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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和尚传奇》第二章(19——2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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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村民大闹岳林寺契此黑夜走松岭

张重天夫妻俩从豆腐摊出来,知道百来名村民在窦大兴和豆腐摊主的带领下,杀气腾腾直逼岳林寺。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两人担心出大事,连忙朝寺院跑去。走到门外,看见双方正在对阵,棍棒和刀枪“噼哩啪啦”响个不停,有几个受伤的倒在地上呼爹叫娘。窦氏颠着小脚,从侧门走进,爬到一个石墩上,朝人们大声呼喊道:“不要打了,都给我住手,不许再打了!”她向丈夫和弟弟招手,把他俩喊到一边,对丈夫道:“儿子出家,这都是咱们命不好,快叫他们回去,不要再闹了,再闹下去,非打死人命不可,如果真的打死一两个人,咱担挡得起吗?”几句话,说得丈夫直点头。

窦大兴捋着手里的棍子道:“死就死,怕什么,佛经有一条,出家人不杀生,他们如果打死人,这还成寺院吗?现在咱们手上有理,是他们骗走长汀子,他们无道理可言。姐,你害怕,你先回去,不要管我们。”

“大兴,你听我说,我与重天认命了。我们不怨儿子不听话,也不怨他不声不响出走,我们怨自己这命,我们前世欠他债,今世要偿还的,欠他的债,如今已还清了,他该走了。你做舅舅的自然难过,难过有啥用呢?你不必替我与你姐夫担心。事到如今,担心更无用?你喊他们回去吧,带乡亲们回去,就是帮姐和你姐夫忙。你想过没有,一个婴儿,漂浮在水面,当时这么大cháo水,没被淹死;天上没下一点雨,县江出现彩虹;一个婴儿见风就长,莫明其妙地笑;一个人双脚能跺出龙王,天降大雨;一人帮插秧,一天能插百亩田。这些怪事,不值得惊奇吗?我早发现他不是一般凡人,不是天上神仙就是洞穴里出来的闲情野鬼。现在,他出家修行,能修炼真果,也是他的造化,万一是个妖孽,离得远远的才好,对咱们家,对村里父老都有利。咱想通了,让他出家!免得再多事,咱已有女儿,老有所托了。”

“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们回去,我要与长汀子见下面,见次面回去,死也心甘了。”

张重天发现窦大兴仍要跟寺院僧人决一死战,一把夺下对方的棍棒道:“兄弟,你姐说得对。看来,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任其自然吧,难办到的事咱不办了。这小鬼头,不会跟你见面的,先咽下这口气。再说咱们也不是为他活着。对不对?”

双方虽然停止了交锋,但个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想再次搏斗。窦氏从人堆里挤进大门,朝着人们喊:“父老乡亲,难为你们了,都回去吧,我的儿子长汀子愿意出家,我们不拦他了,让他修行,他要念佛,这是好事,让他积德从善。咱们不要为他生气,都回家吧!刚才,我看了豆腐嫂,伤得不轻。伤了一个够了,要是再出现人命关天的大事,闹起人命官司,事情更难办了。”

村民们尽管心里喜欢长汀子,很惋惜他出走。但谁愿意为找他而送命呢?听了窦氏几句话,觉得有理。仿佛有了下台阶的梯子,连忙顺着梯子下来。况且,他们也常到寺里烧香点烛,不敢得罪寺院僧人。于是,纷纷离开。只有张芸芸仍在哭喊。

场上僧人们也冷静下来。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但窦大兴想不通,他一定要看一眼外甥。他对长汀子寄予厚望,想到如此聪明伶俐的外甥遁入空门,自然难受。听了姐姐说的话后,觉得太没劲了,在无可佘何中,他大声呼喊:“长汀子,我的好外甥呀,你不该辜负舅舅一片心呀。”说着,丢掉手里的棍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他哭了一会,手指点着闲旷禅师破口大骂:

“贼秃,你等着吧,不会让你骗走我外甥的,我不会放过你!”说完,拉着张芸芸准备离开,走到寺院大门口,他急转身,想趁方丈不备时给对方一棍子。结果,不仅没打倒对方,自己却撞在墙上,他大叫一声,同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走在路上的村民们听说窦大兴气得口吐鲜血,气呼呼地回头,要找僧人算帐。见张重天已背窦大兴回来,只好就此罢休。

张重天老俩口与张芸芸把窦大兴抬进家,按在长汀子睡的床上。窦大兴醒过后,看到外甥房间里的一切,更加伤心。他悄悄流着泪,又吐了几口血。张芸芸发现她舅舅脸sè腊黄,有气没力地躺在床上。便对张重天道:“阿爸,姆妈,你们快来看啊,舅舅他……”

窦大兴摇手制止张芸芸道:“芸芸,不要紧,我这是老病,气不得,歇会就好了。告诉你姆妈,我吃点东西回去,我不忍心看到你家这样子,心里气哪!”说着,泪珠滚落下来。

长汀子躲藏在僧房里多时,即使他六根已断,但他在这场风波中淌了泪,亲人们的哭喊,村民们的呼唤,朋友们找他而流血。他目睹了这一切,铁石的心肠也软下来。人虽躲在僧房,心如死掉那么难受。他不再流泪,不再叹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决计走下去。不管前程何等恶劣,都要歇尽全力弘法利生。他的胸怀能包藏宇宙万物,他的行状要为万民布施乐事,俨然以佛家忠实弟子出现在天地之中。他见风波已平息,便走出僧房。迎面看见方丈手拿佛珠,朝他走来,苦笑着对他道:

“契此,为了你出家,差点砸烂寺院,阿弥陀佛,罪过啊!”

长汀子连忙跪地叩头道:“师父,受惊了,弟子知罪呀!”

闲旷禅师想起刚才的一幕,耳边还响着张芸芸撕心裂肺的哭声;响着他舅舅的骂声;响着村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呐喊声。他无法忍受这一切,对长汀子耐心劝道:

“契此,你六根未断,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还是回你的家吧!”

长汀子苦苦哀求道:“师父,弟子已经剃度,修道心定,决不回家!”

方丈摆手道:“契此呀,这里离你家太近了,我知道你父母不会就此罢休的,经常来此取闹。寺院乃佛家圣地,容不得寻衅闹事的。既然你皈依佛门,决意出家。我给裘村天华寺云清方丈写封信,求他收留你,你去他那里挂单吧。”

契此答道:“有劳师父,如此甚好!”

不到一个时辰,方丈写好信,递给他道:“契此,此去好好修行,念经为生。天华寺地处海边,不同此地,好自为之吧。”

契此接过方丈写的书信,装在布袋里,顾不得天已将黑,连忙紧扎草鞋带子,背起布袋上路。尽管他有着一股神力,但毕竟未曾去过裘村天华寺,不清楚道路何等崎岖曲折;不知路上遇上什么险情;不知rì后等待他是福是祸?他因赶路心切,忍着饥渴和疲劳,快步如飞。正走在一垛山道上,不觉天已暗下来,好在山上白雪皑皑,还未融化。他映着白茫茫的雪光,沿着弯曲的小道朝山巅走去。越走道路越小,越走山峰越高,他听说天华寺在海边,便以天上的北极星为标记,向东南方奔涉。翻了几道山梁,迎来一座高山峻岭,岭上长满密匝匝的松林。冷风刮着山间壑谷,发出呼呼哗哗yīn森可怕的响声。走这样的夜路,他还是首次,心里似乎有点发虚。但宏扬佛法的理念驱使着他。他挺胸壮胆,在漆黑的松林中穿行,小道上尽是冰雪,脚踩在上面打滑,不知跌了多少次跤仍没走出密林。他走得jīng疲力竭,发现前边没有小道,而是一个石壁,他四肢着地,在悬崖峭壁上爬行。

突然,一阵猛风刮来,卷起山上的飞雪,他一打滑,从悬崖上滚落下来。他被跌得头晕眼花,躺在雪地上片刻,睁开双眼看着天空,放声大笑,他笑自己无能,笑自己经不起坎坷的人生之路。他躺在地上,不远处传来两人说话声。声音一高一低,一清一浊。他不声不响听着,判定声音从旁边石洞里传出。他慢慢往洞里爬去,看见里面有一火堆,火光映着白秃秃的两个头颅,他仔细观看,才辩清两个才出家的和尚。从对方悄悄说话中听出,两人经受不了寺院清苦生活,乘着夜sè,偷偷摸摸逃出寺院,在寺院旁边村里偷得两只家兔,躲在石洞里边烤火边烤兔肉吃,长汀子已经有两餐没吃上饭了,饿得肚里尽唱空城计。他闻到香味,馋得直咽口水。偷听洞里两个野和尚说话。

“风云师兄,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惹师父生气?”

“师弟呀,你管他生不生气,能在这里住就住,不让住咱们走人,天下寺院多着哩,那儿不好去?胆大能生身立命。怕啥呢?”

“哎,风云师兄,我知道,师父不好惹。他若晓得咱俩干这种事,不罚挑水去、劈柴,就是干苦活种庄稼,说不定赶出山门。”

“出家人,能活一天算一天,咱从山西跑到这里,千里迢迢。图什么,求活命?不要命,跟着队伍拼命剌杀好了。我只恨这个方丈,苛刻得不是个东西,弄得咱们没吃没喝。咱俩弄只兔子烤烤算什么哟?你没听说呢,有两个大师兄还到村里偷女人玩呢,听说过没有?哪才叫犯戒呢!人家师兄都不怕,咱这点小事怕什么呀?”

契此听了两人说话声,断定此处离天华寺不远了。他浑身来了劲,从地上站起,朝石洞走去。里面两个野和尚一见洞口进来个人,以为寺里方丈派他来抓的。风云和尚眼睛发亮,一个尖步冲出洞口,带头便跑,身后那个和尚边跑边喊:

“师兄,你等等,你等等我……”从契此身边蹿过,飞也似的逃下山。

“你们站住,不要跑,听见没有?”契此边跟着下山边喊。

那两个野和尚哪里肯停步,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两人象兔子那样没命地跑,不一会消失在深山密林之中。

契此走回石洞里,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他坐在炭火旁边看着吊在火上的兔子肉,嘴巴馋得淌下口水,伸手掰下一块,放在嘴里嚼着,嚼一口,仿佛听见兔子叫一声。他的眼前出现两只兔子,在火堆上乱蹿。顿时,他的肚子咕咕叫,犹如兔子在肚里翻滚。猛然翻肠倒胃,呕吐不止,连碧绿胆水都呕出来。他提起布袋和禅杖,佛xìng顿现,想起天笠龙华树下释迦牟尼赐予他“慈氏”一事;想起自己在杪罗国做王子,父母要他继任王位,为了修道,他曾跑到与这个石洞那样的地方,在那寒冷的山谷里,他肚子发饿,面前也有烤兔肉,但他曾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不愿看见生灵涂炭,永远不食生灵之肉,信守佛法,弘法利民。这一情境今夜不是重演吗?他要信守佛规,不顾肚子饥饿,牢记誓言。

他正走出石洞,天已大亮,顺着两个野和尚逃走的小道下山。走了不到五里路程,看见前边殿宇巍峨,钟鼓声声,眺望远处海涛滚滚,茫茫无际,大有心旷神怡之感。天华寺的钟声把他惊醒,他迈开步子,顺着一条小道下山,边走边默念:

“人能宏道道分明,无量清高亦道情;

携锦若登故国路,莫愁诸处不闻声。”

他正走着,突然几声鞭炮响起,紧接着传来人们呐喊。他吓了一跳,定神细看,才知寺院就有眼前,一批僧人与香客朝前涌去。

第二十回

鲤鱼脱得金钩去鸿鹄觅林暂栖身

契此终于摆脱了亲人们的吵闹与村民们的寻找,来到天华寺。他的心里油然生发一股挣开绳索捆缚,获取zì yóu的感觉。他站在天华寺旁小溪边,沟里有许多游动的鲤鱼,他看着这些鱼在安闲地漂游,觉得自己往后的rì子也象鲤鱼那样zì yóu自在。他夹杂在人丛中,莫名其妙跟着往前走,他不清楚人们到哪里去,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他也不便开口打听。他闷着头皮走着,跟到一个村庄附近,才听说村人们抓住了两个偷吃家兔的野和尚。要寺院鸣炮赔礼,方丈正带着寺院僧人们前去道歉,带回野和尚。

他一眼认出这两个野和尚,就是躲在山洞里偷吃烤兔肉的,一个名叫风云,另一个叫风空。契此走到人前,看了他俩一眼,风云和风空昂着秃头与契此照面,二人不觉得羞愧,倒是契此看见他俩慌忙转过脸去。他跟着僧人走进寺院大门。无意中认得方丈。方丈因寺里出事而生气,契此悄悄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方丈室。将岳林寺方丈闲旷禅师写给云清禅师的信递上。云清和尚展书看后,转怒为笑,双眼对契此仔细打量,见他阔额圆脸,身材矮胖,四肢粗短,面sè黝黑,一脸笑容,对人很谦和的样子,先有几分好感。便点了几下头道:

“闲旷师兄信上都说了,你决意出家,前来投奔,要我收下你一道修行念佛,苦修道行,好的哟。契此,修行念佛,非一rì之功,非一时之念,非一刻之意。生于世上,心中应时时有佛,苦守空门,虔诚念佛,方可修炼真果。刚才那两个不守佛规僧人,你恐怕也看到了,引以为戒才是。”

“师父,弟子听你话,不给师父丢脸。”

“那好,就讨你这句话。先住下,慢慢地学习佛经吧。”边说边向身边的一个小弥陀招手,吩咐道:

“带他去僧房,参与清扫佛寺、劈柴烧火之事吧。”

契此向云清和尚磕了几下头,背起布袋,手提禅杖,跟着小弥陀走出方丈室。他被安排在一间十分狭窄的低矮僧房里。一个老僧人交给他一把扫帚和锄头,还有一把柴刀两根捆柴用的绳子和一根竹杠。契此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饿得他直冒虚汗。他咬着牙等待用斋。这时,门外传来喊他的声音,他走出房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喊他的竟然是刚才被方丈等僧人领回的风云野和尚。

“契此,你是昨夜才来的吧?”风云和尚问。

“你怎么知道?”契此反问。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从方丈屋里出来吗?师弟都告诉我了。行啊,你个子不高,四肢挺发达,走,跟我走。”风云和尚要契此跟他一块走。站在风云边上的风空和尚重重推了一把,示意他快走。

“要我干啥?”

“干舍?还要问吗?真不懂规矩,出家人有句行话,先进山门为大,咱俩去年进天华寺,比你早一年,我们自然是你师兄。师父要咱俩劈完一大堆木柴,你身上有劲,走吧,帮我们劈柴去。”

“等等,我还没吃一点东西呢!”

风云和尚皮笑肉不笑地拉着契此的手道:“你想吃东西?没门!你去问问寺里师兄师弟,才进山门,开始两餐素斋能吃的吗?帮我们劈完木柴,我们给你吃的。走啊!”说后,两人连拖带拉,将契此架走。

契此拗不过面前这两个所谓的师兄,只好跟着走进一个堆放柴禾的园里。风云和尚放开契此,拣过一把锋利的斧头,递给他道:“劈完这堆柴,是你给咱俩师兄的见面礼,听见没有?不然,嘿嘿,rì后有你的好看呢!”

一直跟在后边的风空和尚横瞪着双眼道:“契此,风云师兄的话,你都听见了,好好劈吧,听见没有?”说后,与风云一起走掉。

契此向来不怕吃苦,很喜欢干活,干活是他老本行,出家前,他一天不干活,身子憋得慌,浑身要酸痛,干了活身骨反倒舒畅了。面前这些木柴,要是让他吃饱饭,不要半天就能劈完。可是,他空着肚子,加上一天一夜长途爬山涉水没吃点东西,浑身乏力,拿斧头的双手都在颤抖。到哪里搞到东西吃呢?才进山门,最小的弥陀,比他早一天进寺院的都可调拨、指使他。他放下背上布袋,只好忍饥挨饿劈柴。他的神力和佛xìng顿起,双手不停地劈着,不到两个小时,一堆木柴劈光,整齐地堆放一起。他干完活后,肚子实在挺不住了,便扑在溪沟里喝饱清水,背起布袋准备离开。才走到门边,风云和尚赶来拉住他道:

“好,卖力!走,我赏你吃的。”说着,把契此带进一个小房间,里面很yīn暗,放着许多杂物。契此进去后,跟在他后边的风云和尚笑道:

“契此,其实呢,咱们昨夜就已认识了,在石洞里你把咱俩吓得半死,烤兔肉你全吃了是不是?你吃就吃了吧。刚才你听咱们的,还算识相,帮咱俩劈了一大堆柴,昨夜之仇咱也不记了。坐下,一起尝鲜。我告诉你,干咱们这买卖不许跟任何人说,要是传出去,先拧下你的脑袋,听见没有?”

“阿弥陀佛,契此虽然刚刚出家,其它事不懂,但大慈大悲,大度为怀道理晓得的。”

风云和尚走到墙边,撬开壁上两块松动的石头,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从墙洞里端出一只沙锅,沙锅冒着热气。他揭开盖子,锅里的狗肉已煮成肉泥。他用两根小木柴当筷,从沙锅里挟起一块狗肉闻闻,放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风空和尚看得眼馋,蹲下去,伸手捞起一块,蹲在门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三两下就吞下肚去。

契此闻到香气,口水都快淌下,很想分享口福。但他想到自己曾经对天发誓:出家修行,不yín乐,不胡言乱语,不杀生,不吃荤食,不喝酒。他忍着饥饿,不声不响走开。风云和尚以为他向方丈报告,拖住契此,气呼呼道:

“好个假正经,想告发咱们吗?没门!”

“阿弥陀佛,出家修道,够清苦的。放心吧,此次师弟不会告发,万望师兄下不为例,守我佛规!”

风云和尚手指在牙齿上挑着狗肉沫子,冷笑道:“谅你也不敢!别走,过来,你也吃块。你不吃,谁相信你不向方丈告密呢?”

他不理睬风云和尚,挣脱开他的手,边走边默念:

“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佘我何;

宽却肚肠须忍辱,辖开心地任从他。”

走回房间,其它僧人都已吃饭,他急匆匆赶到厨房,盛了一碗冷饭,在里面冲上冷水,放在布袋里,提回房间。然后,用手当筷子,美滋滋地吃着。还没吃完,传来喊他声音。出门一看,是厨僧,指派契此道:

“师弟,挑水去。马上有几十名施主来寺里吃素斋,你赶紧把两大缸水挑满。不然,施主们一到没水了。”

契此看见对方皱眉板脸的样子,忙应声道:“晓得哉,师兄放心,我马上就去挑便了。”

天华寺旁边的水井,供僧人洗用,饮用水要到半里路外去挑。厨房门口放着两个大缸,能盛几十担水。契此足足挑了半天,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挑得jīng疲力尽,腰酸背痛,才把两大缸水挑满。他刚放下扁担和木桶,又听到有人喊他去清扫佛殿,拭擦神像。这样马不停蹄地干着,还要遭受师兄们的白眼。他记住“宽却肚肠须忍辱”这句话,不知疲倦地干活。

有一夜,契此躺下便睡,还没进入梦乡,风云和尚将他拖起,用教训的口吻道:“起来,起来,快起来,别睡了,今夜施主多,师兄们有事,方丈吩咐,派你去大殿坐班。”

“坐班,这是他进寺院以来干最风光的事了。他进寺院以来,还没到过大殿,不清楚大殿里的菩萨啥个样子。只在别的小殿里给神像拭洗神像。风云和尚要他坐班,以为是器重他。顾不得身体多么劳累,满口应承。

他从床上爬起,揉着双眼,打了几声呵欠道:“知道了,我即刻便去!”他在大殿里,一人担任清扫、添油、点烛、插香。直忙到深夜,还没人换班,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静坐片刻,便睡过去。大殿后边偏房里男女调笑声把他惊醒过来。他以为寺外那个下流胚子混入作孽。便微闭双眼不予理采,但笑声十分剌耳,弄得他无法安静。偷偷走过去看个明白。走到房间外边,扒在窗口朝里观看,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风云和尚与一个女施主寡妇在调笑……

风云与风空两个和尚来自山西寺庙,出身行伍,困怕队伍里打仗丧命,受不了行军差事之苦,便开小差出逃,在五台山住了几天。部队派人捉拿逃兵,两人似惊弓之鸟,双脚打腊,滑到江南,如影子一样到达浙东,一头扎进天华寺。这个风云和尚,到寺院时间不长,坏事干了不少。特别见到香客中的女子,犹如老鼠见到油瓶,粘着没法离开。他好逸恶劳,闯荡四海,游手好闲,江湖作伴,腿打锅灶,走到那里吃那里。剃了光头后,披上袈裟,混入佛门。他并非修道念佛,而是借名出家,混三餐斋饭,有人供养。如此不干活不做事,却张个口就有吃的,何乐而不为呢?他觉得,这个寺院混不下,可以转身出门,到另外寺院谋生路。那天,风云和尚听说一批香客中有个寡妇,长得几分水sè,便偷偷窥视,果然被他发现。见那女子长得身材窈窕,肤sè油滑,一双眼睛巴眨巴眨会说话,引得个别香客与僧人都莫名其妙地跟着她绕寺院转悠。风云和尚的目光更是落在对方脸上。那寡妇也是个水xìng扬花尤物,肠子里不洁不净。发现风云和尚用眼神跟她打秋波,便以眼神回复,眉飞sè舞起来。两人眉来眼去,弄得风云和尚神魂颠倒,巴不得太阳赶快下山。风云和尚凭借陪施主拜佛之名,紧跟在那个寡妇身后,放肆地对她调笑,被方丈看透。方丈为山门之名声,没有当即予以抖落,想了个法子,设调虎离山之计。待到夜里,派风云到大殿坐班。风云和尚哪里肯放过天赐良机?就跑到契此的房里,以师兄名义,指派契此代他坐班,自己仍陪那寡妇烧香点烛,说说笑笑。直至深夜,寡妇正想睡觉,房外响起风云和尚的声音。寡妇知情地开门,把风云和尚接进房内,两人先是调笑,接下去便干起儿女事来。契此在窗外看个明白,吓得滑了一跤,发出声响。这响声,倒叫房内两人惊惶失惜,风云和尚发觉窗外有人,顺手从门后抓过一根扁担冲出,想来个贼喊捉贼。见是契此,出手便打。契此既不还手,又不吭声,乖乖地被风云做了几下手脚。他回到卧室,双腿禅坐默念:

“口意不行恶,身亦无所犯;

当除此三行,速脱生死渊……”

念毕,想跑去向方丈说明原委。走了几步,连忙站住。他走进大殿,跪倒在释迦牟尼神像前,双手合十,面对佛祖神像道:“师父,我今出家修行积德,要象大地上的泥土那样能忍辱,无论什么不净东西加之,都不会拒绝,泥土能接纳粪便、脓血、痰唾,能甘受如饴。我今之心,好像大地似的愿意忍辱而不愿违逆人意。师父,清水不管好坏东西,它都能洗净,我的心要像清水那样;扫帚是用来扫除尘土的,它扫除时,不会选择好恶的。我今rì之心,没有生念好恶呀。”

风云和尚站在暗角里听了契此的自我表白,才放心地走了。契此跪了片刻,已万籁俱寂,从佛凳上站起来,自语道:“唉,知之莫知之,莫知却知之;休让他人知,自己当不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走回房间,纳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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