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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渡》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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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不久,余红菱怀孕了。夫妻俩激动不已,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一个阴冷的下午,她感到下腹疼痛,于是走进卫生间,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啊呀!怎么会这样?怀孕了还来例假?!”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急忙告诉丈夫。对此,丈夫也是一筹莫展,夫妇俩心急火燎地来到医院。

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

医生看了b超检查结果,很遗憾地告诉余红菱夫妻俩:“胎儿已经没有了心跳。”

顿时,夫妻俩大惊失色,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医生,怎么会这样?”沈奕君急忙问道。

“自然流产的原因很多,很复杂,很难说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种情况,得尽快做清宫流产手术,否则很容易感染。”说罢,医生拿起笔,在处方签上快速地写下两行字迹潦草、难以辨认的汉字,交给余红菱。

余红菱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妇产科手术室。寒冷的空气中,混杂着浓浓的消毒水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室内开着灯,有人在说当地话。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余红菱不由得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想要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一位身穿白大褂、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医生向她走来,接过余红菱手上的处方签看了看,立即让她平躺在一张又高又窄的手术台上,然后将她的四肢牢牢地固定在手术台上。

余红菱的心脏怦怦直跳:为什么医生要把我的手和脚都捆住?莫非……

她无奈地闭上双眼。

白大褂动作麻利地戴上橡胶手套,拿起了明晃晃的金属医疗器械。

随后,冰凉的金属医疗器械就进入了体内……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电流一般迅速传遍全身。她拼命地挣扎着,惊恐万状地大喊大叫:

“啊——好痛!不!不要……”

“放松,放松!不要乱动!”医生命令道。

“还要多久?”她情不自禁地哭喊道,“我受不了了——”

“马上就好,再坚持一会儿。”医生说。

……

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疼痛之后,医生终于解开了捆住她手脚的“枷锁”。

“医生,那个……死胎呢?”她慢慢坐起身,虚弱地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医生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垃圾桶。

余红菱低头仔细地看着。

鲜红的血水里,有一块拇指般大小的白色固体,就跟肥肉似的。

“哦,原来这样!”她喃喃自语,摇了摇头,“好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做母亲多不容易啊!”

余红菱刚走下手术台,身子软得像一团棉花,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一出手术室,沈奕君就赶忙跑过来,搀扶着她走进休息室。

“唉——难受死了!”余红菱痛苦地呻吟,“做完手术,我感到浑身软弱无力……唉呀,整个人就像散架了一样。”

余红菱愁容满面,静静地躺在狭窄的病床上。沈奕君拿了被子盖在她身上,坐在床边。

“你好!”休息室内,一位年轻女子操着外地口音,对余红菱说,“真羡慕你,流产还有人陪在你身边。”

“唉呀,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余红菱回答。

“你不知道,我的男朋友……让我一个人来医院做流产手术……”那女子话未说完,眼泪抢先一步夺眶而出。

余红菱用同情的目光默默地看着那位女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闭上眼睛想:流产实在太伤人,可不可以避免呢?是不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流产?不管是主动流产,还是被动流产。……唉——为什么会胎死腹中?可惜那个流走的胎儿……是没有准备好?还是太粗心大意了?最近,我没有吃过什么药,胚胎怎么会停止发育呢?究竟是为什么……流产如同剜心剜肝一般,怎能不叫人肝肠寸断?下一次备孕,一定要准备充分,免得造次遭遇不幸。

当天下午,夫妇俩闷闷不乐地回到家。沈奕君除了工作,其余时间都守护在妻子身边。买菜,做饭,洗碗,洗衣服……总之,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由他一个人张罗。

坐月子非常的枯燥乏味,尤其是这种因为流产而坐的空月子。当丈夫外出工作,留下她一个人在家时,她又想起做流产手术时,那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心里不禁对怀孕产生了巨大的恐惧。甚至睡梦中也在做流产手术,在痛苦地挣扎,在歇斯底里地喊叫。

接下来的几个月,余红菱除了工作,就是专心致志地读书。考试一结束,她就和丈夫一同外出、爬山、打羽毛球,查阅有关怀孕方面的资料。

不久,l公司被另一家公司收购了。余红菱辞去了工作,专心做自己代理的产品。与此同时,哥哥余建华也辞职离开了河北,带着妻子回到浙江,去另外一家公司做了经理,并安排姐夫卢季康负责江州市场的产品销售。

姐夫卢季康个子高挑,身材标准,特别能吃苦耐劳。余红菱考虑到姐夫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于是同丈夫商量,将北面那间小屋腾出来,让姐夫住。

过完春节,姐姐余红莲带着女儿来了。

姐姐有个刚上小学的女儿瑶瑶。瑶瑶身材瘦瘦的,脸蛋圆圆的,样子很可爱。余红菱天生有颗童心,特别喜欢小朋友,一有空就同侄女玩耍。有时会给小侄女买衣服,在街上碰到什么新奇的小玩具,也会毫不犹豫地买回来送给小侄女。在余红菱眼里,姐姐的女儿就像自己手心里的一块宝。

不久,姐姐一家搬到了距离花园新村不远的银翠小区。余红菱一下子觉得家里冷冷清清,因而伤感了好多天。余红菱夫妇每过一周左右,就会去姐姐家串门。有时是为了蹭饭,有时是为了和姐姐说说心里话,有时是为了跟侄女一起玩耍……渐渐地,笼罩在余红菱心头上的那片愁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末秋初,正是瓜果飘香的时节。夫妇俩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余红菱又怀孕了。几乎同时,余红菱的嫂子也怀孕了。全家老小听到双喜临门的消息,自然是大喜过望,高兴得合不拢嘴。

自从有了身孕那天起,余红菱就停止了工作,同时也放下了书本,安心宅在家养胎。而丈夫沈奕君对怀孕的妻子关怀备至、体贴入微。除了外出工作,其余的时间都在家照顾妻子。

然而,就在余红菱怀孕早期的时候,最担心的事情又出现了:她感到下腹疼痛,到洗手间一看,又出血了!!

“啊——太可怕了!怎么回事?”余红菱瞪大双眼,声音颤抖着叫了起来,“老公——不得了——又出血了!怎么办?怎么办?”

沈奕君急忙跑过来。顿时,他大吃一惊,面如土色。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刻不容缓,马上去医院。”

经过医生仔细的检查,诊断结果出来了。

“你这是先兆流产,必须卧床保胎,不得下地走动!”老医生嘱咐道。

余红菱愁苦着脸,望着医生。

“什么,卧床保胎?那吃饭、上卫生间也……”

老医生严肃地回答:

“最好是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我给你开点保胎药,如果不再流血,证明胎儿有希望。”

沈奕君一手挽着妻子的胳膊,一手提着半袋保胎药,带着沉重的心情,又回到了花园新村301室。

“你必须遵照医生的嘱咐——把药吃了,躺着别动!”丈夫对妻子说,“我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想吃。唉——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这怎么叫人受得了?为什么别人怀孕可以自由活动,而我非得卧床保胎?为什么?为什么——”

余红菱仰面躺在床上,伤心的泪水成串地滑落下来,浸湿了一大片枕头。

丈夫拿来餐巾纸,为妻子擦了擦眼泪,又递给她一支插着吸管的口服液。

“别哭了!你不要这么悲观,吃了保胎药,应该没事。”

“我实在想不明白:那些目不识丁的女人,都能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为什么偏偏我不行?”

“想那么多干嘛?医生不是叫你安心静养吗?”丈夫说。

接下来,余红菱听从医生的嘱咐,卧床保胎,按时服药。慢慢的,肚子不疼了,出血减少了。夫妻俩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雨夜,余红菱又一次感到下腹疼痛,并伴随有不规则的出血现象。午夜时分,腹痛加剧,血流增多。她惊慌失措,嚎啕大哭。心想:莫非是胎儿又停止发育了?胎死腹中还得上手术台。手术台!一想到那次剜心的疼痛,就令人毛骨悚然。不要!不要啊!

终于熬过了漫漫长夜。

次日一大早,夫妻俩又来到了医院。

检查完毕。

余红菱把b超结果交给医生,声音颤抖地问:

“医生,怎么回事?”

医生看了检查结果,摇摇头,遗憾地回答:

“胎儿停止发育,没有了心跳。”

“医生,我遵照你的要求——按时服药,卧床保胎,怎么……胎儿还是保不住?”余红菱可怜兮兮地望着医生,伤感地说,“我怕——做人流手术?那太难受了!唉呀,被人绑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就跟杀猪似的。不要,不要啊!”说罢,余红菱情不自禁地掩面哭泣。

“像你这种情况的病例不少见,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还不确定。……你害怕疼痛,可以做无痛人流。只是,费用比较高。”医生说。

站在身旁的沈奕君,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抢先做出决定。

“既然这样,那就做无痛人流吧!”

余红菱忐忑不安地上了手术台。麻醉医生将注射器扎进身体,先是感到一阵疼痛,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仿佛进入了深度睡眠。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人叫醒。丈夫扶着身体极度虚弱的妻子,慢慢地走进休息室。

余红菱躺倒在病床上,冷得浑身发抖,打着寒战说:

“冷……冷……好冷啊!我受不了了……怎么回事?”

“大概是麻醉药引起的,我去给你拿床被子。”沈奕君找到值班护士,要了一床厚棉被盖在余红菱身上,“还冷吗?”

“很冷……冷得像在冰窖一样!”妻子低声对丈夫说,“唉——难受死了。”

经过两次流产,余红菱的身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容易感冒,容易发怒,特别怕冷,记忆力也变差了……余红菱整天愁眉苦脸,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稍有不顺心,就大发雷霆。

沈奕君一次又一次做爸爸的美梦落空,终日忧心忡忡,无精打采。

亲朋好友得知余红菱又一次遭遇流产的消息,都替她感到难过。人生中,遭遇一次空月子已经够难受了,遭遇两次空月子,更是雪上加霜。

余红菱平躺在床上,心里不停地琢磨: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流产?也许第一次怀孕,是因为没有做好准备,没有经验。但是,第二次怀孕,自己和丈夫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并且,我没有乱吃东西,也没有做家务,甚至没有下地走动。处处小心谨慎,结果还是免不了流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种子有问题?还是土壤有问题?亦或二者都有问题?老天,请告诉我,究竟是谁的错?非得让我遭受苦痛折磨?唉——若是不能生育,将来怎么办?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没想到还是失败了。以后怀孕还会发生同样的情况吗?这辈子,能不能顺利怀孕生孩子?姐姐为什么能够顺利生下健康聪明的孩子,而我却不能?我们同父同母,按理说,她能,我也能。如此看来,问题不在我身上,而在丈夫身上。没错,丈夫一定有病。

余红菱侧转身子,用手托着后脑勺,接着思考——

虽然问题在男人,可是所有的苦痛折磨都让女人来承受,公平吗?如果沈奕君真的不能生育,那么我可以同他离婚,重新再找……可是,我与他共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实在不忍心弃他而去。不离婚吧,下次怀孕会不会再次遭遇流产?一想到“流产”两个字,就让人心惊胆战——那种刮心的疼痛太折磨人了。唉——真是进退两难啊!假如不能生育,可不可以抱养一个小孩?听说,抱养孩子办理手续很麻烦……作为一个女人,若是一生中没有一次完整的生育过程,那还有什么意义?今生,我一定要做母亲,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万不得已,就只好离婚——长痛不如短痛。或者,也可以考虑去医院做人工授精。

余红菱苦苦地思索着,始终找不到问题的答案。目前,有两个艰巨的任务摆在她面前:一个是去大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一个是抓紧时间读书备考。

自此,余红菱整个身心都投入到读书学习中。

十月份,她又顺利通过了几门课程。

第二年春天,嫂子生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小子,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同年,哥哥余建华辞掉了公司的经理职位,带着妻儿老小回到江州,开始自己代理产品。

四月下旬,余红菱通过了最后两门课程,感觉如释重负。于是,她和丈夫商量决定:到全国有名的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夫妇俩去了好几家有名的大医院,却都没能找到确切的原因。除了一大堆检查单据,剩下的就是医生开的各种各样的药品。

这对夫妇结婚多年没有生孩子,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

夫妇俩回老家过年,村民们议论纷纷:

“听说,女方没有生育。”

“不对,是男方没生育。”

“恐怕男女双方都有问题?”

“别人不流产,偏偏她要流产!”

“母鸡都会生蛋,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道理?”

“结婚那么长时间,要是想生孩子,早就生了。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这一代……”

为什么会胎死腹中?到底是男方的问题,还是女的问题?或者夫妻双方都有问题?夫妇俩去过不少大医院看病,就连临床几十年的妇产科老专家,都没能给出个明确的答案!

余红菱走不出流产的阴影,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时而沉思默想,时而哀声叹息,时而痛哭流涕,时而蒙头大睡。忧愁、恐惧、无助、孤寂、自卑,像无数条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她,想要摆脱它们的纠缠,似乎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一天深夜,余红菱看见丈夫站在卧室的窗口边,一边抽烟,一边玩手机游戏。

“喂,你在干什么?”

丈夫神色惶恐不安,手哆嗦着,急忙把点燃的香烟藏到身后。

“没……没干什么。”

“唉呀!你怎么又在抽烟、玩游戏?把烟灭了,把手机交出来,快点!”妻子火冒三丈,厉声吼道,“抽烟会导致胎儿停止发育,你已经害得我两次流产了,难道说这还不够吗?玩游戏能有多大的收获?无聊。不准玩游戏!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没长耳朵吗?快把手机交出来!”

“照你这么说,凡是抽烟都会造成流产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丈夫手里握着手机,对妻子怒目而视,“我还有没有人身自由?”

“你要是再抽烟、玩游戏,我就把手机——摔了。”

“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明明知道‘玩人丧德,玩物丧志。’为什么还要沉迷于游戏?”妻子一把夺过丈夫手里的手机,“啪”的一声扔在地板上。“看你以后还玩不玩游戏……”

“我受够了,你这个疯子——”丈夫恼羞成怒,“离婚!”

“离婚?!吓唬谁呀?你要离婚,我偏不离婚。哼——胆敢骂我疯子!就算是疯子,也是被你害的。”妻子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丈夫的耳朵,“哪个把我害成了这样,哪个就得承担责任,别以为可以逃脱!我就是要缠着你,一辈子缠着你!”

“啊——好痛!放手!”丈夫推开妻子,用手摸着发烫的耳朵。

“不好受吧?”妻子咕哝道,“活该!”

“你变了!变得不可理喻,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居然敢动手——我长这么大,从不曾被哪个女人揪耳朵……这日子,再也没法过了。离婚!”丈夫说罢,泪如泉涌。

“早些年,怎么不离婚?偏偏被你……被你糟蹋了,才说离婚!不行,绝对不行——我这台机器好好运转的时候,就是你的。出了故障,你就想把我扔了吗?告诉你,没门!”妻子冷笑一声,斜睨着丈夫的脸,“啧啧啧——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你不动手揪耳朵,我能哭吗?”

“还不是让你给逼的——你给我造成了难以愈合的伤口,又把我推进绝望的深渊,若是再遭遇流产,我想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把你给宰了,剁成肉酱……”妻子用手掌使劲拍打着桌子,怒吼道。

“以后,我再也不会碰你了。即使你主动,我也不会——”

“呸!我可没那么傻,才不会主动——两次被剜去了心头肉,难道还不够吗?你让我流泪又流血。同样,我也要让你尝尝流血、流泪是什么滋味——”妻子转身拿了一把红色的水果刀,走近丈夫,“有句话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我要给你补上一刀——把手伸出来,快点!”

“你……”丈夫瞪大惊恐的眼睛,望着妻子,“你想干什么?”

“我流产的时候,出了那么多血,该轮到你了——这样公平一点。”

“哼——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丈夫捋起袖子,露出又白又胖的胳膊,伸向妻子,“如果你非得看见我流血才高兴,那就动手吧!”

夫妻双方都默不作声。

丈夫想:过去,妻子温柔体贴、通情达理、爱说爱笑。连续遭遇两次自然流产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心焦气躁、蛮不讲理、脾气暴躁,真是没辙了!这样发展下去,她一定会疯掉……

妻子想:男人为了一时的欢乐,却给女人带来一世的痛苦。医生曾经说过,流产一次,有可能导致终生不孕。况且,我已经遭遇过两次刻骨铭心的流产。也许,这辈子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流产对人的打击实在太大!为什么所有的伤痛都由女人来承受?不公平!上天似乎特别偏爱男人——

妻子打开那把大红色的折叠刀,将明晃晃的刀口压在丈夫赤条条的胳膊上,划了两下,不见有血流出。抬头看了看丈夫紧闭的双眼,又想起他曾经和一位qq网友的聊天记录,想象着他和她在一起的情景,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蹿到了头顶。她不再犹豫,咬住嘴唇,使劲儿一划。顿时,鲜血就冒了出来,一滴一滴直往下淌。

丈夫不再吭声,挥泪如雨。

接着,妻子又在她自己的左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淌。过去,她怕见人流血。现在,只要在身上割开一条口子,似乎就能让心中堆积的怨恨、悲伤、忧愁、痛苦……统统随血液流走。

没过多长时间,她就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余红菱多次想到自杀:如果从三楼跳下去,会不会像西瓜一样,立即摔个稀巴烂?如果拧开煤气灶的开关,需要多少分钟才能死去?如果用锋利的菜刀猛地割开手腕……她一次次爬上窗台,出神地望着窗外;一次次拧开煤气灶开关,又被丈夫关掉;一次次拿起菜刀,又被丈夫强行夺走……丈夫担心妻子精神崩溃,因此尽量不去招惹她。丈夫外出工作时,不得不将岳父岳母请到家中,看护自己的妻子。

“红菱,我带你去看看医生。”父亲走到小女儿身边,轻言细语地说,“我让你二哥打听了一下,江州最著名的一位心理医生……”

“爸爸,别提什么心理医生!烦不烦哪?”余红菱眉头紧锁,生气地吼道,“从今以后,不准任何人在我面前提到‘心理医生’四个字,因为我没病,我没病——”

“唉——解铃还需系铃人啊!”父亲长叹一声,摇摇头,默默地走到一边去了。

接着,母亲又走到小女儿床前。

“红菱,长期关在屋子里多闷哪!起来,我们出去走走。”

“妈妈,你让爸爸陪你走走,还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叫上我?不去不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妈妈,别管我!别管我——”

“我和你爸爸就怕你想不开……”母亲皱紧眉头,心疼地看着小女儿,“看着你这么痛苦,做父母的能不着急吗?要不,先领养一个孩子也行啊!”

“妈妈,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忙去吧!”

“唉——哪个的话都听不进去,真是头犟牛!”

母亲放心不下小女儿,让父亲待在家里,一个人散步去了。

为了防止余红菱跳楼自杀,沈奕君在窗台和阳台上都安装了不锈钢防护栏。他怕她割腕自尽,又把家里的刀具锁了起来……

长期以来,她打不开心结,脑子里一次又一次地想到死。可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又不甘心……她陷入了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杀是一种逃辟,自杀是弱者的代名词,为什么而自杀?因为解不开的心结?如果这样死去的话,那么人生中有多少解不开的心结,就得自杀多少次?值得吗?不值。假如真的死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将与逝者毫无关系。过不了多长时间,逝者就会被活人送进火葬场,只需几十分钟,尸体将化作一堆骨灰,被深深的埋在泥土之中,筑起一座矮矮的坟墓。而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定会伤伤心心哭一场。哭过以后,慢慢的就会被人遗忘。再过一年,不,也许半年,亦或是更短的时间,自己的另一半就会重新组建家庭……

想想多可怕啊!

余红菱走到阳光照耀的阳台上,身子倚靠着围栏,默默地张望。

远处,青山一座挨着一座,望不到边。山顶树木葱茏,半山腰却是一座座矮矮的坟墓。她不想看见坟墓,可怎么都避不开视线。她想起自己已故的祖父、祖母、外祖父,还有年仅十九岁意外身亡的小姨。

余红菱在乡下老家度过了十七八年,不仅亲自参加过亲人的葬礼,还亲眼目睹过奶奶咽气。因此,她对死亡有着深深的理解。一看到坟墓,就联想到“死亡”二字。人生难道还有比死亡更令人害怕的事情吗?没有。谁不希望活到一百岁,五百岁,甚至长生不老?然而,人的衰老是不可抗拒的。一个人,不管活多少年,最终都将进入坟墓。随着岁月的流逝,就会逐渐被人遗忘。百年以后,还有多少人能记起?墓地或者因建房屋被铲除,或者因开荒被夷为平地,或者因地震变成一片废墟……人只要一死,倘若不及时处理,就会腐烂长蛆。无论是土葬、火葬,还是天葬,都不再重要。

人只有活的时候,才有意义。活着是多么美好——可以吃到美味的食物,可以呼吸清新的空气,可以倾听美妙的歌声,可以欣赏美丽的风景,可以读书写字、陶冶情操……

余红菱低头看着楼下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心想:那个拿着氢气球的小男孩,能活到一百岁吗?牵着他小手的那位母亲,还能活几十年?那位走路踉踉跄跄、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恐怕活不了几年了吧?那辆呼啸而过的急救车上的病人,还能抢救得过来么?那辆超速行驶的汽车,说不定下一秒就……每个人最终都会死去,人死后能留下什么?也许,什么也不会留下。

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为了吃喝玩乐,那有什么意义?“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一个人碌碌无为的活着,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岂不成了行尸走肉?这样的人活着,没有灵魂,仅仅是一具形骸而已。说到底,人活着应该有理想,有追求,有作为……人生一定要过得有意义,有价值。那么,怎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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