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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极之遗传》第八章 钢与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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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果然,又是那两个菜,唯一区别就是多了一碗粥。立早吃的还不错。主任坐到对面了:“章立早,武牧这个人脾气可怪了,你可别被他害了。”

立早:“谢谢主任。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倔脾气。不过遭遇真是惨,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可能当了父亲的更能体会吧。您有孩子吗?”

主任:“有一个儿子,长大了,上大学了,特别独立,我还比较放心。否则,真不敢想象。”

立早:“主任,我相信咱俩都是被冤枉的。”

主任笑了,这是立早第一次见到:“哈哈,你我还不敢说。我是真被冤枉的。”

原来,主任所在的钢厂属于燕云第一大民营钢铁集团奇材钢铁集团,而且是最现代化的钢厂之一。所以,尽管在环保的高压下,这家民营企业关停了很多落后产能,但不包括主任的钢厂。供给减少了,但需求却依然很旺盛,尤其是整个辐射区域内的房地产发展势头不减,主任的钢厂可以说是全速运转。主任管理的是一个氧气顶吹转炉炼钢车间,工艺50年代就有了,但自动化程度那是21世纪的最高水平。主任为人正派,待人温和,整个车间十二名员工,氛围还算融洽。钢铁厂效益不错,大家的收入颇丰。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氧气顶吹转炉炼钢车间的构造一般是钢包在最上面吊着,下面是控制室,地下还有一个事故坑。所谓事故坑,简单来讲就是地面往下再挖个两到三米深的长坡道,万一发生什么情况,钢水渣子也只会流到事故坑去,处理起来方便。事故恰恰就是发生在这事故坑。负责事故坑这边作业区的是两个人,师傅叫赵佩琪,徒弟叫古政,师傅干了十多年了,徒弟刚来一年多。

正值夏天,徒弟走过事故坑闻到些许刺鼻的气味,下去检查发现事故坑有渗水现象,所以立马报告师傅。这个事故坑渗水不是小事,如果钢水掉到水坑里,就会发生爆炸。师傅自然不敢怠慢,下去检查,果然是渗水,而且这水应该还不是正常的地下水,是污水,肯定附近有工厂往地下偷排污水。

古政气的大骂:“操他妈的奸商,往地底下倒脏水,这不是断子绝孙吗?师傅,咱们得抓紧报给主任啊,得让他向厂里反应,得举报这些王八蛋!”

赵佩琪的反应就成熟多了:“小古,别冲动!我怀疑排这污水的不是别人,就是旁边的那个耐火材料厂,用着咱们厂里的余热,他们还就地排污水。”

古政:“那咱举报他啊!”

赵佩琪:“你懂啥,这厂的老板是主任的小舅子,你也该长点心眼儿了,这主任对咱们不错。”

古政:“主任不是这样人,咱们跟主任说,主任肯定不会顾及亲情的。而且这有安全隐患啊,出了事情不是更害了主任。”

赵佩琪:“哎呀,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就算他不排污水,事故坑渗水也很常见,咱们只要注意定期装把大渣包放到积水的地方,靠热量把水蒸干,这不就行了?反正咱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热渣包!要动脑子,动脑子!”

古政:“嗯。诶,那也不对,他往地底下排污水,都喝咱们老百姓肚子去了,这也不能饶了他啊!”

赵佩琪:“你咋这么愤青呢。他不排,还有别人排,你管得过来?你举报他,万一他报复你咋办?而且举报就能治他?要是他买通了环保局,你不是赔了老婆又折兵!年纪轻轻,抓紧多赚点儿钱,比啥都强,到时候你全家都买纯净水喝不就行了!”

古政还是有点不服气,但嘴巴又不太利索,也懒得反驳了,摔了师傅一个脸色,就去弄热渣包了。

照道理说,要是严格按照赵佩琪的路数,定期放热渣包,是不会出现事故的。可偏偏,两个月以后,这古政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犯二,和师傅较一把劲儿,连续两天没放热渣包,事故坑激起水来了。虽然严格来讲,赵佩琪也是疏忽大意,不过两个月都正常,赵佩琪放松警惕,不去天天查看,似乎也情有可原。

其实,事故坑积水并不意味着一定出事,只要钢水不掉下来,也不会爆炸。可就是这么巧,负责吊运钢水包的行车工前两天离职了,从一个国企钢厂挖过来一个女行车工,听说还是那边的技术标兵。行车是一个设备名称,在炼钢厂的制高点,再往上就是屋顶。行车一般有两个大钩,用于吊运钢包;一个中钩,吊运一些小的东西以及倒钢时套钢包的尾巴;还有个小钩,灵活使用。正常吊运钢包时候,只用大钩就可以了,那么只要套好钢包,那是不太可能发生事故的,因为钢包重心在下面。倒钢的时候,再套好小钩,大钩不动,小钩往上提,钢包自然就往一边倾斜,钢水就倒出来了。

炼钢厂一线工种几乎全是男的,就行车工这个工种可以由女性胜任,原因就是几乎不需要体力劳动,但是非常需要认真细致。以前全国的炼钢技能比武大赛,行车拿冠军的女性比例超高,三四十米高空,操作行车钩子开地面的啤酒瓶盖子。但是,再厉害的熟练工,也得在吃透设备,找准点位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来,没个两三天是不够的。

就是这么巧,这女行车工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果然就出了点小状况(当然只是从行车工的角度)。那天一包钢水成份出现问题,高出规格不少,调度和当班组长决定和后面一包成分低的钢水混冲,平均下成分。于是把这包钢水倒一半到空钢包里,倒完了就让行车拎着去到下一个钢包。为了节约时间小钩只是放的低了点并没脱掉,调度特意还提醒行车工,叫他钢包吊过去的时候小心点。结果行车走到一半,就看见小钩开始往上走了。这时候调度觉得不对了,扯着喉咙喊他,还是没反应。再过几秒,地面上的人全在吼行车工,古政听到大家的叫喊声,也从外面跑进来,结果已经晚了,眼睁睁的看着钢包屁股越翘越高,钢水哗的下来,落到事故坑里,遇到积水发生了剧烈爆炸,最终造成4人死亡、5人重伤,死者中包括古政。

安监部门和公安机关都介入调查。按说最主要的责任应该是赵佩琪,但这个平时还算老实的资深技工,对调查人员叙述的是另外一个故事:赵佩琪发现了积水,向主任反应,但主任可能是顾及到排污水的可能是自己小舅子,因此就把事情压下来了,只是吩咐用热渣包蒸发的办法,治标不治本。所以赵佩琪交给了古牧去做,但古牧这两天忘了放热渣包,结果导致悲剧。

古牧已经死无对证,因此调查人员把重点放到了车间主任宋金戈身上。经过调查,积水果然就是排污造成的,而排污的就是耐火材料厂,老板就是宋金戈的妻弟慈清泉。早先,慈清泉是把污水派到河里,后来环保查处压力增大后,就偷偷往地下排放,更加缺德。

事故重大,国家安监局、省市领导都非常重视,调查人员压力巨大。慈清泉排污是造成事故的直接原因,而且向地下排污本身就是严重违法犯罪行为,因此公安机关立即对慈清泉及耐火材料厂的其他责任人进行逮捕。至于宋金戈,虽然他坚决否认赵佩琪向他汇报过积水的事情,但毕竟他是车间主任,领导责任肯定逃不了,再加上他和慈清泉的特殊关系,调查人员仍然揪住他不放。

而给予宋金戈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就是慈清泉。这小子为了减轻罪责,转移调查人员注意力,对调查人员说,排污之前他曾经咨询过宋金戈,会不会对钢厂生产造成影响,但宋金戈说不会有问题,这才大胆排污。

最后,公安机关决定对宋金戈予以逮捕,检查机关以“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对他提前公诉。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是指工厂、矿山、林场、建筑企业或者其他企业、事业单位的劳动安全设施不符合国家的规定,经有关部门或者单位职工提出后,对事故隐患仍不采取措施,因而发生重大伤亡事故或者其他严重后果的行为。触犯本罪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特别恶劣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当然,慈清泉咬自己姐夫一口,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他被检查机关以“污染环境罪”和“逃税罪”提起公诉。

主任心里憋的很,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尤其对自己的小舅子是恨之入骨。平时,主任就对慈清泉非常鄙视,认为这个人就是一个没有底线、钱眼里钻的奸商。曾经两个人还爆发过冲突,主要是因为慈清泉想让主任帮忙找钢铁厂的关系,用更便宜的价格用钢铁厂的废热。结果主任不顾老婆的死缠烂打,坚决予以拒绝。这件事把主任老婆的娘家人算是都得罪了。

后果也很严重,主任和小舅子被刑事诉讼,他老婆拿家里的钱托关系、找律师,救的不是主任,而是慈清泉。更有甚者,儿子也受母亲影响,认为父亲于公于私都没搞好,反而还埋怨父亲。这让主任心灰意冷,一度都想咬舌自尽。

不过,人生有时候就是挺有意思。慈清泉的老婆毛珍珍,是个厉害人物,她出身于部队大院,父母都是从泰齐省胶东抗日根据地出来的,随部队来到的燕云省。慈清泉起家还是靠毛珍珍他们家的人脉。但毛珍珍一直都看不惯丈夫的为人,曾闹了很久离婚,由于慈清泉使了些下三滥手段,也没成功。毛珍珍平时和主任的关系还行。出事以后,毛珍珍是除了主任老家的哥哥意外,唯一来探视他的人。毛珍珍说她相信主任是清白的,以慈清泉的为人,根本就不可能征询他意见。她还对主任说,偷税漏税、非法排污的证据她一直都在收集,全都交给调查组了。她还请了燕云省最好的刑事律师,帮主任打官司。没错,是毛珍珍让主任重燃了活下去的念头,平反昭雪渴望也越来越强。毛珍珍给的一个重要建议,就是在看守所老老实实守规矩,保持低调,等着她的好消息。

主任就是这么做的,但这等了快半年,开庭了两次,还没有最终宣判。

讲述完这些,主任似乎轻松了很多:“立早啊,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很好看,你的眼神里有正能量,和其他那些人不一样。而且你还是毛珍珍的老乡。所以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我现在心里没底,都这么久了还没判下来。”

立早安慰主任:“吉人自有天相。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说明毛珍珍律师的辩护有用,法院肯定两派意见僵持不下,说不定马上就会有转机。”

三天以后,武牧从禁闭室出来了,一脸的憔悴,但还是桀骜不驯。立早准备了三条香烟和一堆零食,把两天前的一批货全买光了,一时间成为牢里的首富。立早、主任和武牧一起吃饭。三个人又聊到武牧的遭遇。

立早:“老哥,你是不是把那三个流氓都给宰了啊?”

武牧闪烁着泪花:“嗯,不然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姑娘的冤魂!”

立早:“啊?你姑娘….”

主任:“哎~~”

武牧:“我姑娘的自尊心太强,也怪我急着报仇,没好好开导她,她从医院楼上跳下去了。他妈走的早,是后妈,那毕竟不是亲妈,这辈子也没怎么顺心,都怪我啊,都怪我!没本事,人家开个好车就把我姑娘给骗了出去。”

武牧已经老泪纵横。

吃完了饭,武牧的情绪也平复了,三个人在外区抽烟,当然立早还是不喜欢抽。

立早:“你怎么把那三个王八蛋宰了的呢?”

武牧:我不依不饶,坚决不私了,他们家长听说人自杀了,就更加害怕。其中一个人的老爸好像是啥官员,估计是个贪官,找人来威胁我。

主任:“真他妈王八蛋!”

武牧:“不过他们没找到我。老子是开大货车的,吃住在车上,他们根本找不到我。我在成都的房东和我关系很好,他告诉我,让我不要再回来住。本来我就是想让他们受到惩罚,估计判个几年。但姑娘没了,我觉得那样太便宜他们,我一定要把他们弄死。所以,我主动联系他们家里,要500万私了。”

喝了口水,武牧接着说:“最后谈好,先付200万,我撤诉、庭外和解,他们再付三百万。撤诉和解后,那三个人渣被放出来了。不过,我事先拿着50万买通了看守所的门岗和保安,所以那天我开着新买的二手吉普车等在外面的路边。三个王八蛋的家人都开车去接的,但保安不让他们把车停在大门口,所以三个人必须走出来,这样我就可以把他们撞死。”

立早:“可万一他们不是一起出来呢?”

武牧:“就是说啊,这个人一着急,有时候就会犯傻。最先出来的是两个从犯,我不能暴露,不能跑了主犯,我就忍住了。等主犯出来,我油门到底,撞了过去,又反复压了很多次,具体多少次都记不清楚了。一直到警察赶到,我才停下。”

主任:“哎呀,撞死他就行了,那样说不定你也就是个交通肇事罪,判个几年就出来了。”

武牧:“我想到我姑娘,整个人就像发了疯。不过,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就是还跑了两个在外面,哎!”

立早:“没事,出去我帮你报仇。”

武牧:“千万不要,老弟你是个好人,你后面的人生还长着呢,娶个好姑娘,多生几个孩子,多赚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我这仇也算是报了。”。

立早看着武牧的眼神里有了些光芒,也许他是在想象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好男人,生了好几个孩子,赚了很多钱,好好活着。

主任吸了一大口:“咱都想好好活着,可天不遂人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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