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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同事和她的孩子》第七章 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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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背向

那天我从炉上回来已是累得不行,因为天太热,又穿着厚又硬的炉前工穿着的工作服。 这种工作服好像以前没发过,我也从未见谁穿过。给我的感觉真就像我听来的那样。质检部是一个有别于其它生产或附属单位有着素质的上层领域,不仅工人们穿戴不一样,工资待遇也是跟着机关跑;除却化验员穿着的大褂,其它的也都是那种统一的讲究的上流服装,干干净净,人模狗样的;也令那些皮带工了,挖泥工了等的羡慕不已。因而这样的纷纷的来的可能也不少。不消说,我也得算做一个。大概可能就都养成了这么一种“养尊处优”似的xìng格。也不从什么时候开始,炉前采样的就发这种厚重的衣服,好像我未采样以前还没有,或说久就发的,因为谁也不愿穿,所以好像就没有,因为这种工作服显不出档次,如果也显出那就是抵挡,就像扫大街的有扫大街服,煤矿工人有井下服一样,藏也藏不住,一见便得知。因此大家谁也不喜欢这种工作服,一看就不像领导,连打下手的也不是。因而还都是我行我素,穿着从来的旧服装,似乎不显山,也不漏水,幽里来,幽里去。大概那个头看我也不例外的,发给我时嘴角总是闪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大概知道我和大家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要不要也是你的。

我的这样的工作服后来看不出白,是汗渍泥尘过的黄褐sè,板硬板硬的像甲胄。后来由于受过一次伤,前襟还有那时流过的斑斑血迹。由于后来得了胆管癌,折腾有时,算是活过来了,整个人可以说是活一半死一半了。只是我的jīng神十分出众,因为不怕谈死,所以大家总是把我视做异类,说是太吓人了,我可不敢和他唠嗑,总整这嗑,怕出门真的见了鬼。所以,谁也不会怜惜和同情我,好像所有人的生命都金贵的经不起星点风雨;我也不会因为突然遭遇不测而不见了他们。因此,自然不会考虑工作会对我有什么大碍,自然更不会替我去体面。然而曾经的战友,一起共过事的同志,还是怀了曾经的我的一切,如果能够窥看窥看,特别女同志。大概正是这么一点由头,使我意见了她。她站在楼梯的下面的一棵小树的旁边,像是在等谁,又像办什么事在等什么手续,但眼睛和神情却明显的好像在顾盼谁,给我后来的解释好像就是在顾盼我,还像也知道了我现在在这工作,又恰好到这办事,那就看看能不能看一眼这个老同事,十余载了,现在什么样了呢?由于在一起时间不长,别离倒很久,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交往,又是男女间的别,因此大概也不能使她特别的问询,概也有xìng格之因,因此使她站在一处如果我能出现的必经之地,又不便搭话,如果她还有的不想搭话的念头,或看我还能不能够认出她来,有没有先搭话的热情表现,如果有,她可能不会有什么回避,自自然然的搭一搭话,问询问询。大概看我只是愣了一下,又没有首先搭话,只是在向楼梯上走的时候,隔着楼梯的栏杆又注意的看了她一下。我们终于谁也没有和谁说话。

我为什么没有首先和她说话呢?因为我当时心里正有事可想;也有疲累和jīng神的不愉快,当然可能也有对她这时的出现不大得意。我是一个好自尊和面子的家伙,特别在女同胞面前,年轻时还不缕乎,这一上了年纪,每况愈下的处境和jīng神状态,使我不大愿意见曾经的人,特别女同志。我感到她好像在特意地注意我的貌相,尤其我的甲胄一样的工作服,穿在很不合体的身上,活像被谁刻意丑化了的,好像说:哎呀妈呀,他怎么整成这样了呢?再不像当年光溜水滑的小伙了。好像我从她的表情上她正在这样地发感慨,好像不瞅我时还带着一种怜惜般的样子,让我一点感觉不出她好像还认识我,就像在随便处看了随便的人,然后将身子侧转了一下,不愿伤我似的做出自然的样子,用手帕扇了一下领口,刚好终于瞧见了谁,首先微笑了。她是一个爱笑的女人,薄薄的红嘴唇,像瓷一样白的牙齿。尤其她的面皮细得一点不用去做什么护肤;也尤不像农村出来的女子,那些城里长大的女孩子,大多还都没有她的面肤。这是一种胎带来的自然的不用愁的护肤剂。

然而这回,我好像忘记了这一点。这种忘记还是首先她没有给我这种记xìng;也是我的记xìng的rì渐迟钝,像看一个不是她的别的女人。因此,她脸上的好像带点红的暗影的东西;也好像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似的。只有她这会儿的突然的一微笑,又是旁侧了身子,她的眼角骤然隆起的鱼尾纹,才让我不无的有些惊讶。我在心里慨叹道,张再新老了,可不是从前的张再新了。瞧那眼角的鱼尾纹;再说,她的鱼尾纹怎么那么厚呢?不笑还看不出来,一笑,就像突然夹起一块肉似的,让人不能不慨叹岁月的留痕。

我感到这一回,我们谁的内心都有对彼此的慨叹,都有对过去印象的比照——岁月这把无情的刻刀的粗制滥造。

以后,我偶然在不期的地方碰到她,她总是在快快地赶路,仿佛什么人也不收在眼里。有时我倒觉得碰得还不恰当,就是她在道那边,我在道这边,要是正好走个头碰头,我相信她不会装不认识的,因为她在我的印象中是个开朗的女子,外露的女子,也是拿得起来放得下的又泼辣又大方的女子,不然好像也不会有到我家去帮我蒸花卷。但有一回,我似乎好像能和她说句话,打声招呼的自然,我还是觉得我可能就是那次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甚至给她的感觉就好像不认识或懒得搭理,让她不能不在心里记着我。女人心都很娇的。你一定给她的是让她感到你很牛,瞧不起她了,特别尤其十余载过去了,“女人花”凋零的那种敏感在心里作祟。可她左右都明显地回避我的,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特别的不便,或心中真就有什么腻歪,倒叫我生生的装了气,她现在怎么这样了?有什么了不起了吗?干啥还装看不见呀,整出那么个小气样干什么,又不是二八大姑娘。真烦人。我要不差你当年热心帮过我,开朗,大方,是个明事理的女人;要是撅嘴胖腮,一身脾气,长得又不好,我才懒得想到理呢!于是,我便放开自己,昂首向前,大方且又带着扬长般地阔步地走,皮鞋磕得石板路“咔咔”地响,想,她这会儿一定才将眼睛看我了,怎么看,我倒不明朗,反正已是我背向了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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