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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新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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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媳妇,给我娶媳妇。”阿财的傻孙子阿凯算走算说。阿凯的话并不傻,它代表了光棍村屠家庄所有光棍的心声。要说这个阿凯,也是老辈人做了孽,使得光棍村的恶名更加名扬天下,生下这个孽障,个子和身体都继承了老祖宗,就是不干正经事,爬人家后院茅房墙,偷看人家媳妇姑娘撒尿,手里拿着树棍儿从猫道眼戳弄人家姑娘媳妇的屁股,他的父母一介农民,碰上这等事干着急没办法。

光棍村的事多,而且,一出事就是大事。提起光棍村的那些事,那还要从阿凯的爷爷阿财说起。说起啊财的老辈,也算是老屠家的嫡系,阿财的

父亲排行老五,和屠老八是一辈,曾经在金城县开过杀坊,以杀猪宰牛谋生。屠老五的一奶同胞亲哥哥屠老的媳妇赛过西施,屠老五和嫂子私通,害怕东窗事发,于是两人密谋杀了兄长,关了生意跑到蓝田县躲难。屠老五在蓝田县重操旧业,多年以后,由于生意不景气,眼看着养活不了一家大小,才打发长子带着媳妇回老家过活,没过多久,他的二儿子阿财竟然不言不秉一声也回了老家,和哥哥一起过日子,他们老两口和小儿子就留在了蓝田县城,从此再没有回过老家。

民国末年,兵荒马乱。屠家庄有这样位人物凑到一起,东村的二毛,西村的狗和中村的阿财。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人的共同点是都有一个哥哥或弟弟,而且已经娶妻成家,他们分别都有一个嫂嫂或弟媳,都是百里挑一的漂亮女人。他们的第二个共同点就是年纪都不轻了,还没有娶上媳妇,那种躁动的熟透了的活力,时常让他们难堪。阿财的嫂子妖艳妩媚,两人眉来眼去,早在蓝田县城就勾搭成奸,誓言厮守终生,只是由于哥哥的缘故,只能暗渡陈仓。

夏末的太阳余威犹在,热流不减的炙烤着大地,知了躲在树荫里拼命的叫唤,一丝不苟的传递着烦躁。阿财的哥哥和媳妇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情骂俏,整晚整晚的响动,这声音时不时的传进阿财的屋里,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心潮澎拜,难以自己。他有时候劝自己,那究竟是一奶同胞、一个娘肠子下来的亲哥哥。自幼父母忙于生意,是哥哥疼他爱他,陪伴他一起成长,一起成人。他真的下不了手。可是,肚子里的那根生理上的蛔虫,却常常鼓动着他,翻肠倒肚的折腾着他,怎么办?如果顾了亲情,他到哪里去寻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他能和谁卿卿我我,过一辈子称心如意日子?尽管心里的那些善念有时候也能复活,终究还是战胜不了那个蛔虫,他终于要出手了。

官道北边的庙坡沟,以水桥庙而得名,里边并列着孔窑洞,窑洞前边距离不等的长着几棵桑树,庞大的树冠连成一片,把几个窑洞遮掩得严严实实。大概是因为这几棵桑树的缘故吧,人们把这里的窑洞叫做桑椹窑,这个季节,密密麻麻的桑葚已经落尽,地面上还残留着桑葚的尸骸。大清早,阿财胡乱刨了几口饭,就钻进庙坡沟,在里间洞里的土炕上,双手抱头,半仰半卧的躺着。不一会儿,大个子二毛和矮胖子狗也相继到了,分别盘腿坐在土炕的草铺上。阿财眼瞅着二毛和狗问:“考虑得怎么样?”没见他二人回话,阿财继续说:“凭你两个货,要本事没本事,要能耐没能耐,要人样没人样,这辈子就甭想娶媳妇,甭想挨女人的身!不是我把你两个货看透咧,就你屋里的洋娃娃,你敢碰?”二毛和狗说:“那你说,咱这事咋弄?”啊财说:“咱这样,你两个帮着我,先把我的事办妥,再解决二毛的问题,狗的事最难办,最后解决狗的问题,你俩看咋样?”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行,咱就这么办。”想媳妇想女人想疯了的个男人,在庙坡沟的窑洞里,一直密谋到太阳落山,才红光满面的分头走了。

深秋的原野,深邃而神秘,到处暗藏玄机,耐人寻味。偶尔一群麻雀,偷吃了玉米棒子须稍粒儿,嘁嘁喳喳的飞掠而去,就像烧杀抢掠的强盗,留下一片狼藉。

几天来,只要一有空,阿财就捣腾那把不知道哪朝那代锈迹斑斑的的杀猪刀子,磨啊磨,磨啊磨的,一直磨到锋芒毕露,明光闪闪,才兴犹未尽的收了起来。

阴沉沉的天,就像倒扣的铁锅,黑咕隆咚。北方的乌云像一头怪兽,彰显着狰狞的面目,张牙舞爪的像低空扑来,偶尔一个闷雷滚过,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狂风从苞谷地行间呼啸而来。

阿财和二毛、狗,好像个不伦不类,还没有出道的窃贼,忽隐忽现的躲在苞谷地里,等着阿财的哥哥现身。阿财知道,这几天家里几乎断了顿儿,哥哥是到五道沟的二舅家借点粮食救急的,想到这里,想到这里难免心里掠过一丝凉意。这里是哥哥回家的必经之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一会儿,一个莽头大汉低着头,弓着腰,目不斜视、毫无防备的急匆匆的赶来,胳膊肘上挎着提货笼笼,阿财示意两个同伙依计而行。

急行中的阿财哥哥冷不妨被狗绊倒,狗和二毛抡起镢把,使劲的向阿财哥哥砸去,阿财挺着杀猪刀子向哥哥的背部刺去,膀大腰圆的阿财哥哥不甘示弱,猛地来了个就地翻身,他用提货笼笼护着面部,瞅准机会,忽然间两手分别抓住二毛和狗的镢把,向后一捒,把狗和二毛弄了个趔趄,阿财一看事不好,挺起戳猪刀,向哥哥的胸部刺将过去。啊财哥哥没有能躲过这致命的一刀,他凶狠的瞪了弟弟一眼,也是出于生命的本能,攥着镢把的两只手狠狠的向前用力,直到把狗和二毛两人捅到在地。血流顺着啊财哥哥的胸膛汨汨的冒出,他依然紧攥着镢把,毫不示弱。狗、二毛从地上跃起,两人同时用力,终于把五大粗的阿财哥哥掀倒,双双抡起镢把,朝着阿财哥哥一阵乱砸。没有放弃生命的阿财哥哥,挺着血红的胸膛,苍白的脸,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大路拼命奔跑,这是真正的拼命,阿财也拼命的追了上来,这也是真正的拼命。这回,他没有用多大劲儿,就把哥哥推倒,然后闭着眼睛,在哥哥的身上乱砍乱刺。

阿财叫喊狗和二毛,把哥哥还有气息的血躯,抬到苞谷地里的牛拉水井旁,头朝下脚朝上投进井里,同时把杀猪刀子和镢把、提货笼笼一起投进井里,把井桩推倒填进井里,轰然一声巨响,一股水柱跃出井口,飞上九天,霎时间一道闪电,一道炸雷从他们头顶上滚来,瓢泼大雨随即而至,狗和二毛吓得丢了魂似的,撒丫子向回跑去,鞋掉了,脚被泥泞路上的碎瓷瓦扎破了都不知道。

一场大雨淹没了罪恶,但洗刷不了灵魂深处的罪恶,阿财回到家里,没有躺倒哥哥的炕上,也没有躺倒嫂嫂的怀抱,那对美丽的****,那个神秘的洞府,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并不那么美丽,并不那么温柔,他似乎也不再渴望那个怀抱,相反的,哥哥那血头毛脸,临死前那狠狠地一瞪,却时常出现在脑际。

这件事过后,二毛和狗再也没有找过阿财出主意帮忙,做掉自己的弟弟或是哥哥,似乎也没有再想弟媳或是嫂嫂那温柔绵软的身躯,阿财也没有再提起,据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夺走了他们几个的魂魄,也吓破了他们几个的胆。不久,二毛提出和弟弟分开单过,再也不敢正视弟弟两口的脸。狗干脆搬出去,和堂兄一起过活,这个中缘由谁也不清楚,一直到解放后,二毛到生产队的菜园子务菜,狗在饲养室饲弄牲口,终其一生。只有阿财这小子,心眼活泛,在赌场卖个包子、蒸馍。再后来何八老两口去世,何八的二儿子执掌家事,人称二先生,其貌不扬,他大哥曾给他选择了一打才貌双全的媳妇,可那又能如何?二先生眼里钻了毛毛虫,猴子操屁股——色重一点,偏偏就要娶宏吃大喝、短小身材、现在的马脸二太太。阿财给二太太吆小车子,烧烟泡,由于嘴甜,把二太太服侍的到位,生活倒也过得滋润,只是由于后来染上了毒瘾,把何家的一罐烟土埋到饲养室的草堆里,被何家发现辞工,日子就不那么美满。他们这段畸形的婚姻留下儿两女,儿女还乖,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正应了那句俗话:“杀人放火儿孙多,修桥补路双眼瞎。”不过,阿财的孙子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出了个傻子啊凯。

那年月,人们似乎并不关心一个人的存在。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悄无声息、不留痕迹的消失了,似乎也没有人再提起过阿财的哥哥,而屠家庄杀兄夺嫂的恶名远播,使得光棍村更加光棍。后来到了**********时期,不知道是出于政治原因,还是家仇私怨,这档子事被翻腾了出来,阿财和二毛狗被办了半年学习班,他们交代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从开始预谋一直到杀死阿财的哥哥,吓破狗胆放弃了后来的计划。打这以后,他们夹着尾巴做人,从来不敢抬头看人,不敢越雷池一步,一直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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