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是陆寻的微信，我愣了一下，接着使了大劲捏自己的脸，还真有些疼。心里想着这微信里一定是说陆寻出事了，刚刚获救之类的消息，甚至连什么电视剧里常有的警察解救人质的画面都浮现了，可天不遂人愿，微信里算是上标点符号一共就9个字，“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这9个字，就像在广东的寒流期，还给你开空调的制冷，从内到外，冷得透透的。我突然像疯了一样，给陆寻发微信，从质问到苦口婆心，再到有些歇斯底里，最后只剩下满腔的无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不希望你不明不白地被开除，背上那样的污点！我也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离开公司！”

可刚刚被激活的对话框，又恢复了之前死一般的安静。也许他只是手机没电了，又或者是被人胁迫不方便用手机，我还在试图替他开脱，可我的眼泪骗不了我，它在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将整个身体缩进毯子里，试图自己抱紧自己，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不知多久，我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阳光很好，天是有点深的蓝，一朵云也没有，我和小学最好的朋友源源有说有笑地骑着单车。她跟着我一起回了家，推开门，就看见爷爷躺在床边听着广播，不时地有风吹动窗帘，窗帘落下的影子便在爷爷的身边忽明忽暗，我就站在门口，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心里安静极了。

“王玥，王玥……“

好像有人在叫我，我使劲睁开眼睛，可早上的阳光好得要刺瞎我的双眼，我用左手去阻挡它们对我的伤害，同时也渐渐看清e奶站在旁边。

“怎么了？你去上班吧，不用叫我起来啊，我再眯会。”顺势我就把毯子盖在脸上。可没成想，e奶使劲一拽，掀了我的毯子。

“干嘛啊，我又不用上班，让不让人睡了！”

“睡什么睡啊，都睡37个小时了，我让你来，是让你振作起来，不是让你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睡睡睡！”

“我就是愿意啊，你管的着么！”

“你在我家，就得我说了算！”

“是你自己去我家，把我拎过来的，你以为我很愿意过来！”

“哎，王玥，别不识好歹！陆寻不待见你、公司要开除你，伤心难过作几天就得了，你以为谁能像我这样管你，要不是我，你早烂出租屋里了！”

“行，我现在就回去烂出租屋里！不用你管！”

和e奶闹翻，我直接穿着她的大t恤睡衣打车回了家。回去以后，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睡觉。也不知为什么，只要躺下，不管在哪，我都能睡着，我甚至热爱上睡觉这件事，许是只有这梦里，才让我觉得安稳。就连过年，我也没有回去，怕他们见了我这幅模样，又要问东问西，索性就说工作加班不回去了。

这一回，真真正正是一个人过春节了。出来工作这几年，也有不回去过春节的时候，但起码会有朋友一起，大家像模像样地买菜做年夜饭，一起看春晚守岁吃饺子。

深圳的春节，总是会让我陌生，让我觉得只是放了个小长假，这里没有冰天雪地，没有家家户户挂的红灯笼把夜晚照亮，于我而言，唯有大年三十晚上8点开播的春晚，才是新一年开始的证明，今年的春晚便只有我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看直播了。

我确实也遗憾，我放任自己的浑浑噩噩，任其将我腐蚀殆尽，失去了和爷爷最后一次聊天开玩笑的机会。有时候，我会怀疑，爷爷的离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我还没有醒，我要想办法醒过来，回到爷爷还在的那个世界去。

坐在客厅的我，越想越难过，被我锁在心里的泪水就像钱塘江的海潮，一遍又一遍地撞击我的心墙，我更加用力抱紧双腿，以至于留下了深深的红色印痕。一阵凉风从背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激灵，原来是挨着厨房的阳台没有关门，看着阳台外的星空，希望爷爷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

许是爷爷真的显灵了，在季瑾上班后的几天，我竟然收到了hr通知我回去上班的电话！这是我最先排除的结果，看来陆寻的事解决清楚了？可拨通陆寻的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

起了大早，稍微给自己打扮了一下，希望待会去公司，看起来精神些。刚走进公司的大门，没想到就撞见拿着咖啡的e奶和不认识的程序员调侃，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毕竟上次见面闹得不太愉快，e奶却打发程序员回去，直接把我拉到楼梯间。

“你能回来，我有点意外，但我很高兴。那天我说话有点重，看你那个样子，也是在气头上，对不起，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哎，你突然这样，我很不适应啊，那天我态度也不好，明知道你是在帮我，还说那样的丧气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看来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

e奶喝了一大口咖啡，像是喝酒一般豪爽，说“还有那句‘陆寻不待见你’我也收回，他应该还是在乎你的！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当然，我是想和你说的，不过你状态太差，说了又怕刺激你！”

“什么事？你说吧！我经过这些事，心脏可是很坚强的了！”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一会不管是什么事，要镇定！我一定没问题的！

“嗯……陆寻没来上班的前一天晚上，去过总监家。我原本以为他俩也有一腿，毕竟他去的时候，不是一个普通同事该去的时间，而且总监跟好多人关系暧昧不清，我也跟你说过，所以我之前怀疑是他俩合伙弄钱，然后你背锅！我看你状态太差，不敢告诉你。可现在，你回来上班了，所以我想也许有另外一种可能，陆寻被总监发现，去找总监谈判，说都是自己的问题，跟你没关系之类的！“

“……你真的确定就是陆寻嘛？你会不会看错了？”

“不可能，陆寻啊，咱们都太熟了，一下就能认出来。”

“他是几点去的总监家？”

“估计应该在10点之前吧，因为我从总监家出来的时候，大概是9点20，下楼去地上停车场开车，我准备开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陆寻下车进楼。”

“刚好是送我回家后去的。”

“之后出没出来，或者什么时候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已经能说明一定问题了！“

“不可能就这么让我上班啊？找到陆寻了么？陆寻的事是怎么解决的，警察？”

“没有哎，我听说啊，是陆寻的家里把公司少的钱补上了，这样就不必报警了。还是有钱人家好啊，随便犯个错，拿钱就填补好了！”

“……“

“不是我说啊，你和陆寻还真是一路人！“

“我又没钱！“

“不不不，你俩都作！”“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估计一会得找你谈话！”

“回吧！”

我回到自己原来的工位，打开电脑，可密码一直显示输入有误，难道太长时间没上班，连密码都记不清了？我准备再试试大小写切换的时候，发现身边站着一个20岁出头，穿着白t恤+黑色小脚裤的女孩。

“您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我的工位！”

“额，也就是说，你现在坐这？”

“对啊，要不我给您展示下，怎么用密码开电脑？”

“啊，不用不用。我原来是坐这个位置，不过休假来着，我去问问hr，我的新工位在哪？”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王玥姐啊，我们都知道您！”

“是嘛，我还有点意外！”

“前段时间，不是发邮件通报了嘛，想不认识也不行啊！”

“你坐吧！我去找hr了！“我或者陆寻成为公司饭后八卦的主角，本就在意料之中，可真的正面面对，心里还是不舒服。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明明可以年后换一家新公司，为什么还一定要选择回来呢，或许是我无法接受陆寻的“逃逸”，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我不相信陆寻会是这样的人，我想知道真相。

见过hr后，就被叫到总监办公室。路过e奶工位的时候，她刚好不在，没看到她，心里多少都有点不太踏实。想想我进公司的3年，和总监直接沟通的机会屈指可数，一次是总监临时增加的项目，我们组被迫周末集体加班，作为项目策划自然是要跟总监沟通项目需求的；还有一次是年底评选优秀员工，总监和我谈话。基于此，我对她的印象，美貌与智慧并存，但从e奶那，我更觉得总监是朵美丽妖娆的罂粟花，一旦接近，便会上瘾。

敲了3下总监办公室的门后，便推门而入，一袭深蓝色丝绒西装套装配9公分的高跟鞋，刚刚过肩的栗棕色碎发自然散落，她还是像往常一样那么光彩夺目。总监见我进来，示意我坐下，便接着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我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朵妖娆的花，如果e奶刚刚没有和我说陆寻消失的前一晚去找过她，我想她还是我心目中佩服的总监，可有一丝丝沾染了陆寻，这所有的一切就开始土崩瓦解，所以人还真是自私。

20分钟后，总监终于接完电话，坐回自己的办公椅，看不出喜怒。

“王玥，你比我上次见你，瘦了不少，不过就是气色看起来可不太好。我知道公司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对你肯定也有一定的影响，但现在也都全部解决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公司本来是不主张你继续回来工作的，但我力荐你回来。“

“谢谢总监，我也没有想到，我还能回来工作。“

“你是不是喜欢陆寻？”总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您怎么会这么问？”我尽量让自己的语速保持平稳。

“公司里的传闻罢了，有点好奇，就随口问问。我只是想，如果你真的喜欢陆寻，那陆寻就这么一走了之，你心里一点非常难受吧。”本应该是安慰的话，可总监的语气却听不出半分安慰之意。

“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同事而已，传闻毕竟是传闻，不能当真的。”

“ok，那我们现在来说正事，虽然你现在回来继续上班，但需要做出一点成绩来证明你的能力。“

“做出一点成绩？您指的是？”

“陆寻原来是2组的客户总监，他走了，现在需要人顶上这个位置。原来你就是一直配合陆寻这边的客户做项目策划，3年来，你的工作能力也有目共睹，所以我准备让你来接替这个位置，也算是给你升职了。”

“当然，既然升职了，也是要做出一些成绩的，公司内部也讨论过，给你3个月，完成500万的业绩，如果没完成，就不能留在公司了。“我能感觉到总监极力掩藏下，还隐隐透露的得意，那种一头母狮在自己的地盘宣誓主权的得意。

“500万？我没听错吧，以前这可是陆寻半年的业绩！“

“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力不行，完全可以不接这个职位，现在就主动辞职离开公司。”

“我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