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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乌》第二节第十48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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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爱华哥和诸葛二,都是小军爸特别关照的人——去年煮大枣稀饭的事后,小军爸对爱华哥便特别的好,时不时的会拿点他家特有的东西,比如蜂蛹、大花蜘蛛、竹蛆、毛毛虫(不长毛,像麻蛇裹一堆——其实,更像黑不溜秋抱一团蠕动的蛆,还没油炸时,很恐怖,等炸出来,还满香呢)、虾、泥鳅、江鳅、野兔肉、竹鼠肉给我们吃。说起来恶心,那次他让小军送来了一小碗红烧老鼠肉(那时他家正养着两大只小狁鼠,小狁鼠的肉是可以吃的)。所以,小军送过来时,说这是老鼠肉,我们都没在意,以为是小狁鼠的肉,小军乱说呢。那肉特别的香嫩、鲜。可等我们吃完,爱华哥把洗好的碗叫我送还他家时,我才看到,他家门口的戳箕里,真的就是些老鼠毛,而那两只小狁鼠,还在笼子里对着人吱吱的叫着要东西吃呢。

我曾听小军爸对人说过,像爱华哥这样懂事、孝顺的娃娃,现实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军的父亲夸爱华哥,说:“养儿要像孙……孙子!”(应该是:“养儿当如孙仲谋”)那时,我根本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小军爸教爱华哥与比自己高大的人打架,要用眼睛的余光瞟对方的脚的位置,然后狠狠的踢对方的穷骨头。还说他当志愿军那会儿,与牛高马大的美国鬼子搏斗,用的就是这招。

“一招毙命”——如果力量大,对方的穷骨头会被踢断。

可就因为这一脚,后来的爱华哥,差点就被诸葛二给整死了——这是后话。

好rì子真的来了,因为我们天天都放假了。

那段rì子,姑姑已不拿账册回家做了,她的账册已交给了别人,只是带回了蜡纸。每天晚上,姑姑就刻蜡纸,等第二天拿去单位印刷,宣传无产阶级特殊时期。

街子天,县里组织了宣传队到街上演出。演出时,大多爱跳“拥军花鼓”,唱“南泥湾”、“二月里来”、“战士歌唱东方红”等歌曲。有个女的,不知为什么,她每次上台,都要唱“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忆苦把冤伸……”的“不忘阶级苦”。后来听姑姑说(她和姑姑也是好朋友)我才知道,原来,那人是成都人,解放前在教会学校上学,她们班有个男孩的境遇,有点像歌里唱的。

那时的姑姑,也爱哼歌。不过,姑姑除了那些当时最“流行”的歌曲外,最爱唱的是:“报”。

开始,那“大字报”上批判的,就是**、邓老;后来,据说是省里的大官;再后来,是县里的领导;再再再后来,就是各单位的头头脑脑们了。

说起来好笑,县宣传队那个唱“最响亮的歌是东方红,最伟大的领袖是**”,唱完后还带头喊“**万岁”、“无产阶级特殊时期万岁”的宣传队队长(也就是曾经上我家,要把姑姑调县宣传队的吴队长),还有姑姑这个对“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特殊时期”欢呼雀跃的人的名字,都赫然上了“大字报”。后来,还一起被拉了去游街。

说起姑姑被游街,与一个和她名字有点相同的人有关。那人叫王小娟,是思茅人,她的哥哥在澜沧糖果厂工作。按理,尽管澜沧是思茅地区的第一大县,YN省的第二大县,可毕竟只是个县城。而思茅是地区专署所在地,是整个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许多的澜沧人都巴不得调思茅的。可她却莫名其妙的来澜沧投靠她哥哥。后来才知道,在思茅师范专科学校上学的她,与她的班主任有了“男女关系”,她和那班主任都被学校给开除了。在思茅走路都抬不起头的她,只好投奔她哥哥,帮哥哥带孩子。

王小娟来澜沧有些年了。因为从我家的后窗就能看到糖果厂,有时我们也会跑糖果厂附近玩儿,当然也就见过、认识她了。别说,这王小娟名字像姑姑,就连人,从后面看也长的像姑姑呢——她也留了两根黑黝黝的长辫子。第一次我认识她,还闹了个笑话:那天,爱华哥带我们去八大河游泳、玩沙,回来时我们看到姑姑站糖果厂大门那儿,面对里面跟人说着什么。

“爱华,你妈。”大胖道。

“看到了。”爱华哥说着,一溜烟的绕道跑了。

雨季,姑姑不让爱华哥我们去八大河游泳,爱华哥游了,而本来就胆小,身子骨也虚的我和爱民姐没游。而那时的我,肚子正饿得咕咕的叫,我的心里便打起了小九九:我又没游泳,姑姑不会骂我。而我如果去喊她,说我肚子饿,她肯定会进糖果厂买糕点给我吃。我想着便跑过去喊“姑姑”。

那人一回头,我傻眼了:是个背影像姑姑,比姑姑年轻的人!这人就是王小娟。

王小娟把哥哥的孩子带得上了小学,便要找工作。

那天,姑姑正在发货,百货公司的一名干部带了她来找姑姑。

“杨主任,有人找你。”姑姑正站仓库门口,点搬运工从仓库里背出来装大卡车上,有三四十公斤重,像大铁锅一样,黑不溜秋的“锅巴盐”,姑姑她们货站里守仓库的傻大个站大门口,对姑姑叫道。

那傻大个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又大,把专心计数的姑姑给吓了一跳,姑姑便把点的数给忘了。

顿了一下,姑姑只好叫搬运工们停下来,重数一遍。可还没点完,傻大个带着百货公司的那名干部和王小娟来了。

“杨主任,忙啊?”百货公司的那名干部,姑姑认识,便对他点了点头。

那干部是个呆瓜,看人家忙着,你就等一会儿吧。可他不,他还喋喋不休的说这说那,什么:“我每次来,你这儿怎么都这么忙啊”、“是不是人手不够啊”、“需不需要人帮忙啊”。把姑姑给说烦了。你想啊,那些个搬运工把那几十公斤重的“锅巴盐”从仓库里背出来,搬到大卡车上,多么的费力啊,如果姑姑再数错,那些搬运工又得搬过去、搬过来的让姑姑重数,那不折腾人么?姑姑便有点没好气的摇头说:“不要。”

不想,那干部是个又呆、心眼儿又小的人。姑姑说的“不要”,是现在不要帮忙。可他却听成了不要人,也就是不要王小娟(姑姑又不知道王小娟要来这儿工作)。便转身带着那王小娟走了。

等姑姑忙完,想起他来,他已回百货公司向刘总经理报告去了。

姑姑快下班时,刘总经理脚一瘸一瘸的来了,问姑姑说你这儿不是缺人手么,怎么不要那王小娟?

等姑姑弄清情况后,对刘总经理说下班她就去找王小娟,喊她明天来货栈上班。

王小娟来姑姑这儿工作,姑姑特别的高兴,因为王小娟有文化,能帮她做账啊。后来,姑姑真的就把账册交给了王小娟。可因曾经的那么一折腾,王小娟可不领姑姑的情,她就认定,姑姑开始就是不想要她,如不是刘总经理再次做工作,姑姑肯定不会要她的。这样一想,她便恨上了姑姑。另外,还有个事,让她更是恨姑姑恨得要死——百货公司办公室的王小马不是喜欢姑姑么?便有事没事的找各种借口来货栈,想与姑姑套近乎。除工作上让不开的事,姑姑一般不会理王小马。而已二十四报”,说姑姑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

那“大字报”,当然是她代劳的啦。

王小娟上师范时,心全用在了男女之间上,没好好上课,学习是一塌糊涂。所以,她写的那“大字报”,也就词不达意、乱七八糟的,更没有什么能让人感兴趣的子丑寅卯,人们也就不拿她那“大字报”当回事。而相反,有的人却在那大字报上看到了姑姑负责任、好的方面。那大字报上说,有一次,傻大个下班忘了锁仓库的大门,姑姑看到后就大做文章,批评傻大个,还批评了好几回。傻大个认为,姑姑只是帮他锁了下门,值不得小题大作,因为我们澜沧,是社会主义、无产阶级专政的天下,别说忘了锁,就是敞开着大门,也没有那个革命群众会进去偷东西的。

他们说的对,那时,我们家的门就从没想起锁过(左邻右舍,好像也没锁)。

不过,正像有人在那大字报的下面,用钢笔留言写的那样:“不是偷不偷的问题,而是该锁门的人的责任心问题。”

除了王小娟,另外还有一个人也恨姑姑,那人原是货栈的出纳,因“手脚不干净”被开除了,她以为是姑姑在原来的门市主任老宋那告了她的状。而事实上,在老宋发现她“手脚不干净”后,报告了县百货公司的领导,想把她给送公安局。是姑姑帮她说好话,因为她爱人在修澜沧到西盟的公路时被石头打成了残疾,姑姑很是同情她。这样,县领导考虑到她家的特殊情况,才没把她抓去劳改的。可她就认定了是姑姑告她。用她的话说,姑姑不告,那只当过兵,没上过学的老宋,根本看不出她在账上做的手脚(其实,是老宋看到她偷公家的东西回家)。后来,在王小娟她们拉姑姑游街时,那人和她那带残疾的丈夫,还趁乱上去打姑姑。

王小娟她们批斗姑姑时,曾无中生有的说姑姑贪污,根据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其实,这一缪论,古就有之。传说,草根皇帝朱元璋最恨商人,认为“无商不jiān”,商人都会“偷税漏税”。所以,他出台了打压商人的政策,把商人们弄得苦不堪言,有许多的商人也因此破了产。商人们的破产,引发了帝国的经济危机。为了说服朱元璋,有的大臣上了奏折,可被刚愎自用的朱元璋否定了,有的人还因此掉了脑袋。

据说,朱元璋和宰相刘伯温有天微服私访,见到一壮汉正在肉摊上买肉。这时,过来了一女子。两人打招呼后,那女子也买了一刀肉。买好肉后,两人便相约一起回家。

刘伯温便问卖肉的,说这两人的家在哪儿。

卖肉的便指着走出城门去的两人说:“出城二三里。”

朱元璋小时没上过学,当了皇帝后特别的用心读书。据说,南京城里家家过年贴chūn联是从朱元璋时开始的。传说,有一年他上街视察,看过年是不是家家都贴了chūn联。结果,有一屠夫家没贴。他便叫来问了。那屠夫说他不识字。朱元璋听后,叫人拿来纸笔,挥笔写到:“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现在,听卖肉的说“出城二三里”,他便带点卖弄的接到:“炊烟四五家。”刘伯温忙说:“亭台六七座。”“仈jiǔ十枝花”。朱元璋对完,抚掌大笑。

朱元璋正高兴,就听刘伯温很认真地对他说,让兵士去把先前出城去的那两个买肉的人给抓回来,斩了。

朱元璋楞了一下,说他们又没犯法,怎么能斩呢?

“他们犯了杀头的大罪——通jiān。”

“你怎么知道他们通jiān?”朱元璋有点儿奇怪。

“孤男寡女、荒郊野外——有作案的条件,又自带有作案的工具。”说这话时,刘伯温的表情很是严肃。

朱元璋听后,哈哈大笑。从此,废除了抑商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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