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眉头一紧，肃然道：“没错，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但秦国并非良选。秦国素来重武轻文，秦国一统，天下黎民必遭重迫，天下必定无法长安。所以，刺客盟抗秦反秦是顺天道而为！”

姜乔眉头一挑，凛然道：“冠冕堂皇之词！我若夺下齐国政权，自然也不会按照春秋法制去重建姜氏齐国，而是再建一个崭新的姜氏齐国。如此，我蔷薇令又何尝不是顺天道而为？”

李彦一时语塞：“这……”

姜乔对自己把他的话噎回肚子的做法甚是满意，不由畅快地一笑：“你们刺客盟不是积极抗秦反秦么？齐国上下，齐王建、丞相后胜等人其实并不力主抗秦。不如你们助我夺下齐国，我会立即尽齐国之力，号召举国抗秦。”

李彦断然道：“绝不可以！如今齐国已被秦国包围，危在旦夕，若齐国再起政权更迭，国中内耗，民心不稳，军心不稳，齐国顷刻就会为秦国所灭！”

姜乔目光冷冽，寸步不让：“非常之时，才能行非常之事。齐国安宁的时候，我们蔷薇令反倒没有机会下手。如今齐国政局不稳，于我们蔷薇令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李彦一时语噎：“你！你怎能如此自私！”

“小孩子才会区分自私和无私，大人只管该做还是不该做。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姜乔淡淡作揖，拂了拂衣袖，起身离开了这里。

她的倩影消失在屋外的夜色中。

张良起初也愣了一下，随即却指着李彦笑了起来：“彦兄弟，我终于知道人家为什么看不上你了，人家嫌你心智不够成熟呢！哈哈哈！”

李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

不过转瞬之间，张良脸上的笑容也迅速褪去：“不过姜姑娘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照理说，她年纪甚轻，绝不应该有如此城府、如此心计的啊……”

千面人！

——听到张良的喃喃自语，李彦心中立即冒出这个词。

姜乔曾经说过，她是一个千面人修炼者，目前拥有姜乔（刺客）、孟璃（博士）、素素（医师）、花魁（小乔）四种人格。

为了修炼成千面人，她到底是扭曲了自己原本的人格，还是掩盖了自己最初的人格？又或者，她曾经到底经历过了什么，才能在十八岁的年纪表现出这般城府心机？

真实的姜乔，真的就是刚才的那个她么？

“令主，他们已经知道了您的计划？”

“知道了。”

“那您就这样走了，不怕他们泄密么？”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是不会泄密的。”

“令主洞察敏锐，窥透人心，晏娥佩服。”

姜乔、晏娥一主一仆乘着马车，返回蔷薇殿。

晏娥道：“刺客盟现在于我们而言，是敌还是友？”

姜乔道：“现在刺客盟非敌非友，我们既无法与之结盟，双方也暂时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至于以后如何，还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

这一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临淄城南郊外，山坡地头碧草青青，树木苍翠欲滴。

内侍太监们打开了三只大竹笼子，登时有一百多只野兔子钻出来，在郊野外蹦蹦跳跳，开始四散逃跑。

王族公子们以太子田鹿为首，骑着各色骏马，挽着各式弓箭，振臂齐呼之后，立即开始策马追逐野兔，射杀野兔。郊野一时间热闹非凡。

轺车伞盖下，姜乔、晏娥静观着田氏公子们的逐射狂欢。

田氏公子们大呼大叫，意兴酣畅，到处都是木梆声响，不断有野兔子中箭倒地，被笑眯眯的内侍太监们提起来，分别记好了是谁的战利品。

“杀兔子，烤兔肉喽——！”

“今天谁射杀的兔子多，谁就请客！”

两名田氏公子轮番喊道。

太子田鹿振臂大呼：“好——就这么定了！”

如此游戏了一个多时辰，之前活泼乱跳的野兔已被射杀得差不多了，按射箭者名号各自堆成一堆，内侍太监们开始清点公子们的战利品。

就在这时，田鹿也策马归来了。

姜乔远远地看到，他的手中提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田鹿远远地喊道：“美人，你看！我活捉了一只白兔子！”

他快速策马来到了轺车前，右手抓着白兔的一对长耳，提到姜乔的面前炫耀了起来。

“这只小白兔跑到河边无路可逃了，就躲在水草中瑟瑟发抖起来，我就趁机把它给活捉了。”

姜乔淡淡地道：“它挺好看的，你把它给我吧。”

“田方十九只，太子十九只，并列第一名！”

——内侍太监在一边宣布道。

田鹿哈哈一笑，左手从腰间拔出了匕首，匕首在太阳下闪烁着锃亮刺目的光芒——

不要……

姜乔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匕首已经捅向了白兔的心窝。

“噗！”

猩红的兔血飞溅到田鹿的满脸笑容上。

小白兔仍在挣扎，但田鹿将匕首在白兔心窝内绞了一圈，更多兔血汩汩涌出，很快它便咽了气。

“又多了一件战利品，这下是我拿第一了吧！”大笑声中，田鹿将刚被捅死的小白兔远远丢到了自己的战利品区域。

内侍太监惊喜道：“太子战利品二十只，太子第一名！”

“太子请客！太子请客！……”田氏公子们纷纷起哄。

姜乔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一身力量仿佛都被抽去了一般，身体摇摇欲坠。

晏娥连忙搀扶住她，小声问：“令主，你怎么了？”

姜乔突然感到头都要裂开了一般，愈发地难忍疼痛！

胸口一阵阵剧烈起伏，滔天骇浪在脑海中开始泛滥……早已被尘封的记忆，突然从记忆的海底，猛地翻涌而起——

‘快杀了它！’郦娘咆哮。

‘不！不能杀白公主……她是我的朋友！’

‘你现在不是素素，你是姜乔！听话，杀了它！’

‘我不要修炼千面人了，我只要我的白公主！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女孩将小白兔紧紧地抱在怀中。

‘你绝对不能懦弱，这是磨炼你心智的时候，快杀了它！快杀了它！快杀了它！！’郦娘恨铁不成钢地将匕首塞进小女孩的手中，强行捏着这只娇嫩的手，挥舞着匕首，刺死了小女孩怀中的白兔。

一泊猩红的血水，倒映着一张娇嫩而扭曲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