司南就是其中之一。

“就干这个了!”王文和神采翼翼,一拍大腿,吓了大家伙一跳。

“司南,你咋知道这么多,都谁教你的?”张炳玉的话问到点子上了。

“我爷爷是秀才,我家书多的很,我爹爱看洋人的书,小时候听爹说,要不是我家三代单传,爹也想出洋。”

“爹常说,洋人的东西其实咱们祖宗那会差远了,洋人只是借了机器的巧力,多读书、多琢磨,其实一点不难。”

“洋人的铅笔很难么,和咱们祖宗的祖宗就用墨比起来,洋人的铅笔就是小孩玩的东西,咱祖宗几千年前就会制墨,铅笔还能难琢磨?洋人的东西咱们做不到不打紧,就怕咱们琢磨不到。”

“所以我才要读书、以后留洋,等咱们出洋的人多了,以后咱就不用出洋了,自己都会了,啥机器都能造了,还用出洋么?”

“我这几十年的书白读了,留洋几年回来就觉的憋气,还没司南明白事理,就算把家底全赔光,我也要把铅笔厂建起来。”显然司南的话对周围的人触动也很大,王文和信誓旦旦的说到。

“文和,你放心,钱不够我这也有,魏大牙你要有钱也投些,一个人干不成,咱几个人干,还是多念书好,以后我家小子不好好念书,我不打死他。”

“你快算了,你小时候从学堂偷跑多少回?又有多少回让我爹在药库看见你偷着往嘴里嗪甘草。”魏大牙把小时候张炳玉犯的事拿出来打趣他。

一听魏大牙这话,大伙全乐了。

一堆人坐在一起开始集思广益商量起铅笔厂子的事情,王文和决定明天就发电报到上海打听铅笔厂机器的事情,魏大牙和张炳玉也支持,到时候钱不够,他俩也入伙,一定把铅笔厂子建起来。

“年轻那会打捻子的时候,记的长安县大峪那块有矿,应该是大娃说的那个石墨,那东西黑糊糊、滑溜溜的,我们洗完炮膛都用它过一遍,有时间让人去找找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于伯,看着大家在那你言我语的,也不在吞云吐雾,冒出这么一句。

“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文和,真要是于叔说的,那铅笔厂子的事情就成了啊!”张炳玉一听炸了雷了。

几个人又坐着又商量了一会,司南收好铅笔和工具,张炳玉把食盒收起来,一行人出了玉兴铁工厂。

已经深夜了,天虽然很黑,但挡不住马灯的光亮。

王文和去了张炳玉家,魏大牙和崔掌柜各回各家,司南自然跟着于伯走。

城外的破土地庙,自然成为了历史。从今天开始,西安城里多了四个小市民,后来成为了一个传奇。

于伯家不大,有点像四合院,于伯住在东厢,一共三间,最南边一间是厨房,中间是于伯和于婶,北边一间原本是杂物兼烟摊的仓库,不过里面还是有炕的。

进了北屋,炕上铺着半新的被褥,看样子于婶显然已经和几个孩子收拾过了。

进屋的声音惊醒了狗子和顺子,两人穿着夹袄露着胳膊从被窝里揉着眼睛爬起来,显然正睡的香着呢。

“孩子,赶紧躺下,小心着凉。”于伯放下马灯,把狗子和顺子压回到被窝。

伸手试了一下碎女子的额头,又听了一下她的呼吸。

“大娃,碎女子没事了,你赶紧睡,以后这就是你家,马灯就放炕头这里,晚上起夜的时候用。”说完,于伯就轻轻带上门,回中屋睡觉去了。

悉悉索索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那个热乎啊,没把司南美死。

灭了马灯,听着周围细小的鼾声,司南舒服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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