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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乌》第拾四节三节22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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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不再带我们去热水塘洗澡洗衣服,因为谢主任说了,那露天浴场:“有伤风化”。

砍柴,成了我们每个星期天必做的事。一个冬天下来,平时烧柴量就不怎么多的我们家,屋檐下便堆满了烧柴。

可姑姑还是依然一如既往的带爱华哥我们上山:澜沧的chūn天来得早,我们已不砍柴,我们摘“白花”(一种可做菜,花朵儿长得有点像白玉兰,但比一般的白玉兰小点的花)、棠梨花(也可做菜)、厥厥菜、挖葛根。到了夏天,我们捡野生菌。那时,澜沧的野生菌可多了。我们除了nǎi浆菌、青头菌、鸡油菌、鸡枞,偶尔捡些当地人叫的“马皮泡”(圆圆的,有点儿像土豆)或扫把菌,一般不捡别的菌。因为这几种菌没毒xìng,甚至还可以生吃,味道也特别的好。

姑姑喜欢带我们去的地方,是八大河与另外两条河相交,汇成一条河后,流经勐滨煤矿的南朗河畔,洗水塘过去一公里多的地方。原来,我以为姑姑带我们去那儿砍柴、摘白花、捡菌是爱华哥熟悉那儿的缘故(前两年爱华哥不是带我们去摘桑叶么?),可后来我才明白,姑姑和爱华哥顺着南朗河走时,都爱边走,边向那河道里张望——他们都有个侥幸的心理,希望在不经意间看到爱民姐的身影!

在姑姑带我们上山摘野菜、捡菌的那段时间,诸葛二在谢主任的安排下,真的成了骡马队的“配种员”了:“配种,是个无比神圣、无上光荣的工作,它肩负着我们骡马队的未来和革命的接班马的问题。我们把这个工作交给诸葛明同志,就是党和革命群众对他的极大的信任。他年轻,有体力、能力。**说,青年,是早晨仈jiǔ点钟的太阳,希望就寄托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希望诸葛明同志:接革命的班、配革命的种!”——在一次把那些个“牛鬼蛇神”、“臭老九”,批倒批臭的批斗会后,谢主任宣布道。

可这诸葛二,种不好好的配,在王小娟的怂恿下,讲了一段时间的“běi jīng之旅”后,又想起了游街、开批斗会,好像天下太平他们会死似的。

靠边站的县长、副县长,各委办局的头头脑脑,还有那个唱“最响亮的歌是东方红”,喊“特殊时期万岁”声音最大的县宣传队的吴队长、姑姑又都被拉了去游街(时不时还有“义愤填庸”的“革命群众”,上去打被游街的人)。

被游街的人,每人都被挂上了一个,“造反派”认为与本人身份、“罪行”相一致,上写“打倒某某某”、“某某某是什么什么”的大木牌。不知谁给县长套了件国民党的军大衣;百货公司的那个女副总经理,被人剃了个半边有头发,半边没头发的“yīn阳头”,然后让她拿着扇子,边走,嘴里边大声的喊着“扇yīn风,点鬼火;扇yīn风、点鬼火”的做表演,直到走上了县zhèng fǔ大门边那个,原来给诸葛二讲“běi jīng之旅”的台子上;县宣传队的吴队长,好像是被“整”得最惨的一个了:有人把他的手涂上了墨汁(因为他是“黑干将”),又用钢板做成了一支冲锋枪挂在他的脖子上(因为他还是反对“特殊时期”的急先锋)。那枪可能太重,抑或那挂枪的铁丝勒脖子,他双手抱着那钢板枪,身子弯得头都快杵到他们站的台子上了;姑姑的胸前被挂了块上写“女特务”,用硬纸板做的牌子——跟在县长、局长们身后游街的姑姑,就够不上当“走资派”了。

那时,我对“特务”的认识不深,以为挂块纸板做的牌子是轻的了,所以也没过多的在意,还有点觉得好玩——在我的印象里,“女特务”都很漂亮,说姑姑是“女特务”,也就是说姑姑漂亮呗。另外,张祥爸不也挂了块“特务”的牌子,那牌子还是用又厚又大的木板做的。还有,百货公司的刘总经理,不但挂的牌子大,还被打——这刘总经理,据说“下地方”前是个连长,在墨江追击国民党残匪的战斗中,右膝盖骨被子弹打碎了,是被战友们用担架抬到澜沧的。因医疗条件有限,医生只是把他被打碎的膝盖骨清除后,用钢板把大小腿给固定住了。也就是说,他的右脚是不会“弯”的。结果,被游街后拉上台的他,因跪不下去向伟大领袖请罪,被造反派给打得“爹啊”、“妈啊”的惨叫(有人从身后踹他、撇他的右脚,让他跪下去)。而爱华哥对姑姑被挂了块“女特务”的牌子的反应却特别的激烈,他要冲上台去,把姑姑脖子上挂的那块牌子给拽下来。

“别动,你会害死你妈的!”爱华哥的手被小军爸紧紧的抓住了。

手被小军爸紧紧拽住的爱华哥,徒劳的挣扎了几下后,把头埋进了小军爸怀里。

批斗会还没完,红着眼睛,想哭想哭地爱华哥和我便被小军爸拖回了家。

“你们吃饭了?”等姑姑回来,看到爱华哥我们无jīng打采的坐门口,问道。

我看姑姑笑眯眯的,好像先前并没被游街、批斗过似的。

“我们都看见了!”爱华哥说着,用手抱着头,哭了。

“别人瞎说,你别跟着瞎想,什么事也就都没了。”姑姑道。

姑姑说着,便淘米煮饭。

我们家好长时间都没煮饭了,都是去食堂打了吃。隔壁的冯nǎinǎi和大宝妈,可能以为我们今天自己煮饭没菜,先后拿了藠头、酸笋、干巴什么的过来给我们。

“我家有菜……”姑姑有点不好意思。

“天打雷劈的诸葛二,谁不知晓娟是个什么样的人?晓娟是‘特务’?……满嘴的喷粪。”冯nǎinǎi对刚进屋的老三的母亲说道。

“是啊,是啊。”大伙儿附和道。

听了大伙儿的话,低头炒菜的姑姑的眼泪,叮叮咚咚的掉锅里了。

从那次游街后,姑姑又开始忙活了——那王小娟和诸葛二,不知为什么,莫名的对姑姑好了起来。

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开始,爱华哥对我说,是小军爸骂了诸葛二——那时诸葛二虽然在谢主任的支持下,在澜沧有点人模狗样的,他去那儿,人们对他都是笑嘻嘻的。可他也还明白,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有几个岁数和他差不多,过去就一直看不起他的人,因“根正苗红”,现在也不买他的账,甚至还故意喊他“二主任”(两个含义:其一、谢主任第一,他第二,都是大领导;其二、他太“二”,是个没水平,被人当枪使的老憨)。坊间传说,有一次,诸葛二去“县革委会”,那个当时让人谈虎sè变的大办公室找谢主任。谢主任不在,上厕所去了。他去时,谢主任的秘书对他好像很客气,还倒了杯水给他,并抬了把椅子,让他坐到谢主任的藤篾椅旁。刚要坐下去的他,看到有份写着一个人的请示,另一个人批示的文件放桌上,便拿起来装模作样的小声念了起来。他念时,大家都看着他笑。他以为人家夸他,声音便越念越大(其实,人家是笑他念了错别字)。“请领导批示。木易民”——他不认识繁体的“杨”字。当他把“木”和“易”写得有点儿开的杨民,念成“木易民”时,有人就差点笑出了声——那时,谢主任已方便完,摔着湿漉漉的手进来。看到样子严肃的谢主任,大家都不敢笑。这诸葛二的反应是有点慢,看谢主任进来,你就别念了。可他不,他还摇头晃脑的往下念,并且还念得很认真,把谢主任因潦草,而把谢字的言子旁写得看上去像三点水的“水”都给念了出来:“发‥‥三点水,shè军”(大家理解的是“**”)——他只知道谢主任姓谢,而不知道谢主任的名字。所以,当他把谢军念成“**(军)”时,满屋子的人便笑了个人仰马翻。据说,有两个平时怕谢主任的人爬桌子上不敢笑。结果,怕笑出声,又控制不住抖动的身子的那两人,把那桌子椅子摇的吱吱嘎嘎的叫。听说,谢主任模样虽凶,可从不骂人。可那一次,却下意识的骂道:“shè你妈个头的jīng。滚出去!”所以,文化底蕴不足的他心里便有点虚,怕那些文化水平高的人整他(他回忆那天的事,就觉得那秘书是有意整他,给他抬椅子、端水都是假的,只有看似无意中从桌子那头,拿到桌子这头,他的面前的那文件才是真的——目的就是让他看到那文件,让他念,让他出丑),也怕自己得罪的人报复他。他便找他心目中的英雄,当过志愿军侦查兵的小军爸出主意。据说,小军爸把他狠狠的骂了一顿。小军爸对他说,爱华的父亲是个烈士。烈属你们也要拉去游行,小心遭报应。另外,他也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我们家和公安局李局长的渊源。这样,再组织游街时,他便有意的把姑姑给落下了。那时,“公、检、法”还没被砸烂,谢主任和李二叔原先就是战友,弄不清李二叔和谢主任谁是谁的“救命恩人”,因为两人在一起时,都说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据说,姑姑被抓来游行,谢主任并不知情,人拉来后才知道姑姑被整了来。而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王小娟,在她哥哥的说服下,也不敢过多的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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