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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一剑》第一章 前尘忆梦闻其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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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有一袭白衣翩然而至。

“云崖哥哥,你写字真好看,素馨也想习字!”于是有大手握小手临窗空笔而书。窗外屋檐滴雨叮咚,满山烟雨chūn意渐浓。

“云崖哥哥,看,那荷花真是好看。”那年云崖已初窥武道,便搂住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一齐飞向湖心。湖中有废旧竹筏闲弃一旁,两人便踩踏竹筏泛舟赏荷。女孩毕竟孩子心xìng,笑容灿烂,yù伸手抚摸一朵素净莲花。不料脚底一滑,正要滑下竹筏时,少女身体忽被云崖齐腰抱起,少女撇过脸去,笑意嫣然。云崖刚放下女孩,脚底废旧竹筏便因吃重而断裂开来。云崖将女孩推向竹筏另一端,自己却再来不及逃脱。

一袭青衣落水,惊扰满湖风荷。

波未平,一袭白衣又至。风骤起,一一风荷举。

她脚踏有竹筏,也素知云崖识水xìng,却还是一刻都不曾犹豫的跳下水去。她懂了,他却不懂了。

晚间夜月当空,月凉如水。两人亭中背靠而坐。女孩绕着青丝,轻轻哼着幼时母亲常哼的歌谣。

“素馨?”

“云崖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素馨......素馨就想和云崖哥哥在一起。素馨不希望云崖哥哥有危险,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xìng。”云崖闻语默然。天心月正圆,云崖内心亦皎洁如月。

那年冬季,云崖所在府邸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云崖亲自送素馨入宫,一路默然。看着这个自幼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终究还是离自己而去,坚强似他亦觉心无所恋,竟生起归隐山林之心。外人眼中,她们是一对感情极为深厚的亲兄妹。云崖却知道,自从素馨父亲出征前将她托付于父亲时,他就注定会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素馨父亲终于还是意料之中地没能回来。同年,云崖母亲将素馨收为义女,外人都认作她为云崖同父异母的妹妹。云崖看着那抹身影,整整十八年,终究还是看不厌。

今rì女子凤冠霞帔,红衣曳地,端的是美的不可方物。女子不喜浓妆,丽质天成。顾盼凝眸间,见云崖在侧,温婉一笑。云崖见状,竟是看得有些呆了。“素馨,为兄看你今rì出嫁,实在......实在是高兴的紧!”避开素馨的眼神,云崖浅笑道。素馨见云崖眼神飘忽,自己内心又何尝不是百转千回。

“云崖哥哥,只要能陪着你,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跟你走。什么荣华富贵,母仪天下,素馨从来不稀罕。”这话素馨却没能说出口。慕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当今天子与云崖也有师徒情分,有些事她不得不去面对。

素馨突然展颜一笑,“云崖哥哥,素馨要你给我画眉。”

“哥一介武夫,不懂女孩子家妆扮之事,要画不好可就坏事了。”素馨满目含情,竟看得云崖再不忍心拒绝。云崖轻轻提笔,亦如年少时教她习字般风轻云淡。

“云崖哥哥,还记得素馨曾经说过什么吗?”

“素馨说过那么话,我如何能一一记住。”云崖宠溺的刮了下素馨的鼻梁。

“素馨说过,这辈子只会让心爱的人给自己画眉。”素馨眼神坚毅。云崖一愣,轻轻放下笔,将手负于身后。没人看到,那执笔之手颤抖不止。

正是:

年少不知情字愁,泛舟听雨惹离忧。

淡墨画眉心意透,一笔铭心似chūn柔。

那一年,慕素馨入宫为后,入主朝凤殿。据宫内传,皇后虽终rì深居简出,但庄重娴雅,风华当世无双,深得皇上敬爱。

同年,慕云崖接受皇上封赏,入宫为仕。云崖自称为“剑兰君子”,速来淡泊名利,自小就无心朝野。只有他自己知道,只因他心中始终住着一位幽兰般淡雅的女子。

云崖入宫没多久,朝凤殿便栽满庭兰花。

恍惚间,云崖仿佛来到了一片幽谷。清香满溢,满谷幽兰。有女子在花间起舞,月舞盈袖,飘飘兮似轻云之蔽月,渺渺兮似流风之回雪。顾盼凝眸间,眉黛含情,对云崖款款而望。云崖被眼前所见震撼的无以复加,那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素馨吗?云崖想喊出口,但发现怎么也喊不出来。女子停下舞步,只是对着云崖浅笑。云崖心急,yù快步上前抱住素馨时,眼前场景骤然一变。哪里有空谷幽兰,周围只是枯枝残叶,满目萧条,素馨亦不知踪影。云崖大急,喊素馨之名......

“素馨!素馨!”云崖蓦地从床上弹起,才发现,这里只是一处静室。床边有香炉,有烟袅袅升起,云崖回想起梦中所见,竟是看的有些呆了。云崖颓然躺下,坚强如他,经此大变,也觉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云崖从怀中取出那抹手帕,余香残留,想定是素馨的体己手帕。云崖闻着这淡淡清香,闭目凝思。不多久,脸颊有清泪流过。窗外雪花簌簌响,安静的可以听到每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该是有多久没能这么静静地躺着了,国之重,家之任,此刻云崖忽然有种解脱之感。

“公子,你这一觉睡得可让人心惊呐。细细算来,也有三昼夜啦!来,这是儿媳炖的千珍汤,对于体虚之人正是滋补良品。”云崖耳边隐隐有人呼唤。云崖强打jīng神,挣扎着坐起,才觉头痛yù裂。见是酒楼老板,云崖微微苦笑,并不去接汤,只是靠着床檐出神。老者把饭食轻轻放在桌上,倚窗而坐。“公子,老奴承蒙老爷不弃,自小就在府中服侍公子,对公子的脾xìng最是熟知。公子目下身心俱疲,加之长途奔波,早已是强虏之末啦!”云崖回想近rì之事,恍如隔世,皇城变故,素馨罹难,兄弟反目,自己也再也不是朝廷将军。云崖猛然间记起一件重要之事,正要询问。老者却似心有灵犀般说道:“公子定是要问那婴儿的下落,公子莫急。我已将他交给自家儿媳,想必这会正睡的香呢,公子莫要挂念,还是养伤要紧。”云崖听罢内心稍定,强撑着身体站起身来,老者急忙起身搀扶。二人临窗对坐,温酒一壶,窗外冬雪纷扬。两人净是挑些陈年旧事述说,云崖幼时趣事倒也不少。老者自始至终都没询问云崖之变故,更没询问那孩子的来历。老者只知老爷对自己恩重如山,年纪大了更是给了一笔抚恤金让自己开了这座酒楼。酒楼开张之rì,道贺宾客原也不多,只是老者见到年近古稀的老爷杵杖亲临道贺时,刹那间热泪盈眶。老者回忆昔rì种种,但觉只要老爷一家平安无事,便是自己豁出xìng命也是值得的。

忽有一阵寒风透窗而过,老者双手插袖打了个哆嗦。“公子,你看老头我真个是老糊涂了,如此雪天竟然忘记关窗。”老者径直站起身来,正yù上前去关窗,却被云崖用手轻轻拦住。“有人!”云崖强忍痛楚站起身来走在前头,推门一看,酒楼空空如也,四周门窗也尽皆封闭完好,哪里有半个人影。云崖武功早已是江湖一流高手,想来感觉定不会错,刚刚确是有人到了。云崖转过身,就在刚刚和老者对饮处,已有一名白衣男子临窗而坐,惬意而饮。老者瞬间如临大敌,作势便要抢攻而上。云崖摆手示意莫要冲动,自己却慢慢走上前去。“阁下武功高绝,轻功之速更是我生平仅见,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云崖于那人身后抱拳行江湖礼。白衣男子听罢并不为所动,只是自顾饮酒。云崖耐xìng也自是极佳,仍是抱拳行礼。白衣男子饮罢三杯酒后,信手一划,窗外雪花似有外力牵引般纷纷飞入屋内。也不见白衣男子如何动作,只是片刻,桌上已多了三支用雪花凝成的jīng致酒盏。“这酒确是好酒,只是这酒盏确是差了好些火候,来!且看这冬雪凝华而成的酒杯如何!”云崖见白衣男子露这一手心下更觉惊异。云崖自忖用内力将雪花引至屋内自己也可办到,但凭空让这雪花凝型成酒杯确是万难做到。云崖缓步走到白衣男子对面坐下,老者侍立于云崖身后,未敢有丝毫的放松。云崖端详眼前的白衣男子,不由地内心赞道:好一个俊俏的少年。眼前少年面如冠玉,饮酒时神情慵懒,在云崖看来自是神光内敛。少年年纪不过二十,却看不出丝毫青涩之感,只觉他举手投足间有种令人道不出的魅力。少年饮酒时,喜欢看窗外,神情飘忽,想必也是位有故事的人。云崖内心既定,看着眼前这位翩翩少年,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知道你,你叫慕云崖,今rì我本打算前往你府中寻你,不料慕府已于前rì里被朝廷封府,府内人已散尽。”云崖听罢,自想终究没有因为自己而连累府中之人,终是万幸。云崖无妻,自然也就没有孩子,所挂虑者无非府中下人因自己而受到牵连。这会心里落下一块大石,自是轻松了不少。云崖抱拳行礼,“不知少侠何以知道慕某,又为何要来寻我?”白衣少年手指纤细,把玩着手中用冬雪凝成的酒杯,缓缓答道:“素问将军府慕云崖残虹剑式是江湖百年一出的jīng妙剑招,特来领教。而今rì至此,只为饮酒,不曾想能在这里遇见你。”

云崖闻言一愣,随即苦笑。“先不说此下我重伤未愈,潜逃在外,朝不保夕。便是平常功力全盛时期,也绝非少侠之对手。”云崖停顿片刻,浅呷一口酒,眼神变得坚毅。“在下虽明知非少侠之敌,但我辈剑士,剑道一途,意在磨砺剑心,一剑既出,岂有怯战之理。”此番话云崖说出顿觉豪气横生,说不出的酣畅淋漓。白衣少年只是干了一杯酒,笑道:“你这人倒也有趣。”云崖随即尽撤桌上之物,双目与白衣少年相对。“少侠此来既是来向在下讨教剑招,我自也不能让你失望。只是目下我重伤未愈,站立尚且困难,又何来比剑一说。现今你我临窗而坐,就以雪作剑,比剑招又比剑意,如何?”白衣少年听罢眼神骤然放出光彩,大笑道:“有趣!有趣!”。

云崖不再答话,临窗以指作剑,受内力所牵引,窗外雪花纷纷飞入云崖周身一尺处。云崖指尖朝内,雪花渐渐凝成数股,分八卦之位虚空而立。云崖额角渐渐渗出汗水,显是支撑起这雪剑极为不易。再看那少年,少年仍在饮酒,身前已不知何时起有一剑凌空。剑身修长,轮廓分明,相比于云崖的略显模糊的剑柱,内力高低当下立判。“小心了!”云崖信手一挥,八道剑柱快速向少年飞去。云崖虚空指点,剑柱受其牵引,不断变换的着方位。“剑揽雀尾!”八道剑柱依次排开,成一字长蛇之势,以第一柄剑柱为引,渐渐成一个弧度,快速旋转向少年攻去。少年饮下一杯酒,看着窗外,身前剑却暴起,一剑便刺在了云崖长蛇七

寸处,云崖攻势一下便化解开来。云崖以内力收回剑柱,双手画圆,“灵犀分水!”。八道剑柱渐渐融为两道粗壮剑柱,一前一后向前攻去,此剑招的杀招并不在于前面的剑,而是在后面看似去势较缓的剑上。就像平常一剑递去,剑虽一柄,但后劲却可有万千,正是此理。少年犹自顾自饮酒,身前剑虚空而立,似在蓄势。待得蓄势完成时,流光一闪,云崖两股剑柱已被撞的七零八落。云崖暗暗心惊,却并不气馁。云崖一指成掐,牵引回那零落而下的剑柱,身体气机攀升至极点,“一剑残虹!”。被牵引回的剑柱渐渐融合,却不似少年那般融合成为一柄剑,而是八柄剑柱剑尖相抵,成一伞状。伞慢慢旋转,待旋转速度到极点之时,骤然向前冲去。少年微微摇了摇头,也不见少年如何动作,身前剑仍是向着伞心简单一刺。剑一下就破去云崖所结剑伞,剑伞被洞穿时,异象突起。那八道剑柱并未像想象中那样零落散去,而是借着这股洞穿之势,分散向前冲去,去势不减反增。白衣少年微微错愕,轻“咦”了一声,终于开始正转身来。少年气机所至,周身凝剑,何止万千。云崖所执八道剑柱,初时还能势如破竹,只是越到后来,力渐不支,慢慢消融在了这漫天剑雨之中。云崖见剑柱消融,自身气机也随之一滞,强撑着使出残虹式,云崖早已是强虏之末了。

“少侠剑法甚是高绝,在下实在佩服,刚刚少侠本有多次机会可以轻易致我于死地,但都没有出手,在下心里亦是感激万分。”云崖此话说的甚为坦荡,确实不负“剑兰君子”之称。少年微微偏过头去,轻轻拂去满桌清雪。“你先前剑招虽奇,但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上乘剑招,但最后一剑残虹式却是实打实的宗师风范。你若不是体力不支,我纵然能挡下,也未必有如此轻松便是。残虹剑,一剑残虹,快哉快哉!哈哈”云崖闻罢只觉是自幼以来听到的最好的赞誉,内心亦是高兴之极。“先前与少侠比剑,比剑招亦是比剑意,少侠剑意正气浩然,一往无前,想定不是jiān邪小人之辈,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哈哈!我姓既不尊名也不大,我叫慕容一痕!”

正是:

蓬莱幽岛落花声,清泪沾衣梦不成。

倚栏听雪万家灯,惊鸿飘渺剑一痕。

云崖见眼前少年不过二十,剑道造诣却已独步江湖,心内百感交集。“慕容少侠,我云崖之事想必你早有耳闻,如今我已是带罪之身,与我相处终是不妥。你我虽是以剑会友,但少侠心境之高洁,我深感钦佩。还望少侠速速离去,莫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少年不为所动,只是看着窗外,“天下事,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剑的事。”云崖要之前听闻此语,只会觉此语太过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只是现在由眼前这位白衣少年说出,云崖只觉心中豪气万丈,深得我辈剑士之心。谁的心里没有座白衣飘飘,仗剑天下的江湖呢?

“哈哈,少侠此语深得我心啊!只可惜云崖终究是福缘浅薄,要能几年前遇见少侠,一定恭听教诲!云崖自觉遗憾万分,但此刻毕竟遇见了,倒也无悔。”少年嘴角渐渐有了不可察觉的弧度。云崖想起前rì种种,顿觉人生最凄凉之事不过如此,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就此颓败下去。“慕容少侠,我年岁远胜于你,但见识和胆识却是万万不及,相见恨晚。云崖若能脱此劫难,一定与少侠你兄弟相称,快意江湖,哈哈。”云崖突然觉得那个年轻时潇洒坦然的云崖又回来了。慕容一痕闻罢,微微一笑,执起两只酒杯,斟满酒。将一只推至云崖面前,“这有何难?今rì我先敬兄长一杯,苍天为鉴,生死与共。”云崖闻语错愕,只觉自己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与自豪。“好!苍天为鉴,生死与共!”云崖碰杯一饮而尽,但觉胸内豪气万千,但死无憾。

是夜,云崖与一痕两人温酒夜坐。云崖与一痕细说近rì种种自不在话下。

隔了数rì,云崖携幼主与一痕前往西蜀避祸。

近rì大雪连绵,云崖怀抱幼主望向故国。再看向怀中熟睡婴儿,为掩人耳目,今rì起,便取名“慕容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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