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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我手机里的z先生》第六十二章:九七的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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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点了点头,这种感受九七不能再感同身受了,九七还记得她刚毕业时候的迷茫与无助,她还记得在校园里,九七从未像此刻意识到时间流逝的如此厉害,就像她做实验时被切开的兔子动脉,血一下子如被猛烈摇晃过的汽水喷井出来,气势汹汹又很快静止下来,只剩下切口处无力地泛出血沫。九七就这样站在高大的香樟树底下使劲往上看,太阳被繁茂的枝桠碾成了一张薄薄的的光晕,大网般洒下来,有一种午觉睡得过长后,惫懒的不真实感,树尖处还是有些晃眼,九七保持着仰头的姿势闭上了眼睛,明晃晃的光在她的眼底形成了一片血印子直叫她发昏,她伸出手指挡在眼前,当那血印子变成咖啡色时,九七感叹了一声,“还真就这么过去了,跟梦一样的。”

九七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她的轨迹像是被既定好的一般,她总是期望另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她总在课上走神,窗上,印着枝桠的影,摇摇晃晃,明明暗暗的清晰着,阳光明晃晃的照进来,带着槐花香,却照的不完全,使整个教室都处在半明半暗之间。那溜入教室的一部分光带着水的质感流动着,亮堂堂地打在九七的大半张脸上让九七有了一种如梦的感觉,她望着黑板上的光出神,那光在黑板上流淌着,晃动着,像远处升起的云烟,过了一会儿,又像是古井的水一圈又一圈漾起的波澜,这波澜晃动的厉害,忽然突破了涟漪的桎梏,涌了出去,涌进了黑瓦白墙之间,看见了舟桥,近了,近了,看见了烟雨,看见了纸伞,看见了……

“九七。”这些景色陡然不见了,语文老师镜片背后的寒光让九七心头一紧。“跑什么神,你来试着赏析一下这首诗前两句。”

九七清醒过来,这是西北的小城没什么烟雨,也没什么舟桥。

她还记得她刚毕业时候的无助,她不喜欢循规蹈矩,按她的学历,她可以成为父母期望的那样,进入一所很棒的银行,而整个大四那年,所有的同学都为工作实习而奔波,九七却到处闲逛,似是要把当年争分夺秒学习,没有认真享乐的时光全部都享受回来一般。九七从展馆出来时,满脑子都是方才展馆中光怪陆离的影儿,她有些恍惚地下了台阶,雨兜头打了过来,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退回来,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清醒了些。雨势来的猛,哗哗泼在地上,起了一层烟。远处的建筑变成了形状各异的剪影。视觉模糊了,被打湿的嗅觉却灵敏起来,泥土的腥甜,草芽的清,离老远格子裙的女孩子的香水甜,一股脑的涌入鼻腔,混杂却又边界分明,构成一个嗅觉的世界。

雨停不下来了,天暗下去,高高向上伸的树枝印在瓷蓝的空中,像一条条交错的冰裂纹。

九七冲入雨里,雨丝毛茸茸地钻进她眼睫毛的缝隙,游走在她脖颈的每条神经上,涌进短靴的积水竟有积分温热,让全身的触觉都集中在这几分暖意的脚底板上。她上了地铁,挤进暖黄的车厢里,呼吸着被捂在长方盒里,潮湿温暖适宜培养菌菇的气流,趿着半靴子的水回到了寝室。寝室里没有人,九七“啪”地摁开了所有的灯,空荡荡敞亮得慌。.

累乏,坠着九七的身骸一直往下沉,缚住了她的四肢,让她无法动弹,任由身上的薄衫湿哒哒地吸在她光裸的皮肤上,将布料的质感如此清晰的传递给每一个毛孔。九七呆坐着,眼睛瞥在书架上倒置的,已毛了边的散文集上,愣愣的,呆滞。

钥匙卡进锁里的窸窣声,居然觉得有点吵,像是惊醒了一个午夜的梦。是阿丽回来了,阿丽见九七坐在那里有些惊讶,“你面试回来了呀?”九七伸手胡乱捋了把潮湿的头发,随口答道,“没去。”“那你去哪了呀?” “展馆。”“什么展馆呀?”九七不答话,伸手拉过那只大红的,一直用来做衣柜的大旅行箱,翻出一套干爽的衣裤,她知道再呆下去阿丽准会噜苏个没完。见九七不在搭话,阿丽沉默了一下“呀,你出门没带伞呀,淋着了?那快去换衣服洗澡吧,别感冒了。”九七抬眼看她,她进门以来九七方仔细注意她,她明显是去面试了。刻意的打扮,在九七眼里仍是泛着一股子土气,尤其是那双鲜艳的绿袜子,耀武扬威地跃过鞋沿,咧着嘴在空气中傻笑。

九七不喜欢阿丽,阿丽是大山里苦读出来的孩子,反应总是慢别人半截,听不懂网络潮词,总把所有的玩笑当真,起初,九七觉得难以与之交流没有什么,那纯纯的质朴倒是呆萌的可爱,可是时间久了,那种对常识性知识的匮乏,甚至一次轻飘飘的吐了一句“女人就是应该做家务做饭的呀。”莫名老成的语气,本该如此的笃定。九七这才意识到,那不是质朴,而是一种几近愚昧的无知,这无知是从小根深蒂固的灌输,在陡然一变的环境中难以冲洗。许是有一些自卑,她言语中显而易见的错是不允许别人挑的,别人一挑便要与之理论,理论到最后就变成了吵架。九七开始与她吵了几架,无谓的争辩后,九七就随她去了,更何况阿丽说话语速并不慢,可字字之间却拖着很长,把每个字端着生怕碎了般慢慢放下,像是每个字都是斟酌而出的,听着累得慌。渐渐地,九七连话都懒得搭。下意识里她说什么都透着无知,穿什么都是土气,并无恶意的偏见,九七也诟病过自己,可那感觉仍是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压也压不住。

九七与其他几个室友相处的并不好,只与那个叫米果的舍友相处的还不错,就是那个总是帮九七出头,怼过李嘉文的舍友。但九七清楚,即便如此,不久后的分离自己也必定不舍,甚至泪落。九七是那种一跟你相识,什么都跟你说的人,恨不得从上到下,乃至太奶奶是晚清的格格全都抖出来,把自己从里到外翻各个。过于热情往往容易暴露弱点。自己眼中已情同姐妹的室友毫无预兆的发来一条“你怎么这么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是独生女的缘故,看不惯你的好多行为了。”让九七彻底炸了毛。九七从小到大都被别人贴以“善良”的标签也许这“善良”对应的是软弱,不争不抢,好东西分别人一半,顾及别人的感受,不发脾气,吵架永远开不了口,于是总是受到恶意的非恶意的欺负,没错,他们就是喜欢欺负“善良”的老实人。全宿舍摸清了九七的脾气后,“群起而攻之”,挨个挑她的不是,九七像小时候那样狠狠哭过一场,但毕竟是长大了。

受一次挫后,九七冷了下来,连上带着晚清后裔似的嘲弄,吵架也冷冷的呛到对方道歉为止,更不去热心肠的多管闲事,她们也察觉到了九七的转变,很少再说什么了。在旁人眼里这不算什么,而对九七来说,却是一次全面反击的胜利。九七和交好的米果坐在奶茶店里各自细数着室友的不是,空气中的甜点特有的甜腻让整个人微醺的放松下来,突然,米果沉默了,她的勺子在冰淇淋里搅了两下,开口,谁能说咱两的友谊不是建立在不是一个宿舍的基础上呢?九七的眼睛落在小银勺柔美的弧度上,毒辣的阳光被厚厚的落地窗筛过,甜软的透过来,谁说不是呢,有些东西果然还是留些距离比较好,九七瞥向窗外行色匆匆的行人,静静地想。

九七总是动不动就能想到高中时候的幻想,被同学欺负的每个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夜晚,存留的绮丽的幻想,她依然在课上跑神,不知是谁拉上了窗帘,本来就沉闷的下午越发昏沉,九七将头枕在胳膊上就再也抬不起来了,起初还能辨得来粉笔在黑板划过痕迹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连同老师的声音一起消失了。那是怎样的梦,怎么也睡不醒的香甜。还没来得及梦见什么,就被同桌推醒了。九七用胳膊把头昏沉沉的支愣着着,听老师停下来扯一些有的没的“我说你们这些孩子,一天到晚辛辛苦苦的我也理解,可是一咬牙坚持坚持也就过去了,考上了大学不就好了吗?”老师突然健谈起来,“考上大学就好了,什么学习呀就可以放一放了,可以去旅行呀到处走走的,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过呢,一定要找个对象谈场恋爱,我给你们说,到时候就算你们家长不同意老师也支持你们。”老师在兴奋地讲着,沉睡的空气一下子醒了过来。

九七望着桌上的水瓶,那里斜斜的养着一枝桃花,是九七从操场后面的花坛里折来的。这开的有些萎蔫的桃花,却是枯死的晦暗中燃将的鲜活,让九七总能联想到满山的花海。

唔,大学吗,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喽,恋爱嘛,九七冲厚厚的习题册翻了个白眼,还得拼死拼活的做完多少本,熬过多少个这样的下午呢?

九七清楚,这是西北的小城,没有满山的花海,至于恋爱,如果坐在戈壁上看太阳也算浪漫的话,想到这儿,九七不由笑出声来。

但是这种跑神和幻想丝毫不耽误九七依然名列前茅,她依旧是别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榜样,平平稳稳,学业一路顺利,上了理想的,和男神郑浩轩同一所的大学,在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后,也断断续续淡淡喜欢过不同的男孩子,九七虽然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完全忘记郑浩轩,她记得跟米果在咖啡厅的吐槽。

“切,还说什么大学就是要好好挥霍挥霍,多谈几场恋爱呢,这都要毕业了,连个男朋友的影儿都没看见。” 这是米果对九七抱怨最多的话,“哎,那上次那个你说挺有感觉的男生呢?’’九七咬着吸管问。“哟,别提了,说说你,九七,你这收拾收拾还挺像模像样的,你不好好谈个对象不应该呀。”米果将话锋一转,九七嘿嘿笑了笑,“说什么呢,哪有人看得上我。”

九七对爱情狠狠地幻想过,这幻想许是在她在她读第一本言情小说,第一次爱情片就开始了,当然,只是随便想想而已。九七瘦瘦小小,不打眼的长相没招来几个男孩子的喜爱。相貌平平的九七却是一个极易对别人产生好感的人,前桌留板寸男孩漂亮的后脑勺,考试时后桌递过来写有答案的小纸条,不及格时隔壁班男同学的一句安慰,甚至导游哥哥的笑话,都足以成为九七产生好感的理由。这些好感却如同寿命将寝的灯泡,在打开的瞬间火光一线,闪了闪,然后“嘭”的一下,熄灭了。在九七的印象中,她好像还没有刻骨铭心的爱过哪个男孩,她喜欢的就是一个影儿,一个自己幻想的并不清晰的影儿。

其实,九七在摘了眼镜略施粉黛后,一汪大大双双的眼睛没了镜片的阻挡,脸上的暗黄与雀斑藏在遮瑕膏之后,也足以让人小小的惊艳一把。然而九七却是惫懒的随性,镜片的积了灰也不去拭,随便洗把脸,衣服穿的七七八八,偶尔起兴的收拾收拾。

她也尝试过去谈恋爱,谈了一场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恋爱,也许是这偶尔的一次。遇见了那个男孩子,稀里糊涂的被表白,稀里糊涂的谈了场恋爱,坦白地讲,这是九七的初恋。

那是在大三刚开学的时候。然而在九七答应他的第二天,两人去吃了顿东北炖,玉米排骨里的玉米是隔夜的硬,一共七十,九七抢着付了帐,在隔壁的书店里九七随便挑了本书,白色的装帧,搁在收银台男孩子选的一堆书的旁边,对比显得苍白,男孩子递给收银员一张百元整钞,收银员抬了抬眼皮,瞥了眼那片白,问:“那也是你的吗?”“不是我的,是她的。”她听见男孩子这么说。收银台抵在窗边,完全背光,收银员给男孩子找钱,和男孩子一起,隐身光的背后,看不清楚,只有白白的灰尘,莫名的清晰男孩的声音透着灰尘传过来“回来我给你还三十五。”这白白的灰尘,白白的装帧,白白的刺眼,粉碎了九七对这场恋爱的全部幻想,不留余地的干干净净。你到底在期望什么?九七事后问自己,他做错了什么?他就应该顺带着帮你付清书款?这么两不相欠难道不好吗?你究竟在失望什么,是因为他没有拿出你所谓的男子气概?九七弄不清楚她在失望什么,那失望如洪流般没过了堤岸在男孩买电影票都要aa制,自带饮料在服务员时不时瞟过一眼中在kfc坐一个下午下愈演愈烈,哗的一下冲垮了堤岸。

九七发现这个女朋友在路旁卖水没零钱,都只在一旁看着,任售货员找给她一大把硬币的男孩子有着太多自己无法忍受的地方,九七知道,男孩子的家境和自己差不多,还不至于抠唆到那种地步,而在男孩子眼里,超市以外购买的东西一律是奢饰品,最后他们索性连最便宜电影也不去看了,只在不要门票的公园闲逛,这约会方式是单一的,因为不单一是要建立在一笔不小的开销上的,男孩子也是单一的,无论是他的衣着还是兴趣爱好,不,他好像没什么爱好,因为爱好也是要建立在不小的开销上的。他总是习惯性的问九七买的东西多少钱,然后再评估值不值,简直让九七心生厌恶。

九七开始惶恐,,这惶恐源于以后,以后如果与他真在这么一起这么生活下去的光景,她在他身上看见了不见任何情调的枯死,九七害怕以后和他一起连挑支口红都要犹豫再三,买杯奶茶都是奢侈,一切以最便宜为目标的生活,这与他贫富无关,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习惯,九七改变不了,任谁也改变不了。

于是,这一切在九七送给男孩一盒巧克力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多少钱?”时爆发了,九七提出了分手,理由矫情的不得了,你很好,只是我不再喜欢你了。在男孩子好说歹说下,九七意识到也许是自己作的过于挑剔,还像模像样的痛哭了一场,望着男孩子棒球衫上的两道泪痕,呵,这还有点言情剧的意味。

可是,九七对自己的宽慰消失在男孩子继续自带饮料转战麦当劳上,彻彻底底的分了手。

九七偶尔在静下来的时候也会想,难道自己就不虚伪吗?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掩盖自己厌弃的籍口,什么矫情的不再喜欢了,你有喜欢过他吗?既然没有,自己又凭什么自私自利的去要求对方提供一段你期望中的恋情,既然没有,你当初的不拒绝又怀着这样的私心?拖拖拉拉的不干脆背后又是怎样的饶性。

每当这个时候,九七突然生出一种惭愧来,尤其是把这当段子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别人那句“天呐,这简直就是奇葩,你怎么忍得这么久?”带给自己分手正确的认知的安慰后。这样揭别人的短有什么好,况且,男孩子也没有对不起九七的地方,只不过是行为让九七无法接受而已,而这种无法接受也不能成为去讲段子的理由呀。

反正到底是结束了,多说无益。

九七继续蜻蜓点水的喜欢着各种不同的男孩子,痴痴去勾勒着不存在,至少毕业前没遇见过的影儿,再没去谈什么恋爱。

若不是遇到z先生,九七真的有孤独终老的打算,与其与一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每天看着那张并不爱的脸,还不如孤独终老,但是遇到一个与自己百分之百契合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是,九七偏偏是一个幸运的人,有z先生这个与自己非常般配(九七就是这么自信!)的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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