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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剑客》第一章 上元夜 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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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看这姑苏城外十里烟花,真是绚烂至极,长安可还没有过这种盛景呢?”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发明的巧夺天工之物,这烟花照耀下黑夜亮如白昼,天地间比白昼还精彩数分。唉,可惜,烟花散尽以后,天地终归长夜。这夜色,反而比往日还要深沉几分。”

“烟花虽易冷,可烟花浓烈之时,世人如沐天光。”

楚珏从兵器铺下工回家,经过平江河畔之时,路遇一白衣公子同绿衣女婢游河赏花灯。听到婢女同公子之间有趣的对答,不自觉插嘴道。于是便有了上述的对话。

随后,见婢女脸有愠色望着自己,楚珏自知失礼。赶忙上前赔不是,抱拳施了一礼,随后道:“公子莫怪,楚珏一介粗人,学识浅陋,浅见寡闻,纯粹是无心之语,无意冒犯公子。”

不同于绿衣女婢小脸布满愠色,这位白衣公子反而笑容和煦地望着楚珏,随后更是认真的点头行了一礼,言语温和道:“楚公子见解独到,令在下受益匪浅,何谈冒犯之有。”

楚珏内心一怔,本来惶恐的心态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抬头,正好与白衣公子四目相对,白衣公子面如冠玉,此刻正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一双丹凤眼深邃幽深,但神色间的一点笑意,如同寂静夜空里的点点星光。

“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楚珏内心道。

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赶忙告罪一声,小跑辞别而去。

“公…子,此人莫不是别有用心之徒,更何况他一看就是寻常百姓,市井人家,多少翰林学子,王孙贵族都当不起您一声公子之称,您还称呼他楚公子。”

白衣公子似是有些恼怒,轻轻揪着绿衣女婢耳朵,言辞温和的训斥道

“春叶,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本公子的特殊本事你是知道的,寻常别有用心之徒接近我,本公子立马就能察觉。人性的微妙处,我都能通过这双眼睛看出来。”

白衣公子得意的说道,随后语气一顿,正色道:“观其言行似是读过几年书的学子,而且见解如此之独到,想必当时是勤学苦读之士。读书人长期寒窗苦读,除非是读书读出上三境的当世大儒。

不然寻常学子皆是身子骨孱弱,而这位楚公子,观其步伐似是习过武,身子骨强劲不下于下三境中的脉轮境修士,想必幼年时也是家传有序的富裕人家。

而今,虽然掩饰的极好,但其粗糙的双手和风霜洗礼的面部,以及不重却隐藏的极好的汗味,足以表明楚公子现今为了生活奔劳干着粗活累活。

想必是家道中落,年纪轻轻便挑起生活重担,观其眼神澄澈清明,可见平日里没有对生活怨声载道,正值上元佳节,楚公子却仍是奔波劳碌,想必是家中有人要照顾吧。”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白衣公子突然想起当世大儒也是自己老师之一的诗,言语变得更为轻柔起来,语气坚定道:“这样一位扛起生活重担,却不曾抱怨生活劳苦的少年郎,值得任何人尊敬。”

其实白衣公子还有一番话酝酿在心头未说出口的话语,适才他运转神通,观看楚珏心湖。里面有一个孤单的仗剑少年,伫立在破旧的茅草房里,痴痴望着月亮。

跟自己幼年时一样,只不过他是在华丽的宫殿里,佩剑也更为名贵些。神色却是一样的,那么孤单和满怀思念。

想到这里,白衣公子神色变得更为温和起来,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如同明月弯弯。

远去的少年郎楚珏,在身影即将没入转角处小巷之时,似是心有所感,回头望。

只见月光皎皎,白衣公子一身乳白色华服与月光交相辉辉映,烨然若人间谪仙。

楚珏内心涌起阵阵羡慕,不是目光短浅的市井人家百姓见着了自己远远比不上的人和物,羡慕中夹杂着嫉妒的那种情绪。而是一种很单纯的钦佩,以及由衷的仰慕。这个家道变故后饱受人情冷暖,生活沧桑的少年没来由想起年少时读书,书上有一句很动人的话。

言念君子,温润如玉。

夜空烟火绽放,火树银花。烟火照耀整个姑苏城,姑苏城内游人如织,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城内有条贯穿整座城市的河流——平江河。

此刻平江河有小贩叫卖花灯声,中气十足;有学子在河畔赏花灯吟诗作对,饱含才学之士一展才学去解那灯谜,为图身边亲朋好友或是佳人一乐。

还有河中一艘艘画舫,是那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场所,不时传出吴侬软语的小调声,间或夹杂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声声入耳引得河岸旁边寻常百姓艳羡不已;

也有女子相伴游河,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曼妙生姿,眼波流转间有万种风情,引得吟诗作对的学子频频侧目;

最吸引孩童的是,那威风凌凌走街串巷的火龙,须得八个精壮汉子才能舞动,垂髫稚子呼朋引伴跟着火龙游街穿巷,跑的小脸红扑扑。

络绎不绝的游人,灯火辉煌的姑苏城景,繁华至极的人间气象。

正应了古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刚小跑跑回家的兵器铺少年郎,穿过一间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家中,也是一间年久失修的茅草房子。里面唯一值些银两的家具只有一张破旧断了一腿的杨木桌子。破旧的桌腿下垫着一块巨大的河石。至于床铺更是破落不堪,是用几块河石磨平以后铺上金黄的稻杆,搭建而成。

一床破旧的被子,满是孔洞,睡觉时想必是漏风的。被子漏风漏的是屋里的风,若是屋里暖和些,也不至寒冷难耐。实在熬不过便点上一堆柴火,一夜也能慢慢熬过去。

平日的寒冷天气楚珏是舍不得点柴火的,这个年纪轻轻就扛起生活重担的年轻人。幼年时也过着衣食无忧,勤学苦读的安稳日子。

自打父亲进京赶考被贼人所伤,回乡没多久后便病故,楚珏的生活便一落千丈。进京赶考本就几乎掏空了这个原本就不是大富人家的家底,父亲病重后母亲变卖家资,凑得药钱。之后更是终日织纺劳作,供楚珏读书识字。

有一夜,月明星稀,幼年时的楚珏夜起之时,见母亲还在辛劳纺织,灯火昏黄间,母亲微微打盹,困意涌上心头,头不自觉往下点,随后母亲用手掐自己的胳膊,只为了提神继续进行纺织。难怪这几日无意间见母亲胳臂上青紫一片,楚珏询问之时,这位幼年时也是小家碧玉姑娘如今为人母的妇人只是温柔笑笑道:“是娘亲拿布的时候不小心摔得。”

楚珏那夜久久不能睡去,没心没肺不谙世事的幼年楚珏头一次夜不能寐。

幼年时因为顽劣调皮,时常会被父亲打骂,楚珏每次都嚎啕大哭,街坊四邻第二天常常取笑打趣他,楚珏也不恼怒,照例没心没肺的撒丫子狂奔去找好友玩耍。

两人在田间地头学那街头高手比武论剑,你来我往,楚珏仗着家传剑法每次都打得好友屁滚尿流,于是理所当然楚珏成了大哥。

幼年楚珏虽是不谙世事,但是楚人自古重情义,楚珏充分发挥大哥的豪情仗义,每逢有好吃好喝的都邀上好友苏岐一同分享。

苏岐幼时个子矮,时常受大孩子欺负。每当有人要欺负苏岐时,楚珏都仗义出手,把一群小鬼打得屁滚尿流,而楚珏为人又仗义,于是楚珏顺理成章成为了当地一代小霸王。整日呼朋引伴,游街过市,

至于偷鸡摸狗是不敢的,调戏良家妇女是没有这个能力的,也曾有心术不正的大孩子谗言进谏,换来的是楚珏一顿毒打,随后便把他逐出了小帮派。

父亲曾经教导过的话楚珏大都左耳进右耳出,唯有一句话记忆犹新。

有一日父亲教导了一句古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吟诵这首诗的时候,父亲言语哽咽,目光满是怀缅神色。

楚珏头一次见平日里严肃刚正的父亲流露这种莫名神色。于是把这句诗牢牢记在了心里,连同父亲的敦敦教诲——楚珏啊,你长大后要做一个懂得感念父母恩情的人。

你要感念自己父母恩情,也要懂得感念他人父母的恩情,须知为人父母不易,所以你要有敬佩女性之心。

幼年楚珏望着在灯火昏黄的油灯下辛勤纺织的母亲纤弱背影,这一刻,他真正懂了父亲话里的真意。

这夜,无须父亲打骂,小小少年泪流满面,只是这一次没有嚎啕大哭,大爱无言,大苦亦是如此。

这夜,稚子长成小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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