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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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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依山势开着,犹如六丁六甲神披着的黄金甲。

一条条青碧的溪流从白墙黑瓦的门前经过,几经曲折,几番汇聚成河后,就可见到擂鼓峰。

擂鼓峰如利剑插云,气势磅礴。据村人讲:擂鼓峰为神化,凡人登此峰顶远眺,即可尽览新安。

新安!新安!

自先秦乱世以来,中原大族程、汪、胡、鲍、吴、黄、王、朱、方、戴、洪、曹、江、潘、张、叶、许、李等计有七十二大姓为避战火南迁。到了裴朝光景十三年,此地设新安郡,复领六县,即:休宁、绩溪、祁门、婺源、歙和黟。再到戴望书结庐小练源著《新安考》,新安之名已延续千年。

此时距晋文帝至泰三年戴望书平定吴牙兴妖兵乱世人间又匆匆过了一百三十年,此季为仲春,因此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开得尤其烂漫,甚至有人戏说:“今年非比往年,花开好个妖孽。”

可花儿开得妖孽又如何?难不曾你没听过山歌中有一句词就唱那山花开得好:“种花问政山,裂素明窗间。”

当然此句歌咏实际赞的是出自歙县城东问政山的珠兰花。珠兰花通常开在夏初,其幽静香馥向为人间一绝,为新安七十二大姓中排名第九的问政方家所许之花,又岂是产于乡野的油菜花可比。而问政方家虽是一方大姓,到如今却已有一百多年隐忍不出世,他们甚至连号称“新安盛事”、“甲子之会”的光明顶论道也缺席了两回。世人都戏说方家如幽兰静室不出是因为接连几代男丁不旺,宗室不振,尤其这一代更是到了长房无男肆的尴尬境地,因此从去年冬季就传闻今年方家的长房系打算从旁支过继男儿,这不,你看那问政山脚下的花开树摇曳,当是有佳客喜事儿迎门来。

其实从那山道上来的也就一轿人马,七八个人而已,这其中还有两位轿夫,阵仗倒并不算大。只不过当先走的那人装束甚是奇特,说她奇特是因为那个关于“过继”的传闻,可眼下瞧她怎么都应该是一位丫鬟的样子。

丫鬟自有丫鬟的样儿,她头梳双鬟,上身穿交领短袄,兰缎小背心,下着白绫细折裙,圆圆的脸蛋,一对乌黑的眼珠儿瞧来多么机灵活跃。想来这山道虽不算崎岖,但姑娘家生来裹小脚走路本来就不太方便,而像她这般能打前走的丫鬟就更是奇特稀罕了。

难道她并不是丫鬟吗?非也!就见她抬眼朝前张望了几眼后,转身对后面坐在轿子中的人嚷道:“小姐啊,我瞧着还有好些时辰的山路要走啊!我怎么到现在也没看到方家门前的千岁松啊。”

轿子中的人似乎掩袖轻笑了一声,随后答道:“小蚊子,我瞧你怎么如此心急呢!”

闻言,那位被称作“小蚊子”的丫鬟愣了一下,随后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小蚊子要是心急,也是替小姐心急呀!”

轿中人先是低啐了一声,又叹道:“我伤心难过还来不及,恨不得时光倒流才好。”说罢,轿中人幽幽地一声长叹,很有一番自怨自艾的意味。

听了这话,小蚊子心中迷糊道:“难道小姐是担心见了方家的那位心中失望,是了,方家的那位听说自小体弱多病,小姐真命苦……”想到这些,小蚊子也禁不住叹息连连。

原来轿中的那位女子名叫袁红拂,年方十九,她本住在古楚旧地寿春城,离这将近有七百里的路程,她家的境况原先也还算不错,只是在前年,她的父亲突然离书出走,说是要去城外的八公山访道,但这一去便是音信全无。而在去年春天,袁红拂的母亲忽染风寒病故,袁红拂在守孝一年期满后,她只得按照母亲的遗愿去投奔问政山方家,因为他们两家早在十年之前就定了娃娃亲。

此时,坐在轿中的袁红拂的心中总有些迷惘与凄苦,虽说她自小就因为缺少父爱加上某些特殊机缘养就一副独立自主的个性,但这番远离家乡独自去面对未知的命运,当命运的答案即将揭晓的时候,她反而禁不住流露出女儿家先天的本性来。

“是祸躲不过!逃也逃不掉!”道完这一句,袁红拂振了振眉,随即闭目端坐,任由轿外鸟语花香,人在轿中随山路坎坷颠簸起起伏伏,她也不动半分颜色。

过了不知许久,当她的心中一片平静安详,一道灵光忽然闪入脑海。袁红拂的秀眉一扬,双目睁开。

“小姐,你快出来看看,天怎么突然阴了!快看,那边有好大的一片乌云飘过来了!哎呀,非也!非也!不是乌云,是大雨要来了,老张,快点!快点!”轿子外的小蚊子面目激动地大声喊着。

袁红拂一挑帘子,也就在这时,豆大的雨点竟“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迎面而来的风,夹杂着尚未被吹散的各种山野之花的迷香,将她的秀发一下子吹得飞扬了起来。

新安——新安——

乌云滚滚来,暴雨如注,似乎有人在暴风雨中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一道闪电仿佛撕裂天地,转眼,漫山遍野尽是风的呼啸声。

袁红拂抬手将粘在指头上的一片油菜花的碎瓣吹掉,又摸了摸摆放在她腿边的一把短剑,心境顿时恢复成一片平寂。此时尽管轿子外的众人都在大声呼喊,两位轿夫则抬着轿子,在风雨中狂命奔跑,她却如先前一样端坐,一幅坦然的表情。

其实有一件事,袁红拂甚至连她过世的母亲也一并瞒住,袁红拂修的是无上的剑道,据说还是源自中原最古老的那一脉,也即是今世被称作道家三大源流之一的鼓瑟听音所为的“守”剑道。

“致虚极,守静笃”这是袁红拂心中所认定的剑道,也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因机缘巧合得遇李淑真之后所坚守的修身之道。

雨越发得大了,所幸众人在一番手忙脚乱之后,终于寻到个山洞暂时以避风雨。

小蚊子身上的衣服已湿透,头发也淋乱了,她恨声道:“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害得我连伞都来不及取出,这问政方家也真是的,我看算是白被人称作新安排名靠前的大家族了。”

闻言,有人立马打趣道:“小蚊子,你这么说可就真的不对喽,哦,不叫不对,叫真的非也非也了。这问政方家虽然在新安七十二家之中排名靠前,可那又不代表他们就是神仙,他们哪里能管到何时刮风下雨?”

小蚊子摇头道:“老张,还是非也非也!我刚才的意思是说这问政方家怎么就没想到在离他们家的山路上多建一些可供路人歇脚或避风雨的亭子,哪怕是一座破木头房子也好啊!”

又有人接口笑道:“眼下能有个山洞能让我们避避风头就很不错了,何况山洞有什么不好的,不仅遮雨且还挡风,小蚊子,你就知足吧!”

小蚊子赶紧将头摇得拨浪鼓也似,她驳道:“非也非业!你们慌不择路,胡乱寻到个避雨的山洞,怎么能说好?且不说这山洞又小又矮,黑咕隆咚也不知道有多深而且臭得很。”说时,她就作势在鼻子前猛扇了几下,可不扇还好,这么仅扇了三下,她就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心道:“哎呀不好,我别光顾着在这里跟老张他们几个抬扛,这全身上下几乎都湿透了,再不赶紧找个干净不臭的地方换身衣服,别等我一旦感冒发烧后犯迷糊,连杠都没个抬了。”想到这里,小蚊子也不多话,就叫轿夫抬着轿子往山洞里行去。

说来也巧,这贸然寻来的山洞还真有些奇特,原先在洞口看这山洞并不算宽敞,可向里走了十来步,遇到一个拐弯后,打眼看去,就别有洞天了。

且不说洞里有天光,就说这洞内到处都有人工修饰后的痕迹,显然曾经有人将此地作为起居之所,因此,无论是两面整齐光洁的石壁,还是精心雕琢过的石凳、石桌、石屏以及栽有兰草的石盆,盛以美酒的石壶、石盏,无不让小蚊子瞪大眼珠子站在原地,傻看了好一会儿。

小蚊子省过神后,道:“老王,老李,你们两个把轿子就搁在这里吧,我和小姐就在这里换下衣裳。”当她回过头来,却发现那两个轿夫已经走了。小蚊子暗笑道:“这两人倒算识趣得快。”

正当小蚊子准备喊出袁红拂之际,她忽然听见一道奇怪的响声,那响声似人在梦中的呢喃,又更似人在轻声耳语,隐约似是在念:“新安…新安…我心难安…”的字样。小蚊子心中虽然惊讶,但到底还是忍不住寻声望去,当她转过石屏风,顿时发出“哎呀”一声惊叫。

“那……那个石床上怎么躺着个大活人?”当小蚊子有些**地将此句疑问道出,却发现袁红拂已跨步站在她的身前。

袁红拂面沉如水,持剑对着背卧在石床上作蒙头大睡的那人冷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故弄玄虚?”

“我……我是方……十三……”那人似是睡梦中一声呢喃,袁红拂则眉头一皱,手中的短剑却随着那人近似梦呓的音节缓缓举起。

“新安……最后我竟落得如此寂寞啊……”那人念到最后一个字,再发出一声叹息之后,不知为何竟落得全身在颤抖,当他翻过身来,袁红拂手持之剑恰好端成水平之线。

“他……小姐……他是个男的,没穿衣服的。”小蚊子再度发出惊呼,又赶紧捂住眼睛。原来,当那人翻过身来,原先盖在他身上的那一袭麻袍顿时滑落地上,他的全身上下再无半片丝缕留存,只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古铜色的身体上,纵横交错不下十来条伤疤。

目见此等异状,袁红拂则面色不改心不跳,持剑笔直地指向那人眉心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诱我来此?”

闻言,那人终于睁开双目,难得的是,他虽然瞧来须发不修,一副邋遢的样子,可是其一对眼眸却清澈无比,宛若少年。

“你…是…谁?”他瞪大眼珠疑惑地问道,双目瞬间由清澈转为血红。

闻言,袁红拂倒是一愣,剑势随之一缓。也就这一缓,就听那人“嗷”的一声咆哮嘶吼,猛地窜将起来,其势如电,一下子就朝袁红拂抓来。

袁红拂将手中的短剑一横,即刻封住那人的攻势。可是那人也确实凶悍,根本不避不让,一爪就拍在剑上。就听“镪”的一声,如金石相击。袁红拂借势一个退步,那人则趁机一个欺身,直生生地朝袁红拂撞去。

两人相距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从那人咆哮的口中喷出的腥热几乎直接喷到袁红拂的脸上,而在这一刹那,袁红拂则清晰地看到在那人身上所发生的变化,由适才观来还有些眉目清秀的少年忽然变为一幅赤目獠牙的狰狞野兽之相,竟在一息之间。袁红拂的心中虽有些吃惊,有些犹豫,但在此时此境,她的剑势一变,此番她主动朝侧向一个撤步,剑势一圈,式成《柔水》,那人顿时如撞在空处,一个趔趄,几乎一头撞在地上,袁红拂则趁势跳出圈外。

袁红拂持剑道:“我来此并无恶意,你我请勿贸然相争。”

那人则弓着身子蹲在地上,瞪大赤色的眼眸看着袁红拂,眼中犹有敌意。

见状,袁红拂微微一笑,道:“我姓袁,名:红拂,假如你不希望我们在这里,我们离开就是。”

“袁……红拂……”那人将“袁”字念得极重,然而眼中的血色渐褪,又渐渐恢复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袁红拂的心中一动,又道“你在这里可还有甚么亲人?朋友?亦或从小就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那人没有答话,只竖着耳朵盯着袁红拂看,然而目光中已现暖意。

这时,小蚊子终于松开捂紧眼睛的双手,她插口道:“小姐,难道你刚才没看出来,他是个妖怪啊!哪里有什么亲人朋友的。”

袁红拂笑着啐道:“小蚊子就是爱饶舌多嘴,还不赶紧继续捂上你的眼睛。”闻言,小蚊子的眼珠上下转了一圈,顿时面红过耳,果然听话地将眼睛捂住。

袁红拂目视着那人道:“如果你不回答,那就表明你也是个可怜人了。你我也算有缘,你要是没有去处,或者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可以帮你。”袁红拂的这番话说得甚是自信,语调也透着温暖。

那人眨了眨眼珠,嘴巴张开“啊”了一声,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

袁红拂眉头微皱,正待运灵思琢磨他这番举动是何道理之际,就听洞口处传来一声惨叫,一股血腥味猛地传来。

“不好!”袁红拂暗道一声,就见那人瞬间双目血红,“嗷”地一声嘶叫,向洞外冲去。

袁红拂近乎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后一拍如呆若木鸡的小蚊子,便提剑朝洞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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