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雁回踏进院子的时候，院子里的丫鬟仆人都已经齐了，一群人围着个小丫鬟站在院子中间。

见傅雁回踏进了院子，傅雁回的奶娘迎了上去，喊到:“小姐。”

傅雁回郡主的称号是皇上亲自封的——清乐郡主。阖府上下都得喊她郡主，也只有她的奶娘自小照顾着她，习惯了“小姐”的称呼，改不了。但奶娘也只是在府内人面前喊一喊。

在傅府以外的人面前，傅雁回就是实实在在的皇上亲封的郡主。

一众下人都给傅雁回让出地来。

傅雁回含着笑慢条斯理地走到那个丫鬟面前，低下头问:“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跪趴在地上，一只手里还抓着个香囊，被傅雁回这么一问，肩膀狠狠地瑟缩了一下:“奴……奴婢林艺。”

“林艺。”傅雁回轻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成功看到小丫鬟又缩了一下肩膀，她问:“在傅家多久了？”

“三年。”

梧桐从屋子里给傅雁回搬了一把椅子来，放到她身后，傅雁回坐下，整了整衣裙，继续问:“那来我院子多久了？”

“一……一年。”

“哦，”傅雁回转过头问梧桐，“你们可是欺负她了？”

梧桐赶紧摇头:“郡主，我们这些下人整日里都有事情做，可没有时间欺负别人。”

傅雁回又问奶娘:“奶娘，月钱可都按时给她们发了？”

奶娘:“回郡主，咱们府里不差这点钱，每月月钱都按时发放的，而且该赏该发的，老奴可一次都没弄错过。”

傅雁回点点头，这才转回头来，看着地上的小丫鬟:“那可是我亏待你，虐待你了？”

小丫鬟带着哭腔摇摇头:“没……没有，郡主从来不对下人乱发脾气。”

傅雁回冷笑一声，这才开始厉声质问她:“那你偷我东西是要做什么？”

“奴……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看上了郡主的东西，求求郡主饶了奴婢吧！”

“是吗？”傅雁回俯下身，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来，一只手伸出去把她抓在手里的香囊抢了过来。然后举在自己眼前，翻来覆去瞧了瞧，皱眉:“你怎么偷这个呢？这东西不值钱不说，你要是拿出去卖，上面还有你家郡主我的名字呢，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她说得温柔，一副关心小丫鬟为小丫鬟着想的样子。那小丫鬟在她手下，眼里满是恐惧，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仰着头，从眼角留下一行泪水。

她说:“奴……奴婢本来是想拿别的……东西，被梧桐姐姐发现了，奴婢才……才慌了，随手抓了个东西。”

“我以为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了。”傅雁回摇了摇头，放开她，坐直了身子，“梧桐，去把傅渠叫来。

“是。”

听到傅渠的名字，原本低着头的林艺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傅雁回。

傅雁回没理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院子里的人，说:“你们都在我院子里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我不说，希望你们也能明白，出了这个院子，就把嘴给闭紧。”

她一边说，一边巡视着众人的表情。

一众人都纷纷垂下头，应声:“奴婢（奴才）遵命。”

傅雁回给了奶娘一个眼神，奶娘站在她身后，对众人说:“都去做自己的事吧，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心里都得有个数。”

下人们都散了，傅雁回懒得理地上瘫成一团的丫鬟，索性拿起香囊在眼前细细打量起来:香囊颜色是傅雁回喜欢的湖绿色，中间绣着几朵飘零的桃花花瓣，看起来就像花落在水上。左下角的地方，要仔细摸才能摸到两块小小的凸起，凑近一看，果然是雁回两个字。

傅雁回摸着那两个字。

这个香囊是去年她生辰的时候温琅给她绣的，温琅一辈子只做了这一个绣品，是送她女儿的礼物。左下角的雁回二字，是描摹的傅云深的字绣上去的。

这个香囊，装的是温琅对她的爱，和她们母女二人对傅云深的怀念。

“郡主。”

梧桐带着傅渠过来，低声喊着傅雁回，傅雁回才回过神来。

傅渠走到傅雁回面前，林艺旁边，朝傅雁回行礼:“郡主。”

“嗯。”傅雁回收了香囊，问傅渠:“傅渠，你前几日看守后门，可看到过林艺？”

傅渠道:“回郡主，郡主和夫人遇刺回府的第二日，奴才在后门看到过林艺。”

林艺听到他这话，身子一僵，随即转过身恶狠狠地等瞪着他，慌忙大喊:“你撒谎！你那日明明跑去前院偷懒了！怎么会看到我？”

说到后面一句，她才猛地顿住，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哦？”傅雁回挑挑眉，“看来你确实去过，连傅渠什么时候偷了懒都这么清楚。”

傅渠连忙解释:“郡主，奴才那日可没偷懒，是前院的余河突然找奴才有事，奴才才去前院的。但是奴才保证！奴才就去了一炷香时间不到就回来了，奴才回去的时候恰好看到林艺在后门那儿跟一个男人讲话，奴才以为她在跟她情郎相会呢，就躲在一旁没出去打扰他们，那个男人临走的时候还给了林艺一锭银子。”

傅雁回看向林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艺躲闪着她的眼神，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人就是奴婢的情郎！”

傅雁回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奶娘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展开拿到傅渠眼前:“你看到的那个男人是他吗？”

傅渠眼神一亮:“对对对！就是他！”

林艺在看到画像的那一刻，身子就瘫软在了地上，眼里透露出绝望的神色。

傅雁回看着她，说:“可真是凑巧，你的情郎恰好是江家的下人，恰好你们在我刚醒的时候私会了，恰好你跟他私会完没一会儿江洵就来了。”

傅雁回顿了顿，对傅渠说:“你先下去吧。”

傅渠下去了。

傅雁回看着林艺，问:“可有什么想交代的？”

见她不说话，梧桐在傅雁回身后说道:“听说你家里还有个兄长？你兄长马上要娶亲了吧？也不知道那家姑娘能不能要你这个背叛主人家被丢回去的小姑子。”

林艺全身一颤，爬到傅雁回脚边，抱住她的脚，大喊:“郡主！郡主我错了！我不能被赶回家啊！”

她爹娘本就重男轻女，若是被赶回家，她还是会被她爹娘赶出来，到时候就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傅雁回也不推开她，低下头问:“那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江公子办事的？”

“两……两个月前，郡主去宫里参加宴会回来以后。”

傅雁回回忆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在宫里见到江洵，江洵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她会喜欢他了吗？

她认真回想了一下两人的初遇，她在宫里迷了路，被江洵遇到，江洵领着她走了一段路。她对江洵有好感，是因为……

傅雁回想起江洵那日的穿着，心下一惊。江洵那天穿的那一身，太像过世多年的傅云深了。她下意识地就跟着他走了，两人一路走着，江洵那时对她说话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让傅雁回有一种傅云深在身边的错觉。

她闭了闭眼，问:“我从宫里回来第二天江洵就找上你了？”

“是……是的。”林艺慌忙解释:“郡，郡主，奴婢一开始没有想答应的！可是他们找上了奴婢的哥哥，奴婢的哥哥收了他们的钱，奴婢也没办法！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奴婢吧。”

“本郡主一向大人有大量。”

傅雁回看着小丫鬟眼里闪过的一丝欣喜，顿了顿，又说:“既然都已经收了人家的钱，就不能不把事办到。”

她问小丫鬟:“他们急着要这东西吗？”

小丫鬟看着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惊光，摇摇头:“不，不急。”

“那便好，你先下去吧。”

傅雁回站起身，向屋子里走去。梧桐跟在她身后，两个下人走到林艺身边，把瘫软在地上的她拖走了。

傅雁回坐在窗边的榻上，她问梧桐:“梧桐，你还记得上次宫宴我是怎么迷路的吗？”

梧桐想了一了一下，回道:“是三公主找郡主说话，你们越走越偏，后来三公主有事先走了，郡主才没有找到路。”

“是啊。”

傅雁回垂下眼眸，然后她恰好遇到了江洵，而江洵又恰好从那时就已经算好了她对他的心意。

从一开始，她就在被算计罢了。

遇到江洵，心悦江洵，江洵每一次给她的他们两情相悦的暗示，都不过是把她傅雁回当做一颗棋子罢了。

傅雁回想起今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她只觉身上越发地冷，最可怕的是，真正操纵着这一切的，是全天下最尊敬的那一位。

她前世是活得有多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