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无一物的白色房间。

当夜霜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

“我怎么在这儿？”

“发生了什么？”

“这又是哪儿？”

他大概记得最后看到的一幕是自己被钉在了墙壁上，胸口破了个大洞。

心里这么一想，他赶忙摸了摸胸脯，却发现除了衣服残破之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只是这身衣服不仅烧焦了，而且有点湿漉漉的……

烧焦了？

脑海里闪过一片火焰如潮水般涌来的画面，但怎么想却都记不清到底是在哪儿见过的。

“总而言之还是先搞清楚我在哪吧……”

夜霜自言自语，可放眼整个房间，除了身下一张白色的床，屋顶一盏隐藏式的日光灯，白瓷色的墙壁甚至连一个窗户都没有，以至于他都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早上还是晚上。

墙上还有一个门，但那并不能算是个门。

它完全镶在了墙里，没有把手，要不是有一条门框型的缝留在那里，夜霜甚至都看不出它跟墙壁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这时，那扇门却打开了。

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灰蓝眼女孩，而另一个是个老先生。

灰蓝眼女孩褪去了雨衣，换上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头上雪白的长发束成马尾。脸上的口罩也被摘下，一张五官清秀端正的容貌更承托得这双灰蓝色美眸的独特，只不过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眼皮微沉，嘴里聊无兴趣的嚼着一根棒棒糖，莫名多了分痞气。

而老先生却简单得多。一身西装，没系领带，脸上戴着个度数不少的眼镜，看起来亲切和善，一副“看起来就知道是个大学教授”的模样。

“就是他，在城里捡到的……”

欲言又止，灰蓝眼女孩用下巴指了指夜霜，眼眸里闪动着他看不懂的光。

夜霜莫名有股不详的预感，感觉就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被人找着见了家长。

不过，老先生倒是很和气，上下打量着夜霜，连连点头，甚至还主动伸手跟夜霜问好道：“你好你好，鄙人南虚，俗姓姓顾，你可以跟小朝一样叫我做‘顾教授’。”

鄙人？南虚？还有俗姓？还是个教授？

夜霜有点捋不清，但还是握手示好：“夜霜。”

然而就是简单的一句自我介绍，那两人却都是一愣：“姓什么？夜？哪个夜？”

夜霜如实道：“夜晚的夜。”

“这怎么可……”南虚惊叹一句，可看到夜霜露出诧异的表情，他突然又咳嗽了几声，“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居然有人会有这么稀有又古老的姓氏。”

夜霜不傻，他能看出来南虚显然知道什么。

不过不等他问，一只纤细的手掌却也伸了过来。

夜霜一愣，却听灰蓝眼女孩简单的自荐道：“朝妤晞。”

“你……你好……”

不知道为什么，夜霜总觉得自己特别畏惧眼前这个女孩。即使他只记得两人之前只在雨中因为问路而见过一面，但就是莫名的为她所具的气场而感到不安。

老先生的目光锐利如剑，他显然看出来了，哈哈笑着道：“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虽说这也很正常，毕竟小朝可是我们最强的弑神者！”

弑神者？还最强？

一股浓浓的中二气息扑面而来，夜霜也只能尴尬的笑了两声。

然而，叫做朝妤晞的灰蓝眼女孩却也冷笑道：“看来他的确全忘了。”

“忘了？”夜霜蹙眉，“忘了什么？”

夜霜的回答在朝妤晞的意料之中。

她也没有解释，只是招招手示意夜霜跟着她走出房间。

他们显然是在一架飞机上，房间外就是一条标准的飞机过道，一排密封窗排列在墙上。

然而，顺着朝妤晞的指引透过窗户往外望时，夜霜不由得为眼前的一幕所惊呆。

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火海！

目光所及都是满目疮痍！

夜霜依稀能辨别出那是自己曾经生活过十年的城市，只是它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在雨中显得萧索且死寂。曾是城市地标级的建筑“丛云阁”也还在燃烧，随着风雨的击打，缓缓的碎裂崩塌。

而在“丛云阁”上，那条血眼黑龙还盘踞在那里。

它洋洋散散，即使身边不时有人类的战斗机结队飞过，它依然十分淡定从容。

这一幕，跟夜霜曾梦到的一模一样……

“那是……什么？”

“龙啊。看不出来吗？”朝妤晞毫不惊奇，“不过准确来说，我们应该称呼它为——神。”

夜霜脸色惨白，声音都在颤抖：“神？”

南虚也跟了出来，望着那条黑龙，皱了皱眉道：“对。你听说过北欧神话吗？在世界树的底端，【黑龙·尼德霍格】盘踞在那里，侵蚀着树根并等待着世界末日的到来。而当所有的树根腐化，世界树崩塌，那么便意味着‘诸神黄昏’的到来。”

朝妤晞接口解释道：“神暮，就是诸神的黄昏。”

从南虚和朝妤晞的口中夜霜也才且听且惊的明白：这个世界是存在着神明的。

在曾经这个星球上，神明统治着生态圈里的所有生灵，人类也只是为服侍它们而存在的低劣生物，它们不所不能，强大得甚至要比古人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还要天马行空。

然而诞生即对应毁灭，会存在也意味着会消亡。

即使强如神明一般的存在也会面临灭绝。而每一次神明的灭绝通常都是连同当时的其他生灵同时覆灭的，所以“神暮”的降临其实更像是自然界的大洗牌，却也是所有生物的末日。

与人类会想尽办法延续自己种族的生存一样，神明也明白这一点并尽力的去想要违抗这个必然的规律。它们为此不惜隐遁在世界的角落，将统治权交给了一群曾经的低劣生物，甚至离开了这个星球寻找生与死间的缝隙。

在夜霜所处的这个时代也是如此。

夜霜意外的平静：“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吗？”

他深知自己必死无疑，但在大灭绝前，这种必然的死亡反而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南虚却笑了：“也不尽然。毕竟还有小朝这样的人存在呀。”

夜霜微怔，转眼看着身边这个显得流里流气的女孩，却是想起什么：“弑神？”

从一般角度而言，神明的灭绝似乎并不算是神明的过错，弑神也变得无可厚非。但这一次的神暮不仅仅只是诸神的回归而已，与神明们一同重现在地球上的还有一种可怕的力量。

南虚没有解释，只是引导夜霜的目光望向尼德霍格。

只见它的翅膀和尾尖有些亮丽的绿色纹路正在闪动着光芒，在漆黑的环境下格外醒目。

“那个就是【诅咒】。我们至今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但从科学的角度来讲，那是一种类似于魔法的奇异高辐射能量暗物质。它并不会对人类造成太大的影响，从某些方面来说还反倒算是有益的，但是，对神明而言，它就是瘟疫……”

“一旦神明被这种诅咒完全控制，那么它们便会变得极其残暴且极具破坏性。你可以想象一下，神明摧毁一座城市完全轻而易举，而假如两个、甚至更多的神明同时被诅咒所控制，一场神明之间的战争在地球上上演，那么你觉得人类能存活多久？”

夜霜不敢想象。

南虚也深深的叹了口气：“弑神听起来很宏伟，但实际上也是很自私的。只是假如我们不这么做，那么人类花费了几百万年的进化就将成为泡影，祖先留给我们的基业到了我们手里却要全部付之东流。”

“与其任由神明都无法抵抗的末日降临，不如就让咱们人类来搏一搏！这并不难！”南虚热血蓬发，一把年纪了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握紧了拳头立誓，“人类早已成为了自己的神！而毕竟，这是个诸神早已无人信仰的时代……”

一席话说得夜霜莫名热血，心底的一份共鸣也在蠢蠢欲动。

然而，南虚却突然苦笑，摇了摇头：“这话不管听多少遍都觉得是真理啊……”

“嗯？不是您说的？”夜霜蹙眉。

“我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南虚笑着，目光在夜霜的脸上停驻，笑容也渐渐淡漠，许久才道：

“这其实是……某位姓夜的故人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