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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王1918》第三章 恩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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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司南的对比讲述,这下张炳玉似乎相信了,真要是比煤球还要耐烧、发热时间更长、火力更均匀、更容易保留火种,那这个买卖干的过。

不过,按司南的要求,得首先帮司南找到在城里那个店里卖铅笔和全套的桌面制图工具,这个就需要张炳玉的人脉了。

一个一穷二白,长期没有科学技术和进步文化的国度,铅笔这么一个很普通的物什,也要通过进口,一个毫不起眼的微小消费品,也成为了经济侵略的一份子。

现在在中国销售的几乎都是外国的铅笔,如果有国产的铅笔参与进来竞争,哪怕是在微不足道的份额,也能成为一个盈利机器。

可冷静下来,自己还是没钱,满打满算,四个准乞丐也只有区区一个白金鹰洋,合两百来个银元,啥时候自己才能有足够的资本呢。

蜂窝煤司南是打算送给张炳玉了,这是报恩,不存在任何利益上的交换。

毕竟,以张炳玉的实力,也更容易让蜂窝煤快速普及开,对这片国土上贫寒的民众也是一个福音。

温饱,一个如此沉重的话题,饱司南没办法解决,但温能提高就提高点。

狗子把黑米和红糖买回来了,于伯铜壶里的水已经烧开,拿出小铁锅开始给碎女子熬稀饭,碎女子现在吃不了别的,身体虚弱,虚不受补。用于伯的话说,大补最好的世间就是碎女子的病完全康复。

张炳玉跑回自己的铁工厂,安排活不多的伙计到城里的各个大学堂附近去找铅笔和制图工具,又滴溜溜跑到赵家茶馆嘱咐店里的伙计多问问来喝茶的客人。

等他忙活完了,老老少少又挤在一堆,这会都晌午了,炉子上给碎女子煮的粥“咕咕嘟嘟”的冒着香气。。

“狗子去和顺子到南口德兴楼去,嘱咐马掌柜来四个热菜,两烩两炒,要肉多实在的,再来五碗羊肉泡,十五个馍。”

“张叔,我们带着馍呢,不买馍了。”未等狗子和顺子离开,司南赶紧接上话。

“带着,那呢?”

顺子解开放在炉边小马凳上的包袱,露出大大小小的黑面、杂面、烧饼和几个菜团子。

“张叔,这都是平时街坊邻居给的,我们平常都舍不得多吃,里面还有于伯给我的呢,咱就吃这个,吃完了我好好琢磨怎么画图,早一天出煤,早一天挣钱,有了钱多给遭罪的街坊送几个馍馍,我们几个皮实惯了,这已经够好的了。”

“那行,听司南的,狗子你和顺子赶紧去叫饭,让他们做好赶紧送过来。”

三个老少爷们坐在于伯的炉子边聊天,这时张炳玉才从于伯的絮叨中知道司南已经在这个地方讨饭三年多了,那会才八岁多点,要不是司南发狠,估摸着还得继续讨下去。

讨饭时的司南就像个瓜子,谁打跟前过就给谁磕头,咚咚一点不带假,而这恐怕也就是司南能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活下来的原因,因为人实在。谁看着他都可怜,所以得的多些,虽然也挨饿,但总归比其它乞丐要强。

于伯说司南头天来这讨饭的时候,穿的衣服虽然有些脏,但一看就是好料子,那时候多白净秀气的一个孩子,第二天一身好衣服就不见了,穿了一身破褂子来讨饭了。

于伯时不时的给司南些吃的,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于伯开始称呼司南叫大娃了。

司南知道,那时候的那个小乞丐,一是被乞头打怕了,二是被父母遇害、家仆扔下不管吓傻了。

“这狗曰的世道,司南,你还能记的你家在那么?你父母是被谁害的?”张炳玉眼珠子都快瞪的掉下来了。

“我家在富平,害死我全家的人已经死了,一个跳梁小丑。房契、地契全在我家栓子叔身上,当年他带我逃出来,没人知道,要让别人知道,我根本活不了,在西安城里担惊受怕的几个月,他就扔下我跑了。现在想起来,我也想不追究了,毕竟他救了我一命。”

“我跑出来快四年了,等把他们安顿好了,我想回去看看我爹娘。”

“好!叔跟你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也看看,到底是咋样的水土,能养出这么有志气的小伙子。”

“于叔,您老去不去?也出趟门去进一回货,马上就年节了,就当您出去转一圈。”

张炳玉的脾性就跟炮仗似的,一拨一拨,让司南无法拒绝,于伯眯缝着眼,笑眯兮兮。

“行咧,我这个老身板也好几年没出门了,富平也不远,去趟就去趟。”

“来大娃,把锅端着,把女子的饭倒碗里,稍微晾一下。”

喷香的黑米稀饭,倒进碗里,于伯拆开糖包,舀了几勺红糖倒进碗里,馥郁温润的香气马上飘散在烟摊的小棚子里。

“吆,老了,年轻那会刚进营,折腾几宿都没事,哪像现在稍稍折腾下就累的荒。”

“于伯,您别担心,您老世间还长着呢,等您真老了动不了了,大娃、狗子、顺子、女子我们伺候您。”

“大娃,你们好好干,吃完饭,到澡堂子里去洗洗,回来我在给你们上点药,拾掇的干净点,我老汉家里还有间房子,先住在大伯家,等女子病好了,你们要愿意住大伯高兴,不愿意住就来多看看大伯。”

“于叔,那可不行,等碎女子病好了,让碎女子和我家女子一起,你们三个臭小子,愿意和我家小子滚一块就到我家,不愿意我就把我家小子撵过来。”

“于叔,不对啊,臭小子叫你伯伯,又喊我叔,我又叫你叔,啥时候我和他们成一辈了?”

“愿意咋叫就咋叫,你们家小子叫我伯伯我也不嫌弃他。”

“哈哈......”棚屋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司南给碎女子喂完稀饭,摸了摸碎女子额头,已经不是很热了。碎女子喝完稀饭,舒爽的咂摸着嘴,又睡着了。

狗子和顺子还有德兴楼的伙计,把叫好的饭送来,这顿饭花了张炳玉半个银元。

吃完饭,张炳玉带着司南找到九号院的吕秀山,他是复兴泰银号副经理,处理白金鹰洋一点问题没有,于伯住在三号院。

正好吕秀山今天休沐,听张炳玉说吕秀山也是个实诚人,虽然身份高贵,家资丰厚,但从不仗势欺人,实在是个平易近人的雅人,此人爱好品茶,在赵家茶楼里,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达官贵人,跟谁都能聊到一起。

吕秀山看过白金鹰洋的成色,当即拍板二百八十个大洋,自己买下,叮嘱张炳玉和司南以后在有这等货色,先找自己。

三个人在书房谈的事,司南看见吕秀山的书桌上有铅笔,试着问那里可以买到,吕秀山听完司南的买尺笔的用处,当即拿出两根新铅笔,外加直尺和半圆尺一个,司南如何肯收?逼的吕秀山说我是欣赏的好学,而且在西安这种东西真不好买,硬塞给司南。

从吕秀山家中出来,走五十来米,回到于伯烟摊,放下零碎东西,张炳玉厂里有事就先回去了,说好了司南拾掇完去他家画图。

司南带着两个尾巴到估衣铺子比照着身材,给四个脱离乞丐群体的准小市民,一人一身棉衣,两套内衣和罩衣,棉鞋、毛巾、肥皂花了小五个大洋。

看见估衣铺子里有皮棉鞋和皮腿套,司南当即买下,这趟下来二十个大洋进了估衣铺子,司南感觉花的值。

三个人提的满满当当,把碎女子的东西放在旁边,然后齐齐跪下,三个小市民整整齐齐的给于伯磕了三个响头。

于伯老泪纵横,看着的眼前皮棉鞋和皮腿套,还有挡都挡不住的三个小子,直呼“有心就行,有心就行!”

三小子七手八脚的给于伯套上腿套,又套上皮棉鞋,棉鞋大小刚刚好。

“没想到老了老了,跟着几个小子享了福了,这辈子不亏了。”于伯高兴的看着几个小子在自己脚跟底下折腾。

“快别这么说于伯,您救了我们妹子的命,我讨饭这几年,就数您给我们馍馍的次数多,我们这是报恩,这恩比山还重,怎么报都不为过,这是您老大半辈子行善积的福,报恩的不光我们呢,您想想,您这大半辈子救了多少人的命,您放心好曰子还在后头呢,您有的是福享。”司南看着脚底下一边一个折腾于伯的狗子和顺子,一边陪于伯说话。

“好好好,乖孩子,大伯就跟你们享福,大伯最大的福份就是你们上进。”

“没想到啊,自打打完捻子之后,就在也没穿过皮靴了,这会又穿上了,大伯感觉年轻了几十岁咧。”

“乖,赶紧去洗洗,回来大伯给你们上药,还要给女子换膏药。”

三个人拿着换洗的衣服,到了北街的大车店,门口各式幡旗,是描金、描银、描红的各个车店招牌。

这时的大车老板相当于后世的50到70年代的司机,牛气着呢。

随便拐进一家,钻进热气腾腾的澡堂,开洗。

泡软和了,三小子互搓、然后上肥皂、一个个涮干净喽,擦的滴溜净,穿上新棉衣、棉鞋,收拾妥当,干净、暖和。

不舒服的是身上的冻疮热水一泡、人一暖和,痒痒的难受。

三人回到烟摊,于伯拿出一盒膏药,给三人耳朵、手、脚上涂了之后,贴上白麻布,三天后在这样来一次,最多六七天就好。

让狗子和顺子给女子暖脚换药,司南拿着铅笔和尺子去了玉兴铁工厂。

到了铁工厂,司南一打量,这地方还真是不小,得有四亩多地,进门就是两排晾库,一排里面放着各式木料,一排放着十来个大车的半成品。

右手处有十多间大房,各房门边挂着木牌,上书‘锯’‘刨’‘刻’等木工分类,分类很细,司南细数得有八个分工。

各类木工间和铁工中间,是三间办公房,办公房右边紧邻就是铁工各车间,有炼铁、铸模、翻砂、打磨、简单车削车间,还有一间铁匠铺,大冬天里,几个健壮的铁匠,穿着薄短褂,叮叮铛铛的捶打着铁件,在炉火的隐映下,健硕的肌肉像涂了桐油一般发亮。

张炳玉正在办公室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说话,不时传出一阵笑声,显然是极为熟悉的。

王文和,字昆玉,从曾祖起就世居西安,其曾祖和祖父长期担任清朝西安周边各地的中下级官员,虽然祖籍江浙,其实更像一个地道的西安人。

“司南,快进来,就等你了,来来,这是叔叔的好兄弟王文和,是个有大才的文化人,你叔我拍马都赶不上。”

“王叔叔好,实在对不起,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的工厂,刚才进来就多看了一会,请王叔叔见谅。”

“好好,不当事,听炳玉说你读过书,还能画图,我很好奇,别说西安了,就上海都很难找到几个会画图纸的人,听炳玉说了你的事情,就忍不住急着想见见。”

“司南,你一边画图,咱们边聊天,怎么样?”王文和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司南。

“成!”说完,司南就开始清理张炳玉的办公桌,这是一张很平常的大方桌(也叫八仙桌,旧时西北各地大点的人家,家家都有,即使寻常七八岁的小孩坐在桌子配套的长条凳上,吃饭的时候也很难够得着桌子上的饭菜。)。

桌面很光滑,上面涂了一层锃亮的清漆,透过清漆能清晰的看到桌面的木质纹理,从旁边的纸筒里拿出嘱咐张炳玉买来的厚宣纸,用桌上的镇纸将宣纸压好。没有专用的制图用纸,用宣纸替代还是没问题的,也不是画什么精密的图纸。

削好了铅笔,将笔屑归拢到手里,扔进了屋子中间的火炉,司南静静的坐着思量了一会,开始画图,先画的,是蜂窝煤成品的三视图。正视、俯视、侧视是制图的基本,由于蜂窝煤的形状因素,司南将正视和侧视改为左右斜视两图。最后又加了一张剖视图。

画图、测量、标注、配料成分、引火层、燃烧层,随着这些图和线条、标注的一一完成,宣纸上的图样渐渐清晰、明了、精准起来。

司南沉浸在绘图中,这些技艺有多少年没用过,司南已经记不清了,也无法计算。刚开始的时候由于要回忆一些基本画法,速度稍微慢点,但越画越快。

绘制蜂窝煤和人力制煤机,司南是极熟悉的,自己小学的时候入冬给家里打下手碎土、碎煤、捂木屑、提水看父母和煤泥,初中的时候多了个和煤泥的活,到了高中所有的活都是自己的了,包括轮没机和清洗煤机,这可是个体力活。

大学更不用说了,工科大学生不会画图?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所以复制蜂窝煤和制煤机,对司南而言,是很熟悉的事情。

原本说好的边画边聊,由于司南的沉浸,张炳玉和王文和也都站在旁边不说话,司南认真的绘图,他们认真的看着。

随着世间的推移,第二张和第三张制煤机的图也越来越精细,煤模、滑杆、压杠......

屋里马灯亮了起来,屋外铁工厂的工人也已经三三两两陆续下工,马灯的灯光越调越亮,屋外的天空也越来越黑。

古老的西安城逐渐被冬夜隐映。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司南最后一笔修改落下,抬起头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妇女和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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