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天色将明，东方的天际出现一抹微弱的紫色亮光，t在前面走着，一夜跋涉对于他来讲实在是稀松平常的小事，然而l却不是那么轻松。t停下来扭头看看后面不远的他，略显瘦弱的身形在黎明的夜色中有些吃力地行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捡了根树枝在手里，步履有些蹒跚，但是仍旧跟随得很紧，一直没有落下太远的距离。

t在一个高岗上停下来，露水很重，空气开始变得湿润和清冷。微微有些汗湿的皮肤顿时感到衣甲的寒凉。l很快赶了上来站在他身边，呼吸有些急促。t看见他的头发已经粘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不住的用手中的棍子清理着靴子上的泥土和杂草。

“怎么样先生，夜里赶路的滋味如何？”t看他有点狼狈的样子就问道。

“好的很管家！好久没有这样心情开朗了。如果您觉得累了，可以在路旁歇会儿。我去前边等你。”说完看也不看t一眼，就拄着棍子向前面快步走去。t心里暗笑，明白这个年轻人不想在自己面前轻易服输。就摇摇头跟了上去。

终于看见了远处小小的城郭在晨雾遮掩下似有若无的影子，太阳还没有出来。l感到周身疲倦，特别是那双脚，肿胀麻木，仿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看看前边的t，仍旧步履轻松。有几次l竟然发现他在等自己赶上来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他真的有些搞不懂，这个快上三十岁的副将军到底有多少力气。禁卫军三位将军中他年龄最大，看上去也最强壮，甚至有那么一点点胖。还有他过肩的长发和浓密的胡须，再加上他懒洋洋的语气，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是跟一位中年人在一起。只有跟随他上过战场的士兵，才能真正知道他有多麽的强悍与敏捷。

前面一片矮小的松林，t很快消失在雾气弥漫的林间。l好久才一瘸一拐地穿过去，发现几户农家就在林子外面的小河边。t早已坐在农家院子里的草垛旁，一边看着主人在用斧子劈木柴，一边还在谈论着什么。刚刚露出山际的太阳把温暖的阳光洒向木栅栏围成的院子里，l远远看过去就感觉那里似乎是世界上最安逸最舒服的地方了。

l来到院子中，刚要坐到t的旁边，t就立刻起身拉着他来到河水边，l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靴子脱掉，把脚放进水里。”t弯腰搬过一块平整的石头放在他面前说道。

“我的脚不臭，再说也没必要大清早就泡脚吧。”l抱怨着，转身想走，他这会儿只想到t刚才休息的草垛边躺一会。

“我只想看看你的脚扒了几层皮。”t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摁在石头上坐下来。当t帮他拽掉靴子的时候，l才感到早已麻木的双脚火烧般的疼痛。靴子被慢慢褪了下来，脚底成片的水泡顿时出现在他面前，有的已经破掉，血水开始顺着脚跟滴在地上。l叹口气，没等t再催促，把双脚放入清凉的河水中，顿时脚下的河水拉出几丝鲜艳的红线。

“咝……”l抽了口冷气，寒凉和刺痛让他的困倦消失得无影无踪。t站在他身边嘿嘿地笑了两声。这时农户的主人走过来。

“大人，您刚才要的草药，就剩下这点了，先将就着用，回头我再去弄。”说完将一包药粉和几块干净的布条儿交到t的手中。t向他致谢后对l说道：

“先生，敷药包扎就不用在下帮忙了吧。”然后把这些东西放在他身边，转身和农户向房子走去。l仰头体会着双脚的疼痛，要比刚才减轻了不少。就从水里把一只脚收回来，开始轻轻地敷上药粉。心里暗暗想到又让着家伙看笑话了。包扎完毕穿上靴子，站起身慢慢走了几步，感觉舒服了很多，于是也向房子走了过去。

进入房子里面，看见t已经坐在桌子旁吃东西。主人见他进来后连忙请他坐在宽大的凳子上，为他端上了热腾腾的米粥还有发硬的干粮，倒是一盘新鲜的青菜立刻让l重新体会到饥饿的感觉，也顾不上像以前那样和主人一本正经地客气几句，说声谢谢就坐下吃了起来。

原来此地是紧挨小城外的一处私人牧场。这里的几个农户都是这个牧场的雇工。他们的主人是城里的管事，凭借和都城贵族的关系，在这里有几十亩良田和十几头牛羊。t来到这里看见农户第一时间就向他要了草药和食物，按他的经验，这些生活在山区的农户和猎户，家里几乎都有治疗创伤的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农户五十岁左右，沉默而忠厚。像所有年长的雇工一样，孑身一人，有着满身的力气和手艺，生活却相对艰辛。此刻看着这对来自异乡的主仆二人，虽然疲惫不堪但是衣着和举止绝不是普通百姓，出于敬畏也出于善良，就毫无保留地招待他们。

吃过早饭，农户要去上工，叮嘱他们不要被巡逻队发现引来麻烦，还有小心火烛之类便出门走了。l此时吃饱了饭，困倦反倒向他袭来。上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本来躺在草垫上和t说着话，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朦胧间被厨灶上的声音吵醒，急忙坐直了身体巡视四周，看见农户已经归来正悄悄地坐着晚饭，见他醒来歉意地笑笑。然后说道：

“大人，我一会水烧开，您该换下脚上的药了。我从邻居家又拿来一些。”l发现自己的身边果然放着一包东西就起身致谢。农夫客气了几句就接着去灶台了。l里里外外查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t的影子。见农户端着水过来。就问t的行踪。农户说回来时就没见到他。这让l感到有些奇怪。这时农户说道：

“也许去亲戚家了吧，早上他刚到这里时，说城里有亲戚在，只是连夜赶路怕你这个主人吃不消，又怕遇到巡逻队找麻烦就先在这里休息下。”

“哦……那就是吧。”l支吾着答道。心里明白t完全是在撒谎。哪里来的什么鬼亲戚。也不知道他这个谎怎么能混得过去。也不愿再多想，就坐在凳子上开始给双脚换药。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农户已经端上了晚饭。t才拎着一大包东西出现在房门口。

“是不是都饿了，我们今晚就举行个小小的宴会怎么样？”说罢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l和农户立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鸡鸭鱼肉满满一桌，肥腻的烤肉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几个精致的羊皮水壶里盛满了美酒，甚至还有几盏漂亮的银质酒杯，在幽暗的烛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来吧先生，还有好客的主人，咱们一起享用这丰富的晚餐。”说着把杯子里倒上酒，端起来发现另外两人没有动，又大声说道：“怎么，不想和我一起干杯吗？”l看看桌子上的东西，又看看t的脸，对呆在那里的农户说道：

“我的管家怎么样，是不是很能干？来吧，一起干杯！”说完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第二天早上l被刺眼的阳光唤醒，只好闭着眼睛从床上支起上身，却感到头疼得厉害，昨夜酒喝得有些多，此刻破旧的桌子上仍然杂乱地放着吃剩下的食物。农夫仍旧躺在房间中央的草垫上酣睡。用他的话说，好多年没有吃到过这么丰盛的食物了，酒喝得比t还要多。并用发直的舌头询问t从哪里弄得食物。t就微笑着告诉他，自己有个很阔绰的亲戚。农夫用力地点着头说道：

“真是很阔绰，吃的东西和我们主人不相上下。”然后抓起骨头啃了起来。l看看t，见他悠然自得地喝着酒，发现l看他就举举杯子神秘地笑笑说：

“先生，您不想恭维我几句吗？”看见l没有搭理他，就冲着农夫大声说道：“为我们阔绰的亲戚再次干杯！”

“干杯！”农夫满嘴嚼着烤肉答应一声，举起酒杯一口喝得干净。然后直接从凳子滑落到地上，一动不动地昏睡过去。

l从床上爬起来，迈过地上的农夫，出门来到院子中。看见t一个人在河边慢慢地向回走来，就迎过去和他一起站在水边不远的草地上。

“脚怎么样？”t看着远处的小城问道。

“没问题，您要想再休息一天，我可以到前面等你。”l仍旧毫不服气地说道。t就笑笑说道：

“那就好，换下药咱们立刻出发。我昨天打听过了，这个小城再向西二十几里路，就是边境，如果国王陛下记得不差，先王就是在那个属国遇到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