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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渡》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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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我只是帮人把行李搬上火车。”江海平回答。

“你帮人拿行李,也要买票吗?”

“大叔,帮人拿行李,用不着买票——检票的人都知道我们是帮忙的。”

大叔对余红菱微微一笑。

“姑娘,其实你也可以当搬运工嘛!对不对?”

余红菱眼珠子骨碌一转。顿时,茅塞顿开。

“哦,谢谢大叔!我刚才选好的饮料、面包都要。你店里的电话我也记一个。”余红菱一面说,一面拿圆珠笔在纸上写着,“大叔,如果我哥哥回电话,麻烦你告诉他,我到上海去了。谢谢!”

一脸雾水的江海平,看着余红菱一会儿暴跳如雷,一会儿欢天喜地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余红菱打开编织袋,把行李和刚买的东西统统塞进去,背在肩上,看着还愣在一旁的江海平。

“大帅哥,快走!到你住的地方去。”

“到我住的地方干嘛呢?”江海平不解地问。

刚迈出店门,余红菱又回过头来满怀感激地望着大叔。

“大叔,感谢你!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江海平,你住的地方距离火车站远吗?”余红菱边走边问,“按理说,你应该还有一身换洗的工作服,对吧?”

“住处不太远,衣服当然有。喂,你问这个干嘛?”

余红菱侧转身,对江海平做了个鬼脸。

“嘻嘻,先到你住的地方。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大声吆喝:“豆花儿——凉面——酸辣粉——”

循声望去,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正挑着担子沿街叫卖。

余红菱咂咂嘴,想要买两碗豆花吃,刚朝着那老汉走了几步,就被江海平阻止了。

“喂,你要赶火车,恐怕时间来不及,快走哦!”

余红菱点点头,皱起鼻子嗅了嗅。

“哦,好香!”

叫卖声渐渐远去。

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就到了江海平租住的地方。这是一间狭窄的清水房,除了两张铁床(上下铺),几乎就没什么空间了。上铺侧面的衣架上,挂着一件半旧的蓝色工作服。余红菱忙把它取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衣服有点大,不过还可以。”

江海平噗嗤一笑。

“哈哈,我知道了,你是想装扮成搬运工,混进——”

“不行吗?”余红菱得意地问,“难道说没有女的当搬运工?”

江海平仔细地打量着余红菱穿上工作服的样子,噘着厚厚的嘴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女的搬运工,倒是有。只是……你穿上这件工作服,感觉也不太像搬运工。”

这时,只见余红菱从编织袋里拿出一条白毛巾,围在脖子上,取下手腕上的两根橡皮筋,将披肩长发扎成两个马尾辫子,又找来一顶宽边草帽戴在头上,对江海平莞尔一笑。

“这样总可以吧?”

江海平点点头。

“嗯……还可以。不过,你得把帽沿压低一点,不要让检票员看见你那张干净的脸。”

宽敞明亮的候车室内,成群结队的旅客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正耐心地等候火车。男、女、老、少,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在讲话,有的在嗑葵花籽……余红菱跟随江海平一同进入候车大厅,眼睛不停地搜索着,仿佛在寻找某个熟识的人。这时,一位满头白发、衣着朴素的老奶奶带着两大两小四个包袱,慢慢地走来。

余红菱急忙走过去,眼含笑意地看着这位老妇人,用甜美的嗓音说:

“奶奶,让我们来帮你拿行李吧!”

气喘吁吁的老奶奶,抬起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姑娘,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谢。奶奶,如果检票员问,你就说我们是你请的搬运工,行吗?”

“嗯。”

余红菱和江海平接过老奶奶手里的包袱,顺利通过了检票口,朝着站台,大步向前迈进。巨龙似的绿皮火车静静地停在车站。列车员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站在各节车厢门口检票。站台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人们像潮水一样涌向火车门口,争先恐后往车厢里钻。

余红菱挤上火车,脱下工作服和帽子,递给江海平。

“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就上不了火车!”余红菱紧紧握住江海平粗糙的大手,看着他的眼睛,满怀感激地说,“我真心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工作,好的前程!”

“同学,再见!”

江海平松开余红菱温暖的手,依依不舍地走下火车。

“呜——”火车汽笛声响了。

开往上海的火车,载着满车的旅客,带着余红菱的梦想,缓缓地驶离车站。车内乘客比肩接踵、拥挤不堪。行李架上、座位下方,早已被各种各样的大小箱包塞得满满当当。温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方便面和苹果的气味。老奶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从衣兜里拿出一小瓶风油精,往太阳穴上抹了抹。顿时,风油精特有的芳香味扑鼻而来。余红菱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地上当坐垫,坐在老奶奶面前。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余红菱。

“姑娘,感谢你帮我拿行李!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呵呵,有你真好!”

“没关系。”

余红菱心里美滋滋的:大概这就是书中所写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吧!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给人提供便利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便利。

“奶奶以前是做什么工作?”

“我以前是中学教师,教了几十年书,退休以后还是离不开书本。”

“旅客朋友们:欢迎乘坐本次由成都开往上海的列车,沿途经过广元、江油……”女播音员标准的普通话从广播里传来。

火车加快速度向前行驶,窗外的树木、田野、村庄、河流,宛若一幅幅流动的画。余红菱庆幸自己能赶上本次列车,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

火车经过广元站,停了下来。

人来人往的站台上,小商小贩们正扯着嗓子大声叫卖。

“茶叶蛋、鹌鹑蛋——”

“甘蔗、花生、香瓜子、八宝粥!”

“牛肉干、泡凤爪……”

领座有人站起身,打开车窗,探出头,向站台上的小商小贩购买甘蔗、花生、茶叶蛋等小食品。凉风阵阵吹来,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的气味。余红菱感到冷飕飕的,急忙取下捆扎头发的橡皮筋,让长发披着,又把外套领子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傍晚时分,火车上的服务员推着餐车,沿着狭长的过道慢慢地走来,一面左顾右盼,一面高声叫喊:

“盒饭盒饭——十元一盒!一荤两素,只要十元!盒饭盒饭——里面有麻婆豆腐、土豆丝、回锅肉。”

服务员路过余红菱身边时,热情地问:

“姑娘,来一盒吗?”

“不了,谢谢!”

余红菱从包里拿出饮料和面包,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唧唧唧”余红菱的bp机又响了。拿出一看,是哥哥在传呼她。火车上没有公用电话,她决定到了上海再给哥哥打电话。

老奶奶吃完自己带的白米饭,又拿出一个黑色的保温杯,喝了几口水,慢慢站起身。

“麻烦大家让一下!我去打一杯开水。”

“奶奶,不要着急!现在人多、拥挤,等一下再去接开水嘛。”余红菱说着,拿出自己的水杯一饮而尽,“正好,我也要去打开水,把你的杯子给我吧!”

老奶奶轻轻拍了拍余红菱的肩膀。

“好的。年轻人手脚麻利,多谢多谢!”

“不客气!”

余红菱转身打来两杯鲜开水,放在靠窗的小桌子上。

“当心,开水很烫哦!”

“姑娘,一个人坐火车吗?老奶奶问。

余红菱点点头。

“你是哪里人?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老奶奶连珠泡似的提问。

“我从乐山来,要到浙江去。”

老奶奶一脸惊愕的样子。

“浙江!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胆子不小啊!以前出过远门吗?”

“我去过攀枝花。”

“嗬——去攀枝花做啥呢?”

“我去攀枝花帮人卖衣服。”

“为什么跑那么远?”老奶奶似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首先,那边工资要高一些。其次,我想到外面看看,有没有好的机会可以发家致富。那时候,我没坐过火车,特别想体验一下坐火车的感受。——用工合同上签好的:往返路费由雇主支付。实在不行的话,就当是旅游一趟嘛!”

“那你做了多长时间?”

“只做了一个多月就辞职了。我回到成都,又换了好几种工作。换来换去,从来就没有一份工作让我感到满意。于是,我就用积攒下来的钱,去荷花池批发市场买了一些小商品:雨披啦,夹子啦,发卡啦,纸啦,笔啦,文具盒啦,等等之类的东西。统统装在我的这个编织袋里。”

余红菱脱掉鞋子,盘腿坐在自己的格子花编织袋上,打开的话匣子如同滔滔的江水一般源源不断。

“晴天,我把这些小商品拿到九眼桥上去摆地摊。嘿!一天下来,能赚几十块钱呢!做一个月的小买卖,相当于打工好几个月的收入了。雨天,我把一根绳子拴在两棵行道树上,绳子上挂起雨披,我就站在树下卖雨披。成都人口流量非常大,特别适合做买卖。做买卖十分有趣——轻松、自由、天天数钱,根本用不着苦苦等待老板发工资……虽然我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是也没做多久。”

老奶奶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呷了一小口热茶。

“你头脑那么灵活,为什么不接着做呢?”

“因为白天有城管来回巡逻,小商小贩们见了城管,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只要城管一来,我就用最快的速度收起地摊,塞进这个编织袋里,朝四川大学方向飞快地跑去,一直跑到望江公园的薛涛井附近。要不然的话,全部的商品就会被城管没收。商贩们只好趁城管下班以后,出来摆摆地摊……”

邻座有个平头小伙子,手上拿着一碗刚拆开的方便面,站起身,往外走。余红菱赶忙把身子挪了挪,给那个人让道。

“我在成都没有亲戚朋友,住临河小旅馆——上下铺,住宿费五块钱一晚。我每天带上自己的搪瓷碗,去小餐馆买饭吃。一日三餐再怎么节省,也得花掉十来块钱。算来算去,除了吃、住等费用,剩下的钱,比打工稍微好一点点。因此,不得不放弃。最近几天,我去人才招聘会找工作,投交的个人简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时,哥哥让我去浙江发展。他曾经告诉我说,那边能看见大海!哦,大海!我想大海一定很大很美……”

过了一会儿,余红菱主动找到列车员补过车票,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傍晚时分,斜风伴着豆大的雨点,敲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余红菱透过玻璃窗,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想起了自己的家和家中的爸爸妈妈。家里的土墙草房总是漏雨,墙上裂开好几道缝隙,有一面墙已经倾斜,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但愿这雨快停下来,以免将泥墙泡软。爸爸妈妈住在危房里,每逢下雨的时候,最令人担忧……我好想多挣点钱,将家里破破烂烂的旧房子重新建造。只有让爸爸妈妈住得安全,做儿女的在外面才能放心。可是,现在只能想想,这个愿望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三年?五年?或者更长时间?

夜里,老奶奶下车了。

余红菱站起身,坐在老奶奶坐过的位子上。第二天上午,火车在西安站停了下来——西安站是个大站,上车、下车的人多,停车的时间也比较长。余红菱站起身,准备去站台上走走看看。

“妈妈妈妈,快点!上火车了——”循声望去,说这话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外套,头上梳着羊角辫,粉嘟嘟的小圆脸,就像秋天的红苹果一样,十分惹人喜欢。小女孩的身旁,站着一位相貌清秀、两手提着行李的年轻女人。只需看一眼孩子和大人的脸庞,就知道她们是一对母女。小女孩放开妈妈的衣角,迫不及待地奔向火车敞开的门。

余红菱刚走到车门口,赶紧收住脚,靠边一站,给这对母女让路。但见火车车门的踏级又高又陡,小女孩怎么努力都爬不上来。余红菱赶忙伸出手,抓住那孩子粉嫩的小手一拉,就上来了。小女孩回头望着身后的妈妈。

“车上好多人!妈妈妈妈,快点快点!”

小女孩的妈妈一上火车,就向余红菱道谢。

余红菱看着小女孩的母亲,甜甜地笑了。

“不用谢。请问你们要去几号车厢?车内人多、拥挤,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拿行李,好不方便哦!让我帮你照看孩子吧!”

“我们在六号车厢,谢谢你!”

余红菱故意装作一副胆小害怕的样子,向小女孩伸出右手。

“小妹妹,你能拉着我的手吗?我好害怕——如果不小心走丢了,就找不到妈妈。”

“妈妈,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叫我‘女侠’,我是不是应该帮助这位姐姐呢?”小女孩仰起小脸,望着妈妈,奶声奶气地问。

“当然可以。不要松手哦!你跟姐姐走前面,妈妈看得见你。”

小女孩向余红菱伸出温暖的小手,满脸认真的样子。

“那好吧!姐姐,你要拉紧我的手。走丢了,可不要哭哦!”

余红菱眼含笑意地看着身旁的小女孩,点点头。

“好的好的。”

她们走过拥挤的过道,刚到六号车厢,小女孩就沿着卧铺床头的梯子,不停地爬上爬下。

“好玩,真好玩!妈妈,我们家的床怎么不像这种床呢?”小女孩满脸兴奋地问道。

“火车上才有这种床,知道吗?”妈妈一边放东西,一边回答。

“姐姐,你们家有这种床吗?火车上好好玩,比汽车好玩多了。”

余红菱摇摇头,伸手将过道旁边的凳子使劲按下来,坐了上去。

“姐姐,你读几年级了?”小女孩天真地问。

“你猜猜——我读几年级?”余红菱睁大眼睛,问。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语气肯定地回答:

“我想,你应该读六年级。”

余红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门牙。

“呵呵,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读六年级呢?”

“因为隔壁邻居家的小明哥哥只比你矮一点点,他读五年级。”小女孩认真地分析道,“所以,我认为你应该读六年级。”

周围的人都被小女孩那天真的话语逗得开怀大笑。一路上,因为有这个美丽可爱的小女孩,而增添了很多欢笑。当小女孩进入梦乡后,车厢里逐渐安静下来。余红菱告别这对母女,往硬座车厢走去。

夜色正浓,窗外一片漆黑。火车匀速向前行驶,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就跟催眠曲似的。轻轻摇晃的车厢,仿佛一个巨大的摇篮。旅客们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呼噜呼噜”的打鼾声此起彼伏。不多一会儿,余红菱也趴在靠窗的小桌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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