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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谣》第八章 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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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梅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

田家围子的天井里,新任河口区长田德生的父亲田化福老爷,正在悠闲的喂着笼子里的八哥。他也是陆安州县长田化斋的嫡亲大哥。所以,田老爷历来对于他的国民党员儿子和北洋县长弟弟之间的矛盾,抱着不闻不问的态度。他知道,他们叔侄之间谁也不会吃掉谁。在这样一个不知道明天的城楼上插哪一家大王旗的乱世,家里人分属不同阵营,对整个家族的生存反而是有利的。

所以,田化福田老爷为人处事的基本宗旨是把田家围子的事管好就行了。该收租时收租,该放债时放债、该听戏听戏、该纳妾纳妾。至于那些革命啊、运动啊的,不是他要考虑的事。他一直不明白唯一的儿子田德生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去搞啥国民党;而弟弟田化斋又是哪来的那么大的官瘾。他自己的总结是:读书人都是闲cāo心的命。

已经会学人话的八哥,嘀嘀咕咕的说着:“田老爷!田老爷!”,这让田化福老爷很是高兴。这时,管家过来了。

“老爷,张家围子的张老东家来拜访您。”

“他这个时候来干啥?人呢?”田老爷放下手中的鸟食问道。

“在书房里等着呢!看起来好像真有事。”管家回答。

张老爷年近70,高个,花白的头发,眼光锐利,一身白府绸布长衫。虽然民国已经10几年了,这位老爷尽然还留着前清时的辫子。这很难让人把他与顽固不化的革命党人的父亲联系起来。

田家佣人给张老爷端上茶水,他品了一口,开始欣赏起满屋的线装书来。田老爷推门进来,宾主寒暄一番后坐定。

“不愧是书香门第啊,这一屋子的书,我一辈子也看不完。”张老爷指着满屋的书籍笑道。

“本人平生无其他嗜好,就喜欢收购些古书善本,闲来无事的时候翻上一翻,也别有一翻情趣啊,呵呵。”

“诗书传家好,看看你府上,前有田举人知事大人,今有田区长田书记,可喜可贺啊!”

田老爷笑道:“你张家围子的每位少爷可都是壮士。前些年你家老三只身杀县官的壮举,堪比古之荆轲刺秦王。而今,你家老大又是革命党军队里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团长,整个陆安州也找不到像你们张家这样的满门忠烈。”

张老爷有些伤感:“唉!一想起我三儿,我就肝肠寸断那!他死的太惨了,我和北洋zhèng fǔ的那些狗贼们不共戴天!”

“是啊,断头之刑、暴尸七rì,刻骨之痛啊。”田老爷安慰道。

张老爷用拐棍使劲的敲了敲地,气愤道:“可我家几个儿子舍生忘死的革命有什个用啊!革来革去,马上就要革到自家、自个他们老子的头上咯!”

田老爷疑惑的睁大了眼睛:“张兄此话怎讲?”

张老爷有点奚落的看着田老爷,为他对时局的迟钝感到惊讶:“你没听见农会那帮泥腿子的口号啊!什么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平均地权、抗租抗息。这贪官污吏柏仁寿、蒋元已经被游街吊死了,下一步啊,就轮到抗我们的租、分我们的田、吊我们这些土豪劣绅咯!

田老爷点着旱烟,吸了一口。

“张兄多虑啦!你看现在咱河西,区长和党部书记是我家老大,保安团团长是秦家围子的秦振中,就连那农会的头、河西农会主席也是毛家大庄的三少爷毛本忠。就我们这三家,哪家在河西都有千亩良田。所以啊,形势再怎么变,这军政大权还是在我们自个人的手里,我们自家的娃,总不会把刀架在自己爹娘的头上。只要我们自己人不动,光靠常虎、陈家贵那几个秦家围子的奴才和那帮泥腿子们,我不相信他们能掀翻个天来。”

“你老弟真是孤陋寡闻啊!”张老爷不客气的批评道,他品了口茶。

“还是谨慎点好!我家老大来信说,湖南、江西那边,**领导的农会,已经在号召那些穷鬼泥腿子们这么干了。吃大户!分田地!烧地契!挖田界!抗租抗粮!共产共妻!无所不用其极。那边的地主富人,现在个个如丧家之犬。一些家里有田地的革命军将士,也是人心惶惶。看来啊,国民党和**一个锅里吃饭的rì子快过到头咯。

“你说的都是真的?”田老爷很是吃惊,他感到后背有点发凉。

“我家老大在那边亲眼所见还会有假?那些泥腿子们,别看现在还对你老爷长老爷短的、卑躬屈漆、百依百顺。一旦被**给赤化了,就都会变成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的暴民!我等只会成为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你没看见那个常虎子和陈家贵?吊死柏仁寿、蒋元时,连眼都不眨一下,心狠手辣啊!”因为太激动,张老爷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听你老哥说的,我背后直冒冷汗啊,难道国民党和**要兵戎相见了?”田老爷还是半信半疑。

“是啊,地主和农民从来都是势不两立。既然那个共产共妻、尊卑不分的**为泥腿子们说话,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我看到你家老大在台上和毛本忠那帮赤党分子们有说有笑、亲如一家的样子,我心寒啦!”

“依老哥你说该怎么办?”田老爷这回真的上心起来。

“别人的事我管不着,年初我家老大运回来了几十杆快枪和一批弹药,我张家围子现在是固如金汤,那帮穷鬼想和我斗,门都没有!”张老爷自信的捋捋胡子。

田老爷擦着脸上惊出的汗珠“咱河口这,秦振中的保安团兵强马壮,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泥腿子应该没问题。”

“别和我提秦家围子的人,河西这地面的赤党和农会,就是他家老二和龙门的那个毛本忠给引来的。谁知他秦振中心里装的什么药,小心他哪一天带着保安团,来把你的田家围子给连锅端了!”张老爷jǐng告说。

“应该不会吧,秦家老小都是讲义气的人。秦家围子和我们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秦元初父子就不怕那些泥腿子去分他的田产、抄他的家业?”田老爷紧张的搓着手。

“你讲的有道理,但靠人不如靠己。我今天来,一是给老弟提个醒,叫你儿子不要和共党走的太近;二是给老弟指明一条出路。”

“此话怎讲?”

张老爷向田老爷凑了凑身子:“你看咱两家围子的护院家丁,加到一块应该有百十来人,手里都有快枪的话,对付千儿八百个暴民不成问题。所以啊,咱俩家围子要联合起来,将来任何一家围子出事,对方都不能隔岸观火的看热闹,要秉力相助!等咱家老大的北伐军打到陆安州那一天,这河西地面,就是天王老子咱也不用怕了!”

“老哥教诲的极是,等我家老大回来,我一定给他敲敲jǐng钟。咱俩家围子结盟之事,我俩现在就立约,绝不反悔!”田老爷如梦初醒的拱手道。

“立约就不必了,你老弟心中有数就行,我们这些围子不能被那帮泥腿子们各个击破了。”张老爷仰头大笑。

“说的极是、说的极是。”

“我走了!”张老爷如释重负的站起来,用拐杖掸了掸身上的烟灰

“老哥留步,你轻易不过来,今天一定要喝杯水酒再走!”田老爷真诚挽留道

“今天就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办,改天吧,我请你。”

两人相视而笑。

田老爷一直把张老爷送出了围子的大门,看着他的轿子在烟雨里消失,才折回头来。张老爷的话像jǐng钟一样在他的脑海里轰鸣着,他现在最着急的是赶紧把儿子叫回来,问问是怎么回事。革命不要紧,但不能革到他田家围子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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