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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予灵犀》十.病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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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莫兹城的康纳公爵命人快马送来一封信,我想我会忘了大牢里还关着他那个横行霸道的侄子沙奥。但是这件事情,我并不打算轻易松口。所以在看完信之后,我把它压到了文件的最下面。

接信,拆开,阅览,折好,塞到一大叠文件下。

连串的动作,我完成得过于顺畅,以至于一脸庄重将信交到我手里来的瑞尔有点不平静了:“殿下?”

“怎么了?”

“那信……”他直勾勾盯着我什么都没拿的手,表情显得很纠结,“您下令关押了沙奥,康纳这个时候写信来,一定是让您赦免他……殿下,您这么做,不好吧?”

“哦?”我狡黠地将眼睛眯了眯,“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殿下不想放人。”

“聪明。”其实我发现,跟瑞尔讲话还是很省力气的,“你记住,从今天开始,如果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近段时间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一直都在卧床休息,没有闲暇的精力去管其他,任何事情,都缓一段时间再说。”

“殿下是想,让沙奥在牢里吃吃苦?”

“这不是主要的目的,”我勾起嘴角,绘有康纳家标志的信封便在掌中燃为灰烬,“我想要的,是让康纳知晓,在我和他之间,只能是他臣服于我,既然是为人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样子。”

看着灰黑的粉末从我指间落下,瑞尔很了然地点了一下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低头在桌上找了找,我翻出一本册子丢给他,“我需要一件利索的武器,麻烦你去找人按我画的图样定做一条鞭子,细节上可以小做改动,但使用时一定要最上手。”

瑞尔一边翻开图样册,一边毫不掩饰地皱了眉:“殿下,我只是您的近护卫,我想这件事……您应该交给圣克莱德去办。”

“圣克莱德?不,他别的还行,但在对武器的甄别上,眼光远远不如你独到。”

“非我不可?”

“你说呢?”

瑞尔不情不愿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殿下,说真的,我很讨厌那种……为了一件事情而去四处奔波的感觉。”

我抱歉地摇摇头:“对不起,我可没办法感同身受。”

“如果……”瑞尔犹豫着合上了图样册,“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不呢?”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目光停在他腰间的佩剑上,那把佩剑我倒是看见过很多次,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它都绝对算得上是上品中的上品,于是我就那么越看越两眼发光了:“瑞尔,你那把剑不错……”

他下意识侧过去半边身体,冷颜道:“我相信殿下不会夺人所爱。”

“那是在有所爱的前提下,重要的正是我现在没有哇!”我最近一定是找不到乐子了,竟然开始欢乐地和冷冰块耍起了无赖,“我听说你的风灵剑里铸着两颗圣光血魂石,你知道,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应该是我的,你要是拿不出更好的东西,那么就只能把你的剑……”

“殿下!”瑞尔有些恼怒了,他盯了我足足有一声长钟那么久的时间之后,终于还是不得已地屈服了,“……看来,的确是非我不可了。”

“你说呢?”

“……”

瑞尔冷着脸离开没多久,圣克莱德就急匆匆带着人赶来了。

说真的,我其实并不知道圣克莱德带人来做什么,也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像搬家一样搬来那么多的东西,什么养在瓶子里的玫瑰啦,深色遮光的布帘啦,清水和毛巾啦……最让我觉得难以理解的是,其中一个宫官女侍竟然捧着一只装了四颗夜明珠的匣子!

“殿下,您要的东西我都拿来了!”

我站在窗边,瞧着脸上挂着汗水、喘息还不太均匀的圣克莱德,顿时感到内心十分茫然:究竟发生了什么?

“殿下!”我还在细细想着因由,一个人影飞快扑上来却是真真切切差点把我吓死,“您身体不好,怎么可以大开窗户吹风呢!”

在窗户被关上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承认,我被吓懵了……

“瑞尔大人都告诉我了,”年轻的廷官搀住我,神色显得异常焦灼,“其实殿下您是怕我们担心吧?所以才一直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啊,真该死,我早该想到的!殿下在外面吃了那些不干净的食物,怎么可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呢!我竟觉察不到,真是该死……”

圣克莱德负罪地埋怨着自己的粗心大意,我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其实你已经很称职……”

“不,还远远不够!”圣克莱德坚定地抢过话头,我还准备再说些什么,他却急躁地撇过头去喝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把布帘挂上,这光线太明亮了,不利于殿下休养!每一个角落,都要打扫干净!还有那些夜明珠,按照我刚刚说过的位置摆放……”

在默认的前提下,我被要求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此时圣克莱德说什么,我都只能照办了。

躺下之后,盖着轻软的绒被,听着寝殿里刻意放轻并匆忙来回的各种声音,不知不觉倦意袭上来,困顿中一会儿睁眼一会儿合眼的,然后我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那一觉睡得可真长,我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幽长的甬道里,四周看不见光,也不知道脚下的路要通向哪里,好像梦里的整个人都是麻木的,身体和神志都不是自己的了,只知道不停地走下去……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重重复复响在耳边:

“灵汐!灵汐!”

“灵汐你快醒醒!”

“灵汐,天黑了!该吃饭了!”

……

爱莎?这是爱莎的声音。

我想回应她一句,却发现自己挣扎了那么久,神思轻飘飘的,像陷入水底,力气游离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灵汐?”爱莎又试探着叫了我一句。

四下安静了片刻,之后我听见了瑞尔说话的声音:“爱莎小姐,请你退后,让我看看。”

“殿下。”一只凉凉的手覆上我的额头,燥热中像有一小块冰在额上融成了水,透凉、激醒、有着驱逐黑暗的魔力,我昏沉沉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瑞尔眉头紧皱的脸,“殿下,您发烧了。”

“什么啊!”爱莎尖叫起来,一把拉开瑞尔,飞快地将手探过来,“不可能的!早上不还好好……”话说了一半就卡住了,她呆在那里,然后尴尬地咧开嘴,“真、真的发烧了?!”

瑞尔在一旁冷冷瞟了爱莎一眼,然后默不作声走了出去。

“是因为受凉了吗?”伊希莉亚柔美的脸从爱莎身后探出来,她留着一头色泽非常好看的棕色卷发,气质淑和,本来可以是很美很从容的,但她一着急紧张,眼睛里就快速漫上晶亮的水泽,什么从容什么美,大概就仅剩了我最讨厌的懦弱罢了,“这些天,殿下总是很忙,心情也不好,是不是那天在风生殿吹了一夜的风所以才……”

我想坐起来,但一动,昏沉的头忽然就很疼。

我难受地抱着脑袋,不知道瑞尔怎么又在身边了,他俯下身轻轻说道:“殿下,乌尔塞医师很快就来,您现在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疼得非常厉害,我咬着牙不肯说话。

瑞尔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一面照看着我,一面等乌尔塞赶来。

撒亚和圣克莱德在乌尔塞到来没多久之后也匆忙过来了。

大概是因为我很久没生过病了,这一次病情来得突然又厉害,甚至都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所以几乎全部的人都阵脚大乱,担心得不得了,尤其是圣克莱德,我听到他在不住地忏悔和祷告:“……天哪,都是我的错,我负责照顾殿下,却令他的情况更为糟糕了……伟大的真神在上,请照拂殿下,我愿意替殿下承担一切痛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燥热难受,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不得不张大嘴巴,像快渴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息,我很想告诉圣克莱德,别向真神忏悔了,这不关他的事,但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有人的面孔在我的眼前变得模糊,我再也抵抗不了剧烈的头疼了,我越来越没有力气保持清醒了,我能感知到汗水从额头上滑下来、然后无声地渗进发间落在枕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是我很清楚,这些症状并不是普通的发烧。

内心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在这个时候,撒亚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殿下,你不会有事的!”

撒亚……

我是怎么在难忍的疼痛中昏睡过去的,还有当晚其他人对我说过的话,后来的我都已经没办法回忆起那些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厚重的深色帘子遮住了窗户,感知不到外面的光线,自然也分辨不了是什么时间。其中一个守在寝殿里的女侍告诉我,这是第三天的清晨。

我扶着还有些疼的冰凉额头,撑着手爬起来时,心脏似乎在极短的时间点上停驻了一下,恍恍惚惚的,竟然有一种再世为人的奇怪感觉,之后靠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没过多久,撒亚就端着一些清淡的食物进来了。

我看着她走过来,张口问她:“我怎么了?”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头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也许是太累了。”

“也许?”

撒亚没有应声。

我笑了笑,又问道:“乌尔塞怎么说?”

“乌尔塞医师说,殿下为寒气所侵扰,的确是受凉了,这段时间需要静养。”

“受凉的症状不该这么激烈,”我接过撒亚递过来的粥,想了想,有些话不想问出口,却又不得不问,“老师,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缺陷?”

撒亚愣了一会儿,然后指尖抚上了我的脸颊:“殿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从小你就很健康的啊,身体怎么可能会有缺陷。”

“可是我还是感觉哪里不对……”

“殿下你现在长大了,要思索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往后就更应该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撒亚怜爱地看着我,“其实也没有哪里不对,乌尔塞说,最近你只是有些疲惫罢了,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嗯。”我迟疑着点头。

低头瞧着手里端着的这碗粥,果然是清淡得够可以的,除了切碎的蔬菜,就和普通白粥没有区别了……算了,自己饿了那么久,看在立刻有东西吃的份上,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对了,”我才咽下一口粥,撒亚坐在一旁,转头对我说道,“前天夜里和昨天,鹄黎小爵都来看过你了,每次都是待了很长的时间才走的。殿下,小爵他倒是真心与你相交,是个十分难得的朋友。”

“那就派个人去通知他,告诉他我已经醒了。”

“现在吗?那小爵一定会赶着进宫来看望你的,他昨天很晚才回去,可能现在还在休息,不如晚些吧?”

“不,现在就去。”

撒亚疑惑不解。

我三两口灌下一碗粥,然后把碗递回给她:“我本来就是装病,既然真的病了,当然就不能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一定要把戏演得最逼真!”

撒亚起身站着,听完以后笑了起来:“原来殿下已经考虑周全了。”

“没错,只是让鹄黎在外面做做焦急的样子,进了宫,自然有给他补觉的地方。”

“是,我现在就差人去奎宋公爵府上。”

“还有,”我四下环顾着不见瑞尔的影子,反倒像少了只手似的不自在,“有些事我要交代给瑞尔,你顺道去帮我把他找过来。”

“瑞尔?”撒亚奇怪地看着我,在确认寝殿里没有其他人之后,她还是压低了声音问我,“殿下以前不是很忌讳他吗?怎么最近……好像把他当成了心腹一样,凡是有什么事,都愿意先对他说?”

我微微一笑:“我们有我们的约定,你不用担心和质疑。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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