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不同样黏我？”李小曼对妹妹温和地笑了笑，起身去煮那些白芨。
院子里，江二娘跟李阿福的争吵声已是愈发大了，或者更准确地说，应当是江二娘的骂咧声越来越大，因为整个过程中李阿福始终未见得还一句嘴，只耷拉了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般站在江二娘旁边。
幸好李阿福家不住在大村子里，否则李小曼当真要怀疑照着江二娘这阵仗，村里的妇人们定会闻声过来看热闹的。
“我如何就嫁了你这样一个男人？我是冲动些，可怎么就没容人之量了？何况还是些小孩子，李阿婆平日里对咱家又照顾许多，你倒当我会提了柴刀去找人算账吗？”江二娘直气得跺脚。
听着江二娘的抱怨声，李小曼不禁轻叹了口气，暗道这江二娘是个外强中干的，事到临头了，那杆秤她还真不见得就能如她口中所说的那般掂量得清清楚楚。
李小曼无奈地朝江二娘喊道：“娘，猪食似乎有糊味了……”
没待她将后面那句“您俩快别吵架了”的话说出口，江二娘便停了训骂声，风风火火地奔到了灶边，口中一边低吼道：“要死了，这锅猪食竟真的糊了，猪仔子怕是不吃了……”
如此，李阿福可算是免过了一劫。但瞧着江二娘在灶台上忙碌的身影，李阿福不禁对立在门边的李小曼挤了挤眼，暗想着还是他闺女聪明。
一家子人各自又接着忙起来。
李阿福趁着天还未黑，拿了锄头和篮子去垒砌山墙；江二娘则提了猪食去喂猪，许是猪仔不好好吃，将猪食溅出了食盆外，猪圈里又传来江二娘的骂咧声；李小雨坐在弟弟身旁看护着，一边则依李小曼的嘱咐用研臼碾着白芨的根茎；至于一家子的吃食，便由李小曼来做了，她倒是想做得好吃些，可家里除了些常见的葱蒜，别的调料都没有……
浓重的夜色渐渐迫近李家村，饿了半天的牲畜嗷嗷叫唤着，听着十分吵闹，而当一道道晕黄的柔光从屋内探出时，人们的内心似才求得片刻的宁静。
村里人是用不起灯油的，柔光的来源是一块块沾满了松脂的树皮，人们管这东西叫肥泥子。
不过这东西不禁烧，若是夜里凉了，大家会用肥泥子烧起柴火，而平日里肥泥子的效用只需撑过吃饭这段时间便行了。
可今晚，李小曼家的肥泥子却着实烧了很长时间，因为李阿婆家的两个儿媳到她家来了。
江二娘坐在火边的小木床上做鞋垫，倒像是没瞧见来人一般，并不站起来迎。
正洗着碗筷的李小曼见此情形，连忙给李小雨使了眼色让她倒水，一边招呼了声，“二婶子三婶子先坐。”
“哎，好……小曼你忙着。”李刘氏尴尬的神情稍稍得缓了几分，随即对江二娘笑道：“嫂子在做针线呢，这黑灯瞎火的可伤眼睛了，你等白天了做也是一样的。”
然而江二娘并不搭理她这话，李小曼知她还在为弟弟磕破头的事情生气，不禁摇了摇头——阿婆家的几个孙子没教成个正形，今儿小山实是被他们故意推倒的。
而李阿福怕来事，因担心着江二娘上门跟人理论，所以他对江二娘扯了谎，只江二娘在逼问清楚来龙去脉后，心底的气则因李阿福的作为给憋了个满怀！
江二娘这会儿一言不发地做着鞋垫，李小曼猜她其实是在等人上门道歉。不过道歉的人到了，脸子依旧得拉上那么一时半刻。
李刘氏与李陈氏讪讪地拉了两节小凳坐到了江二娘对面，可接下来的话究竟该怎么开口两人却没了主意。
默然片刻，李刘氏才出声问道：“嫂子，你家小山怎样了？”
江二娘斜瞥了一眼过来，没好气地道：“好些了，在里屋睡着呢。”
李刘氏闻言，眸中情绪莫名，拍了下大腿接话道：“嫂子，这事是我们家里的小兔崽子捣乱来着，方才我出门前俩孩子还被他爹拿了鞭子狠抽呢，想来他们定会长些记性的。”
“我家的也在门外头罚站呢。”
李陈氏这么补了一句，可眼圈接着便红了起来，“我瞧着他爹一天到晚地在地里忙活，回到家里连口热饭也还没来得及吃，倒还去操心这些娃子的胡闹事，怕都被气饱了……这些个熊孩子，成日里的不清净。”
“罢了，给孩子吃个教训就好了。”江二娘缓了缓语气，戳进鞋垫里的线还未完全扯出来便直接收了势，接着道：“左右小山也没怎么着，你们也别太往心里去。”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两个妇人闻言，神情却愈发地尴尬起来。
李陈氏不自主地扣了扣指甲缝里的泥，呵笑了声道：“嫂子的心意我们两家承了，不过有句话，妹子我却不知当讲不当讲……哥哥已将小山带回家这么会儿了，想必几个孩子是为了什么缘由吵闹您也是晓得了的。”
见江二娘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李陈氏轻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嫂子，我知道李大娘平日里不会帮你照管孩子，你跟哥哥也就过得辛苦些，干农活也不方便……可是你跟哥哥也不能就这样把小山托给我娘带着啊，是吧？”
“你这意思是？”江二娘皱了皱眉，话音里一贯的强势已不见形了。
“嫂子晓得的，我娘她轴得很，平日里是没跟哥几个家里同住的，只我们要忙地里的活计，还得请了她老人家帮我们带孩子，加上我大哥家的，那可都四五个的娃拴在她脖子上了，而我娘的吃穿向来都是我们几家分摊了的。”
“小山由我娘带着时，中午喝点稀饭，晌午捞些零嘴，我娘竟把他待得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好，今儿几个孩子可不就闹起来了？”李陈氏摊了摊手，说道。
她的语气还算委婉，可就李小曼听来，这当中失实夸张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李阿婆不跟几个儿子家里住，还不是因着跟媳妇间的关系不融洽的缘故……不过落在李陈氏口中，倒全是老阿婆的不是，尽让村里人没得看成他们这一家子当孝子贤孙的情形了。
还有李阿婆带着的孙儿怎么也不会超过两个去，因为农家的孩子但凡大些，便会被爹娘带了去地里教做活计，最初兴许不过搭把手，但终归不会让孩子到山上野疯了，更不会放家里闲着。
在村里人看来，养活一个孩子，意同养活一张嘴一般。
江二娘确是不曾想到这两人前来的目竟是这样的。她静静地凝视了对方半晌，才问道：“那阿婆什么意思？”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