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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予灵犀》十三.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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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在意我的忐忑与抗拒,好像只是经过了眨眼的一瞬,牧月就真真切切来到了眼前。

鹄黎的父亲奎宋公爵现在领着的是个叫做“国务清执官”的头衔,主管帝国人口、钱粮记录,财政、收支脉络,民俗、风情概况等等事宜,职务说重也重说轻也轻,重在都是维系帝国命脉、文化传承的主线事务,轻在最后经由他手上过阅的大多只是一些非常抽象的描述罢了,说是“国务清执官”,其实真正能管到的也就限于千机城及周边几座小郡城,还不如叫“帝都清执官”来得贴切……

从元老会召开的前七天开始计算,陆续赶来千机城的人忽然比往年多了很多——这件事,就是奎宋亲口告诉我的。

照旧例,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贵族可以进入三重深宫的西苑居住,其他人都要居住在元老议政厅所在的二重宫墙内,而入宫的爵臣,身边所带随从是不得超过四名的,没办法,谁让二重宫内最多也只能容纳下这个限额呢?那么,爵臣们带来的其余人就只能暂住在宫外了。

“他们一般会住在哪儿?”我从繁杂的文件里抬起头,询问倚在一旁的年轻近卫长官。

“哦,哪里住得下就住哪里吧,没有太多讲究。”

“金玫瑰大酒店?”

“殿下,不是每个人都付得起那里的高昂费用的。”

“这样么?”一座偌大的华丽建筑空置不用,想想也挺可惜的,我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那就征用了吧,派些人过去打扫打扫,然后让其他人住进去。”

瑞尔直起了身体:“这样做只会激起康纳更多的不满。”

“管他呢,反正肯定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了,现下重要的也不是他满不满意,而是我得防着更多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搞阴谋手段。”我靠着椅子上,转念再一想,又忍不住笑了,“那些爵臣之间,也不乏多有矛盾恩怨,放在一堆斗一斗,不是很有趣么?你有没有听过鹬和蚌的故事?最后得利的,可是一旁的渔人啊……”

瑞尔呆了呆,然后嘴角弯起,脸上绽出一个非常浅意的笑容,他躬身行礼退后,却始终面带那样一抹微笑:“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元老会召开的前一天清晨,按照多年不变的惯例,在钟楼的六道钟声落定之后,我要在圣殿里接受所有人的跪拜。

当时天色尚早,之前光为了穿那一身正式而华丽的正服,在月亮还没西沉的时候,我就被撒亚从被窝里拎了起来,之后一直到坐在御座上,我整个人也没能醒转过来,反而还假装深沉地扶着额头撑在御座扶臂上开始打起了瞌睡……我承认,我听到瑞尔低声提醒过我很多次了,但我是真的打不起精神来,所以,后来的事情,就一定是报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本来很安静的圣殿里,乍然之间响起了山呼一样的“殿下圣安”——我以我父亲的名字发誓,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没有听到过那么整齐洪亮的问安声!

……完完全全是被吓醒的。

圣殿里的元老们哗啦啦跪了一地,我吓出半身冷汗,胸腔里一颗心起伏得剧烈无比,清醒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脸色发白地抓紧了扶臂,有好半段的时间没能缓过魂来——但是后来,我还是很不失风度地将该有的仪式都过掉了,我想,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灵汐天生就是一块做圣皇的好材料!

众人起身后,我漫不经心朝殿内扫了一眼,然而这一眼看过去,目光就被一位全然陌生的青年吸引住了,我感觉平静的内心怦然跃动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无法不去注意他了: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贵族青年,用“少年”来形容也未尝不可,他穿着深色而类似于军装的衣服,身姿笔挺,瘦削而修长,留着浅金色的短发,皮肤细腻如同白瓷,长相十分温柔俊美,眼角微微细长,半是低垂的浓黑眼睫下藏着一双海蓝色的澄澈眼睛,似乎里面流动着奇异的光彩……

我敢发誓,他是我出生后所有见过的人当中,最漂亮到极致的一个!银翼帝国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好看的人物?而最重要的是,我竟然丝毫不知?!我有点坐不住了……

侧过头看了看冰块脸的瑞尔,我蓦然小声感伤叹道:“同是金发蓝眼,你的姿色怎么就比别人差了那么多……”

瑞尔神色一僵,用眼风扫了那贵族青年一眼,接着又轻飘飘瞟了我一眼:“对不起,真神并没有让我降生在拥有纯血脉的家族里。”

纯血脉的家族?!

难道他就是路西法?!丹尼公爵的儿子路西法?!

我用目光飞快地在圣殿里扫寻了一遍,果然没看见丹尼公爵的身影……不过,“称病”多年的康纳倒是青着一张脸闯进我的眼帘来了……

头一回看见康纳除目中无人外摆出那么一副严肃的样子,说实在话,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所以在开口时,都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哈,康纳公爵病好了?”

没想到的是,康纳行了一个常礼,正儿八经地回答道:“是的,臣的病好了,感谢殿下还记挂在心。”

什、什么?!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相信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就是康纳……

容颜漂亮的路西法小爵站得离康纳最近,他垂着眼睫,原本神态冷淡敛默,此时却忽然勾起嘴角极轻地笑了一下——笑意虽浅,却真的勾魂摄魄好看得不行,以至于我很自然地暂时把别的事都忘到一边去了,只是饶有兴味地撑着下颚,笑眯眯盯着他看:“喂,你就是路西法?”

漂亮的青年抬起眼睫,纯净透明的海蓝色眼睛极为迷人,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我,然后脸上浮起一抹明显而客气的微笑,缓慢又温雅地从大臣的行列里走了出来,低头在御座前的四方地石上单膝跪下了:“回殿下的话,是的。”

路西法美丽的脸蛋、修长的身姿、优雅的声音,无一不令人觉得心生愉悦,圣殿里的人们都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什么办法呢?都怪以往丹尼对他的这个儿子保护得太严密了,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见过他,谁又会知道在这个深居简出的贵族青年身上,竟然具备了几乎一切美好的特质呢?

“路西法,”我不由得将身体前倾了一些,声音也变得十分轻和,“丹尼公爵呢?他怎么没有来?”

俊美的青年回答道:“我父爵生病了,实在不宜跋涉远行,所以只能嘱咐我来千机城,代替他做该做的事情。”

丹尼病了?一想到兰底斯那位和气不争的权臣抱病在身,我下意识皱了眉,感到很不自在:“公爵大人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么?他生了什么病?病得严重么?”

“谢谢殿下的关心,我父爵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安心静养一段时间而已。”

一听说无大碍,我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仪式很简短,大概与不到十个人说过话之后,整个过场就算走完了,如往常一般,元老们行礼退安,我带着侍卫、日常宫官等一干人离开圣殿。

回到书房之后没多久,我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起了步子,撒亚隔了一段时间再来送茶水的时候,我依然还保持着那样不紧不慢的拍子,于是她忍不住问我道:“殿下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吗?我看您来来回回走了很久了。”

“哦,没有,我只是心情有点激动。”

“激动?”

“是的。对了,撒亚,你有没有见过丹尼公爵的儿子?”

“很早以前,安德烈到皇宫里来的时候,我也曾见过他几次,至于路西法嘛,”撒亚无奈地承认道,“丹尼对路西法的管教太严苛了,我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路西法到千机城来了。”

“这、这不可能吧?要知道丹尼那个人……”

“是真的!”我兴奋地扶住了撒亚的肩,一提到那个美丽的贵族青年,心情忍不住又更加澎湃了一些,“他代替丹尼公爵过来参加元老会——撒亚,你不知道他长得有多么漂亮!”

“殿下似乎很欣赏路西法的美貌。”瑞尔抱剑站在书案旁,冷不丁插了一句话进来,“难道不应该是担忧更多吗?他的美貌,足以与殿下您相抗衡了。”

“你也说了,还只是足以抗衡,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是打了个平手而已。”我松开撒亚,转头无所谓地回应着,“但是话又说回来,他身上流着是西方月神的血,我身上流着的是创造神与战神的血,同样是纯血脉,万一我真输给了他,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吧?”

瑞尔淡然瞧了我一眼,然后慢慢将目光转向了窗外:“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瑞尔冷冰冰的态度还是会经常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我已总结出了结束这种不舒服感的方法,那就是:忽视他,去做能让自己心情大好的事情。

比如——

“圣克莱德!”

听到书房内的召唤,圣克莱德急忙从外面推门进来:“是的,殿下,我在这儿!”

“路西法的住处安排在了哪里?”

“啊?”

“是要我再重复一遍么?”

“不!不用!”圣克莱德受这样的惊吓受多了,立刻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挡在身前,然而意识到失礼之后,又赶忙尴尬放下了,“丹尼公爵比较特殊,他每次到皇宫里来,都是有固定住处的,就在风生殿东侧那座种了苹果树的园子里,路西法小爵当然也是安排住在那边。”

“苹果树……”撒亚若有所思,眼神也突然变得恍惚起来。

“怎么了?那座园子不好么?”我问她。

“不,没有,那里很好。”

“我想也是,不好的地方也不会给丹尼公爵住了——每次来都住在那里?看来公爵大人也很喜欢那座园子啊。”我接着又认真嘱咐圣克莱德,“照顾好小爵的起居,不能有任何差池。”

圣克莱德连连点头:“公爵大人很看重小爵,这我知道的,一定不敢怠慢!”

这天薄暮的时候,撒亚陪着我散步,当走到靠近风生殿的一座喷泉附近时,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旁边安静观看淙淙水流的路西法。

那座喷泉有一个挺特别的名字,是我父亲很早之前取的,叫做“神圣之子”,泉座由整块白玉雕就,顶部是一座小男孩盘腿坐着怀抱大捧鲜花的雕像,雕工精细,栩栩如生,十分美观。喷泉池中水花四溅,折射出晶莹的光亮。从玄烛台俯瞰下来,在茵茵的绿坪之间,“神圣之子”就犹如一颗光洁的白珍珠。

“撒亚,你看,他就是路西法。”我转过头对撒亚说这些的时候,发现她正睁大眼睛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喷泉方向,“嗯?撒亚?你怎么了?”

“他……”撒亚的眼睫颤了一下,眼眶里有些湿润,她在片刻间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他和安德烈长得太像了,尤其是发色和眼瞳,简直一模一样……以前安德烈每回到皇宫里来,都喜欢在这座喷泉边玩耍,那时候,喷泉池还不是这个样子,圣皇是看安德烈喜欢,才命工匠重新设计的……这么多年,安德烈不在了,圣皇也不在了……”

时光变迁中,物是人非最能击伤人心,我突然很能理解撒亚眼中泪光的意义,不觉幽幽叹息了一声。

这个时候,路西法身后那个瘦高的随从看见了我们,他远远行了一礼,然后上前对路西法说了什么,路西法转头看过来,隔了一会儿,他嘴角扬起,面带微微笑意,转过身来,也隔着远远的距离行了一个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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