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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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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仲春之月,招摇指卯,昏弧中,旦建星中。

当他睁开眼来,抬头望向星空,无限浩瀚,在这一瞬间,他的心中竟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伸手摸了摸脸颊,隐约还有记忆中的那种灼热烫伤的感觉。禁不住跑到溪水边,星光闪动,一掬清泉,倒影出一张惊异的面孔。

他是个少年,他有一双清澈得仿佛不沾染尘世的眼眸,而在他的脸颊上则有一块小拇指盖大小的红色胎记。

“这是我吗?我怎么好像做了个梦?”他眨了眨眼,摸了摸后脑勺,水中泛起一圈一圈的细纹,将他的影子旋得模糊。

“你个小捣蛋,连你也欺负我!”说时,他趴下身来,对着水面“呼”地吹了一口气,一道真火卷过,那口原本极具灵气的泉眼,顿时变成黑秃秃的焦土一堆。

他正尤感满意,这时就听远处有人喊道:“公子啊,你不要乱跑了,前面就是方家的竹海了,我们快到了。”

闻言,他一抬头,就见一位书僮模样的人朝他跑来。

“好玩!”他心中暗道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你大呼小叫,让我不要乱跑,你是谁呀?我又是谁呀?”

那书僮顿时一愣,赶紧张口道:“公子,我是巨砚啊!您……您就是公子啊!”

那少年两眼一瞪,怒道:“巨砚,你这是废话!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你家公子,我这是问你,我姓什么,叫什么?”

巨砚这下真给他问糊涂了,忙道:“公子姓‘方’,名‘中舒’。”他刚说到这里,那少年就恼道:“方中舒,还房中术呢?哪个杂毛给我起得什么狗屁名字,真是气死我了。”

巨砚听了又是一愣,又赶紧道:“公子你怎么乱讲的,你可是方家苏磻派分迁杞梓里支下方村最有学问的天才少年……”

“哦?居然有这等好事?”那少年纳闷了一句,随后又怒道:“巨砚,既然你说我方中舒是方家苏磻派分迁杞梓里支下方村最有学问的天才少年,那我来这里干什么?”

巨砚又是一愣,随后叹道:“少爷,你可真是糊涂了,你是要过继给问政方家做大少爷的。这是早在一年前,五老会就一致通过的决定。”

那少年正在纳闷,巨砚又叹道:“早就听说问政方家的风水可能出了问题,听说如今那个得软脚瘟的方卓就是在少爷这个年纪犯病的,哎呦我的妈呀!不好,这不会是什么诅咒吧!公子,你没事吧?”

那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心道:“既然我一出世,就遇到这等好事,我先装个公子来玩,想来也是大为过瘾的一件事。”想到这里,他顿时装作头晕脑胀站不住脚的样子,连忙摆手道:“巨砚,我现在头好晕,好晕。”

巨砚赶紧将他抱住后,回头大喊道:“快来人啊,少爷晕倒了!”

“怎么了?公子他怎么了?”从树林中一下子冲出十来个人,少年眯着眼睛数了数,心中暗道:“乖乖,居然这么大的阵仗,这回确实赚到了。”

那少年可谓猜得很准,从他入世的角度来说,他这回确实赚到了。自先秦乱世以来,中原大族避战乱南迁新安,各选钟灵之地,聚族而居。每族衍脉从来注重血统的纯正,正所谓“昭穆不紊”,“神歆不非类,民不祀非亲”。在此基础上,各族认为只有血统亲和,宗法才得以传承有绪,绵绵不绝。而自裴朝以前,某个宗族一旦乏嗣,则必须在同族中择子立继,严令不准抱养异性子血统乱亲。甚至以弟继兄,也要维持血统的纯正。而在裴朝光景七年新安七十二大族齐聚光明顶甲子会之后,各族又明确将此继嗣之法细化,即:一旦无子乏嗣,须先在亲兄弟子侄中过继,亲兄弟无子又须在堂兄弟乃至类推到五服内兄弟、同宗分支族兄弟中择子过继,且要昭穆相当,不得以长继幼,平辈兄弟不得相继,也不得以隔两辈或两辈以上之幼辈相继。也就是等于孙辈不得继祖辈,只能以下一辈继上辈。此外,各族对以异姓子入继,或籍口继立外甥内侄,或托亲生之名暗养异姓子入继,更是定下了“革除宗名,永不得入宗祠”的严厉宗法。

其实,即便这般严厉的宗法之下,它仍旧存有弊端,即:“有爱人之势力而立之者”、“有利人之财产而自请为后者”、“有存厚所生而薄所继者”,诸如此类。到了裴朝末年,天下再度大乱,八荒**之中,各家强者可谓尽出,正所谓动荡不安之世,须以“变”应“变”,新安排名靠前的大族纷纷成立元老会,以资商论各族大事。由此,关系到宗族血脉的继嗣问题,也纳入其中,也从某种层面上,也可算变相地缓冲了因严厉过激的宗法制度于继嗣所新生的种种弊端。

新安方氏自古即是名门大族,自新安一世祖黟县侯方储定居歙之东乡,其族开枝散叶,到了裴朝大儒秦山著《新安名族志》之时,新安方氏已成地支十二大派,分别是:问政、灵山、环岩、瀹坑、瀹潭、潜口、沙溪、苏磻、磻苏、佘坡、柘源、联临。而在这其中,问政方家则最是有名。(注1)

且不说问政方家到底如何有名,就说在晋元帝太和六年,在最后一次参加光明顶甲子论道之后,问政方家忽然就采取隐忍不出世的治家态度,对此,世人是既惊讶又好奇,偏是云山雾海地看不清真貌。也直到前年仲春三月,方才有人从位于柳亭山的真应庙也就是新安方氏的总祠获得消息,说是问政方家已单传七代的长房系如今断嗣,宗族的五老会经过商议一致决定,他们将从与问政派同宗一脉的方氏其它家派中过继男儿以延血脉,而苏磻派分迁杞梓里支与问政方家正是同属干支,本属同源。

如今,距离元靖三十五年吴牙兴妖兵乱世,时光已匆匆过了一百三十年,距离最新一期的光明顶甲子盛会也只剩下最后三年。此番那少年阴错阳差地得以扮作那被书僮巨砚称作的乃方家苏磻派分迁杞梓里支下方村最有学问的天才少年方中舒,从而成为这问政方家新一代的继承人,在如雾里观花来看的外人眼里,又怎能不是一件“赚到了”的幸事呢?

那少年倒并没想得这么复杂,他只是觉得“很是新奇”,当他闭着眼睛,听着此刻在他周遭的那十七八个人,这其中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只为他的一个行动,手忙脚乱且七嘴八舌,心中兴奋得差点笑出声来。这不,他故意将手捂住了额头遮没了眼睛,其实却偷偷地漏了个指缝,他正竖着耳朵且偷偷的看着呢。

就见一位中年女子抱怨道:“中舒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爹妈,全靠他哥将他养大,多可怜。当初我不同意将他过继给问政方家,你们偏说不。你看现在,他这么三更半夜地跑出去,恐怕不也得了当初方卓那娃儿的怪病。”

那少年正在琢磨他还有个哥哥这件事,这时就听一人接口道:“五婶啊!中舒打小就天赋很高,呆在我们家,太委屈了他,我总觉得将来没有什么大出息。他刚才借故跑出去,其实是他在闹情绪,我看过一会儿就好了。我从小带到大,他这点脾气我是知道的。”

听了这话,那少年心中偷乐,心道:“这人大概就是我那哥哥了吧!听这话,很傻了呢!说我现在是闹脾气装病,哈哈哈,正好。”

那少年正想动个办法来装得更像一点,这时就觉手腕一紧,他心中一惊,就听一人说道:“诸位先也不要紧张,依我看这其中恐怕有些蹊跷。”

那人刚说到这里,少年的心中立即生出杀机,心道:“这家伙可能有些门道,我必须马上要想个办法,如何在不为人察觉的情况下,将他除掉,以绝后患。”

当心中动了杀机,他也就不再关心那人的说话,只在寻思计策,这是他入世以来第一次运用计策,也是第一次动用杀机。

那人显然是个医士,且曾经做过几天方中舒的私塾先生,所谈的不外乎从一个高明的医生的角度,通过望、闻、问、切,来得出眼前这个少年与前时的方中舒相比,两者之间在气色、脉象等生理上的不同之处,以及又作了大段言论,安慰众人说,从病理上分析,少年是不可能与方卓得的病一样,诸如此类。众人听得直点头,显然这人很有名望,况且他正是问政方家的人,他叫方以真。

少年心中冷笑道:“一个蹩脚猫的末流医士而已,岂能看穿主公的夺天工造化之术。”果然,那方以真虽对着众人夸夸其谈许久,但他到底没有得出眼前的少年是个西贝货的结论,反而认为只是从生理的角度,仅有蹊跷而已。

终于人群散了,少年安静地坐在轿子中,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褥子,山路的颠簸,将他的从鬓角散下来的一茎长长的发丝颠得一荡一荡的。

他斜着眼睛盯看了很久,忽然,他斜着吹了一口气,一道火线闪过,他道了一声:“杂毛也生的,也敢跟我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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