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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醉天下》第八章 夜无眠灯月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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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不是轻易开口之人,开口便是步步为营,别夜通常一字不提,开口便是唯命是从,而平常话最多的人,此时此刻,只扑在别夜的怀中,压抑地低泣。

空旷的书房,一时之间,有些令人窒息的安静。

无情转过身,淡淡地瞥了一眼别夜与含烟,为什么人总是这样轻易流眼泪,而他,面对生离死别,从未喜极而泣,也从不悲极落泪。

“含烟,谷爷爷可安好?”无情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些微的关心。

含烟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蹙了蹙眉,一脸无奈:“没能救下无忧居士一家三口,那是师父终生的遗憾。”

“谷爷爷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是众人的请求,想必师父早已追随师母而去,而不是勉强撑着直到无声谷毁灭,那一刻,师父虽然怀恨,但或许是解脱了,师父不让他报仇,可是其他人,还有他未曾出谷的三个师弟师妹,他们何其无辜,他们是否要他报仇呢?他还来不及问一声,来不及说一声,一切就那般残酷地摆在眼前,任他如何经历风浪,那天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勉力压下所有的思绪,喉中不再喑哑难受,无情才叹道:“那天,我本该上缥缈峰看看的。”

“无忧居士临终前将你托给师父,师父千里寻药,发誓定要医好你,在没有找到能救你的方案之前,师父是不会见你的。那天是无忧居士的忌日,师父才回来一趟,特意给了一个改过的药方,以后,你的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里。要想东奔西走,完成大事,必须都得听我的。”含烟故作轻松地道,然语气里仍然夹杂着淡淡的忧伤和浓浓的关心。

“无情感激不尽。”

依旧如常平淡的话语,含烟却是深深感动。这个人,三年之前与三年之后判若两人,虽然有些事不明白,但她至少清楚,三年前无声谷那场变故,改变了他许多。

含烟故意慌忙地道:“不用不用,等你办完事之后,当我出嫁的时候,我要你亲手将我交给夜就行了。”

无情毫不犹豫,眼中是从来没见过的郑重其事:“好。”

“无情公子一诺千金,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含烟粲然一笑,笑颜明媚动人。

无情看着含烟的笑意,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含烟便去准备吧,明日启程前往悠霜国。”

“好。”含烟痛快地应道,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去悠霜国?不是轻羽国云城吗?”

“现四国局势微妙,幽冥阁出现在悠霜国,请得起他们的定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财富的人,跟悠霜国王宫会有所牵扯,或许能查到蛛丝马迹。趁这段时间,我们走走顺便到悠霜国各处看看,最后顺道南下,前往轻羽国。”

“走走?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也不长,依你这个性,这身体,从四国土地最广的歌月国到悠霜国,少不了也要乘坐马车,日赶夜赶,折腾你自己。还顺道南下,时间这么仓促,你以为你会飞啊!”含烟似乎有些生气,起初语气不觉提高,最后近似嘀咕,有点埋怨,又有点忧心。

“既已知道,那麻烦含烟为此次出行做好一切准备。”无情无所关心,无波无澜地道,仿似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继续翻着手中的账册。

含烟无奈地叹了口气,平复了心绪,只能在心中感叹:要不是我知道你这三年来一直如此,要不是我知道你对幽冥阁的灭之后快,要不是我知道你身体虚弱,否则,以你如今这样的心性,真的难以寻到朋友,更别提另一半了,或许如今的你也不需要了。如若是以前的你,我便不用如此担心了。

“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我可不想三更半夜爬起来叫你。”含烟仿似赌气地道,语气里有些不善,本欲离开,看了眼大开的窗户,感觉到灌入的寒气,折回身,砰地一声,关上了木窗。

“这里已经没事了,别夜,你也先下去吧。”

一旁静静守候,不曾开口言事的黑色劲装男子应声离开,带上房门。

房中又只剩下一个人,悄寂的书房,飘摇的烛火,晚秋的寒气,清冷的月光,唯有一页一页翻书的窸窣声响。

寒夜,越发的深沉了。

忽然,一声羽翼扇动的声音响起,无情催动轮椅,来至窗边,打开密不透风的木窗,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转动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仿佛四处观望一般。

解下鸽子脚边的小竹筒,里面藏有一张纸条。

“凌风咏雇无归路杀凌风吟。愁上。”

将纸条焚毁,连灰烬都似乎堙没。

一国之位尚且明枪暗箭,若是整个煜朝之争,又会是如何一番腥风血雨呢?

“咚咚咚”规律而又稳健的敲门声响起,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声调。

“进来。”

无情知道来人是谁,垂头埋首账册,敛尽眼底那一丝不同处变不惊的悲悯之色。

别夜左手拿着一件披风,却是手不离剑,右手端着一个托盘,还是方才的一身着装,想来还没有睡过。他走至书桌前,将托盘放下,里面是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清粥,随后将披风盖在无情的身上。

“公子,含烟说,趁热吃,半个时辰,是她的容忍极限。”别夜用惯常的语气,恭敬地道,然而传递着含烟的讯息时,难免有些牵强。

无情心上掠过一片暖流,垂首敛眉道:“我知道了。”

“别夜告退。”

“嗯。”无情颔首,右手端起桌上的清粥,左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勺一勺地将清粥喝尽。瞭望窗外的夜色,夜凉如水,月冷如冰。然后,继续翻着厚厚的账册,一目十行。这或许是他三年前最鄙夷最厌恶的事,如今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只是,抚了抚身上的披风,他本不想让身边两人卷入的。然而当时,身体虚弱,一人硬是说奉师父之命朋友之谊照顾他,一人单膝跪地发誓誓死追随报答救命之恩。

世人可能知道无情出离尘世,然他的命却是两人所救,而今又是靠着另外两人支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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