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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主”姑娘》故人相逢没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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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什么?”雁来说得不急不忙,又道,“说清楚。”

那小厮道:“说是梅家的人来找小姐,我家大人已经过去了。”

阿植心里一咯噔。完了,终于找上门来了……好想两眼一抹黑就这么晕过去。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离得雁来远了些。雁来偏头瞧了她一眼,却不言语。

这一眼看得阿植都要哭了。

这下子戒尺是逃不掉了,阿植在心里抽泣了两声。

雁来却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她往正门去了。

曹允那只花孔雀立在人群里分外刺眼,看到雁来和阿植走了出来,他欠了欠身,掩唇笑道:“小侄女,你夫君找你来了。”

阿植心里像被砸了一拳。梅聿之在曹允对面站着,阿植连忙一扭头:“我不认识这个人。”说着就想逃回府里。哪晓得先生就站在她身后,慢悠悠道:“小姐,连曹大人也记得当年的婚约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找打么?阿植蹙了眉,脚上似捆了铁板一样吃力地挪到了他面前。

阿植本以为梅聿之会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哪料到梅聿之朝她浅笑了笑,缓声道:“曹小姐可还好么?”

阿植很是头疼,这人一出现她就不自在,心里头像被塞了东西,堵得慌。她抬手摸了摸伤疤,有些茫然地回道:“似是无妨了……”

梅聿之忽地俯身去看了看她的伤口,眯了眼慢慢道:“阿姊说若是留了疤,便是她的过失,想邀曹小姐过去喝杯茶道个歉。”

要不说梅方平不仅样貌好,人品也好得很呢。出了这等事,自己不恼不气,反倒还顾着旁人。阿植想想,她与梅方平许多年没说过话了。以前小时候还曾玩在一处,现如今……

阿植低了头,似是觉得没什么颜面一般,双手攥着衣服角,道:“我自个儿不小心碰的,怨不得旁人……我就不去了……”

一旁的曹允笑出声来,收了小折扇窝在手里,白皙细长的中指上一枚宝石戒指很是耀眼。

“别人好心邀你去,怎好推掉呢。小侄女——”曹允唤了她一声。

“……”阿植似是很不满这个称呼。曹允看上去也不过比先生稍稍年长一些,偏要喊她小侄女。阿植蹙了蹙眉,这样下去保不准会越喊越小的!

“梅家可真是财大气粗呢……少爷出行,这么多人陪着。”曹允说得很是慵懒,说完又往雁来身上靠了靠,伸出一只手来,似是觉得上头沾了些灰,轻轻吹了吹。

太阳已经移到当空,今年正月里难得有这番好日光,躺在榻上睡个午觉再好不过了。

曹允笑了笑,很是轻声地对雁来说道:“鼻子可真是好得很,我这才来了几个时辰呢……”说罢站直了身体,看着梅聿之道:“你家老爷子上回找我,太没诚意了些。这回让你这个不中用的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若是曹大人肯一同前去,那自然再好不过。”梅聿之似乎压根儿不在意被人冠上“不中用”的名头,依旧一脸笑意,如三月春风般和煦。

曹允挑了挑眉,懒懒笑了笑:“瞧在小侄女的面子上,便姑且同你过去喝杯茶。”

他这么一句直接把阿植给搭进去了,阿植脸上似是写了个大大的“怒”字,拧着眉毛盯着他。

曹允冷不丁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诶哟,这样可爱的一张脸,非得这么怒气冲冲的,多不好呀。不过就是去喝杯茶,梅小姐还能吃了你?走罢。”

阿植一脸恳切地回头看了看雁来,觉得先生定不会让她去的。然雁来却朝她淡淡一笑,仿若在说:“去罢,没事的。”

就知道先生不是好人,总将她往火坑里推。

阿植默默将这笔账给记下了,以后还。

她刚上了马车,就看到一只白色的大肥猫奔了过来,胖虽胖了些,但身手却比姚金枝那个包子不知敏捷了多少,一个纵身便扑进了她怀里。

阿植姑娘虽被吓了一跳,却未惊叫出声。她捏了捏那只肥猫圆滚滚的身子,又摸了摸,恩,皮毛光滑,很是顺手。那肥猫撒娇一般蹭了蹭她。

“小侄女——”曹允坐上马车,懒懒靠在角落里看着这一人一猫,忽笑道,“看来玲珑很是喜欢你呀。”

阿植看看怀里的肥猫,慢慢抬了头,煞有介事地问道:“‘玲珑’不是指娇小灵活……么……”难不成先生当时教错意思了?

曹允听了,笑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小侄女委实……”似是一时词穷,他倒有些窘迫,只道:“啊……我竟不知说什么了。”

阿植垮着脸,不晓得他为何笑得如此开心,心里却只浮现了一个词——花枝乱颤。

曹允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

“别捏了!会流口水的!”阿植揉了揉自己的脸,痛死了。

曹允笑倒了。

阿植瞪了他一眼,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笑的事情?!笑笑笑,每时每刻都笑,早晚笑抽筋!

曹允半眯着眼睡了,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似一只精贵的摆设。阿植仔细瞧瞧,那眉眼似乎同父亲有些像,可她不大记得父亲的模样了。父亲过世的时候她才五岁,刚刚到记事的年纪。隐约记得府里一团糟,像是要闹翻了天。

那时吴伯还在府里管事,父亲过世的时候他穿着黑色长袍,腰间系着宽幅白布腰带。那一丝不苟的样子,阿植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她在灵棚外跌倒了,满手都是血,坐在地上哭,忙得焦头烂额的吴伯走过来将她抱回房里哄她睡觉。阿植还记得他身上满是香火和纸钱的味道,干枯又呛人。

没由来地令人觉得难过。

她又想了想,顺道又想起花架子上枯掉的九重葛。从那年夏天开始,家里许多花花草草便都死了。后来吴伯跟着父亲去了,家里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日子便一日胜过一日地干枯了下去。

如同花架上的九重葛,干瘪的藤蔓贴在木头上,慢慢地烂掉。

后来一场一场的秋雨落下来,将花架子冲刷得干干净净。雁来站在木架子下对她说:“来年还可以再种新的。”

那时先生也才十二岁。

先生还曾说:“该是曹家的东西,我们要一样一样地拿回来。”

阿植听不大明白,先生后来再也没有提过。

外头有些冷风透过车窗帘子钻进来,阿植觉得冷,便将肥猫抱紧了些。忽地想到什么,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来,仔细瞧了瞧,血迹都已洗掉了。

肥猫忽地叫了一声,曹允睁了睁眼。

马车停了下来,原是已经到了。阿植跳下车,见到梅聿之在一旁看着她。她忙收起手里的手帕,重新抱起那只肥猫来。

好重!竟比裴小钱还要重!玲珑倏地一下跳到地上去了。好身手!花孔雀竟有这样一只神猫。阿植思量着,花孔雀有玲珑了,先生有裴小钱了,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有,改日定要捉一只小物来养一养。

曹允拿折扇敲了敲她的头:“小侄女——想什么心思呢?”

这只孔雀也忒嚣张了些罢,这个头岂是说敲就能敲的?!除了先生还没人敢敲过她呢!坏孔雀。阿植忿忿回头看了他一眼。

进了梅家宅子,曹允眯眼笑着,凑到她耳旁道:“小侄女,可别乱走,会被坏人抓走的哟。”

阿植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

由是不同路,梅聿之领着曹允往东边走了。一个小厮则带着阿植慢腾腾往另一个方向去,也不吭声,到了地儿,小厮自个儿默默走了,留下阿植一人。阿植四周都瞧了瞧,这地方似是有些熟悉,以前的确是来过的。

这大约是梅方平的闺房,布置得很是简单,一点也不花哨。阿植忽地有些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想着到时候该说些什么。

菱格子窗下摆着一张红褐色小桌,上头放了一杯热茶,悠闲地冒着热气。旁边摆了一碟子牡丹糕,一个个长得很是好看。午时的日光透过纱笼窗纸漏下来,随风轻轻摆动着。阿植看了会儿,觉得无趣,便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正出神,便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阿植循声望去,看到梅方平从门口走了进来。不急不忙的,很是大家闺秀。

她站在一旁,忽有些不知所措。

梅方平浅笑了笑,走过来,忽地拉了她的手,笑意盈盈地唤道:“曹阿植。”

阿植许久没听得有人这样喊她的名字了,觉得有些别扭。梅方平那双手很是好看,白皙又纤长,指甲修得一丝不苟,触感有些微凉。她缩了缩手,不知如何回应,梅方平便道:“坐罢。”

阿植这才坐下来,姿势很是拘谨。平日里果然是散漫惯了,大家闺秀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真是枉费了先生一番心血。阿植心下叹了叹,却听得梅方平道:“原先我还不知道,后来聿之同我说,那日被撞倒的是你。我想着我们许多年没见了,便邀你过来小叙。”

阿植不言声。先生总说言多必失,若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便什么都不要说。

梅方平笑了笑:“不必拘谨,也就是随意聊聊。”

可聊什么呢?阿植觉得下巴有些痒,便伸手抓了抓,外头的日光忽地暗了下去,看样子又要变天。

梅方平微微探过身,看了看她额头上的伤口:“结痂了呢。”

“恩,快好了。”阿植总算能回一句话。

梅方平将茶杯和点心碟子推过去,说道:“饿了么?这牡丹糕是刚刚做好的,还是热的。随意吃一些。”

阿植犹豫了会儿,没动碟子里的东西,便道:“刚在粥铺里吃了红薯粥,现下还不饿。”

梅方平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我还记得你那时总跟在我后头‘姐姐、姐姐’地喊呢,现下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阿植说:“我不记得了。”

梅方平脸色上似是闪过一丝尴尬,却又笑道:“恩,那时你还小。”

阿植想想,那日梅方平抛绣球招亲,最后不了了之,的确也有她的过失,便挣扎了会儿,说道:“那天我确实扰了你的事,本要同你道个歉的,一直没寻到机会。”

先生说,道歉要诚恳。阿植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梅方平鞠了个躬,说道:“不好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就走了。”

梅方平瞧着她这样子有趣,笑了笑道:“可是有什么事要去忙?”

阿植摇摇头,忽地又点点头。

梅方平似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便道:“领你去个地方瞧瞧罢,你兴许还记得呢。”

阿植没听清楚,梅方平便起身拉了阿植的手往外走去。沿着廊道走到头,有一处拐角,转过去便是一道长长的楼梯,再拐上去走十几阶楼梯便是一个阁楼。

光线有些许昏昧,梅方平便点了灯台。阿植觉得这阁楼里的味道有些闷,便咳了咳。梅方平浅笑道:“平日里很少有人上来。”

阿植瞥到架子上一个小泥人,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便指着那泥人道:“这个?”

梅方平伸手取过来,轻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你以前曾为这个小小玩物同聿之打了一架呢。小小年纪就那样凶悍,如今长大了,倒变得拘谨起来了。”

打了一架?!阿植不信。她小时候哪里凶悍了?先生还说她小时候是病猫子,一推就倒呢。

“这个弹弓也是你的罢,后来落在我家了。”梅方平取了第二层架子上的一支弹弓,似是自言自语道,“你以前玩得可疯了。”

不可能!阿植记得自己小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可能玩得很疯呢?这种弹弓一看就是男孩子玩的,自己怎可能玩过。

梅方平似是瞧出她的不甘心:“你那时小,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你还有许多东西落在我家呢,得个空给你悉数送回去罢。”

阿植皱皱眉头。

梅方平偏头看着她,似是无意识般细声赞道:“耳坠子委实很好看呢。”

阿植一愣,伸手去摸摸耳坠子,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吱声。只听得楼下忽地有人唤道:“大小姐,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梅方平便搁下手里的东西,将烛台递给阿植,缓声道:“我就去一会儿,你先看着。”又指着另一排墙道:“那边有书可以瞧。”

阿植点点头,便看着她下了楼梯。她慢慢踱到另一边,拿着灯台照了照,立时瞪圆了眼睛。

阿植倏地发现一本先生不准她看的话本子,便将灯台往旁边一搁,抽了那本书,坐下来翻着看。

她正看得入神,却听得身后有呼吸声。吓得阿植倏地站起来,一下子便撞了那人的下巴。

“你上来做什么?”阿植本还想说“如何走路跟鬼一般没有声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梅聿之吃痛地揉了揉下巴,看着她这副样子没好气地笑了笑。

“阿姊怕你一人无趣,会四处乱走,便让我过来瞧瞧你。”声音很是低柔,可阿植觉得好恐怖。这人说的话从来与神色对不上,也不知何时是真的何时是假的,让人心里直发毛。

她咽咽口水,问道:“我……叔父可是回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往楼梯口挪。

聿之笑了笑,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书,浅声道:“这么急着回去?不是看得很是入神么?”

阿植觉着心跳漏掉了一拍,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想着便往后又挪了一步。

梅聿之神色微变,动了下眉头,淡淡道:“可别往后瞧。”

阿植一慌,猛地往后一看,惊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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