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军马停滞片刻，又变得躁动起来。即使隔着这么远，宓月还能感到那种特殊的压抑和肃杀之气。

正想散出灵识窥探一番，灵昭远就打断了她，“你不要出手，这些人不只是普通军队。在后方，还存在一些修真者……”。

怎么会有如此多修真者和普通人聚集在一起，又是谁能让他们一同出现在人界国家，他们到底在追捕什么？

这突然的变故让宓月有些惊异，她看向灵昭远，低声说道，“阁主，要不我们先避开。找个地方，打探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灵昭远略一迟疑，“再等等，他们要过来了。”

还没等宓月领悟灵昭远之言，那一队军马就分散开来，其中一小队领头向宓月他们走来。

看样子，因为刚刚与那人短暂接触过，所以自己还是被盯上了么，宓月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灵昭远抱起还在地上呲牙的小橘，递到宓月怀中，“只是盘问，不必惊慌，我来应付即可”。说完上前半步，将宓月挡在身后。

不知是队伍里的修真者告诉他们的，还是刚刚灵昭远为宓月建的灵力屏障被他们看到了，前来之人很清楚他们修真者的身份。

那位领头翻身下马，拱手恭敬地对宓月二人问道，“打扰两位仙君，不知二位可曾留意到，之前那位冲撞之人离开的方向，那人正是在下奉命追捕的逃犯。”

灵昭远略一颔首，疏离地回道，“不曾。”

那领头早也料到他会如此答复，前来询问只当是走个过场，于是也不拖延，又行一礼后离开，率着人马询问他人。

灵昭远沉默片刻，转身拉过宓月，“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之前他就察觉到，这些修真者各自散发的内功不同，明显属于不同宗门。灵昭远细细分辨之后，竟是六股不同的气息。

这是，六大宗门都聚齐了么。

“人界应当是出了不小的变故，”宓月从那些军队上收回目光，低头查看着准备的地图，缓缓开口，“我们现在应当在夕国和瑶国的边境，距离北渚洲还一些路程。”

眼下还是先找一处客栈，好缓解连日的奔波，顺便也能向此地居民打听下今日之事。

一边赶路一边寻找下榻之地，只是没想到找客栈也这么费神，两人一路碰壁。每问一家回答都是，已被来参加北渚收徒的宾客订走，或是早已住满。

最后在暮色初上时，宓月才在一处巷尾找到一家小店。原本是一家书店，后来为给参加科举的考生提供方便，于是在后院也单独辟了几间客房。这会儿不是人界科举的时候，所以小店还有空房。

二人也不是挑剔之人，当下要了两间客房，付了银钱便住下了。

宓月抱着小橘走进卧房，本来就不大的房中还放着一张桌子，角落还挤着一个书柜。不过桌前一扇窗户开得极大，庭中一株红枫斜探于窗前，映着落霞显得窗明几净、格外惬意，也不失为一处美景。

客栈虽小，却干净温馨，宓月对这也颇为满意。

净身沐浴后，宓月盘坐在床上运行灵力，在头颈几处穴位按摩后，这才感觉彻底放松下来。宓月一边修炼，一边猜想自己会是何种灵根。前世无法修炼，现在灵根也毫无特殊之处，也没有感觉空气中有哪些元素亲和自己……

看来只能等待再次拜师后点化了，宓月阖上眼眸，潜心修炼。

第二日，宓月走出房间，看见灵昭远懒懒地靠在墙上等着她，眼眸微睁，看见她出来也不说话，一点头就率先走出客栈。

宓月心中好笑，师弟担心自己也不明说。宓月加快速度追了出去。

灵昭远早已走到路边一处酒楼，一边与小二交谈，一边往楼上走去。小二见到宓月跟来，也赶忙上前一同招呼。

小二将二人引入一雅间，灵昭远坐下后不紧不慢掏出一包银子，轻轻搁在桌上，转而询问那小厮，“本君近日才来到南渚洲，看情势，六国似乎出了什么乱子？”

那小二本来斟茶时，目光就一直往银子上移，一听灵昭远自称“本君”，这可是只有修真者才能如此使用的，就更毕恭毕敬地答道，“仙君忙于修炼有所不知，人界这次可是真的出大事儿了。”

放下茶壶，小二从桌上将银子收入囊中，“放心，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有个国家的皇子，身为凡人却突然觉醒了灵力，觉醒时才十三岁，一开始修炼便迅速越过筑基，此等天赋实在是恐怖。”小二语气中难掩羡慕。

稍微叹息一声后，又道：“本来一直隐瞒的很好，两年后就已经修炼到金丹期。但可惜身边之人有奸细，将这消息传回了其余国家，于是便遭到了围剿。”

小二顿了一下补充道，“这位正是沂国的皇子，现在围剿下连沂国都被灭了。”

闻得此言，灵昭远轻扣桌面的食指停下，问那小二，“沂国被灭……本君记得，人界国家皆有背后宗门。沂国应该依附的是九沂吧，难道九沂不曾出手相助吗？”

“嗨呀，那些仙门哪会这么关心人界之事，何况还有其余五大宗门对其虎视眈眈。听说这九沂宗门，派了两拨人前来，一拨帮助沂国皇室，另一拨帮助围剿……当真是……”小二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显然被这九沂宗门的行径气得不轻。

“总之，在其余五国联手进攻之下，也只有国破家亡，皇子也是下落不明。可没过多久又传来新的消息，这位沂国皇子遭到了身边小厮的暗手。尸体都找到了，看样子是从背后下手的，灵根都被毁得一干二净。”

“军队仍在追捕的是那位仓皇逃窜的小厮，不过以小人看这些军队的势头，像是不再深追下去。”小二分析的头头是道。

“一个不起眼毫无修真天赋的小厮，能成什么气候。若是一直追杀下去，别说各国背后依附的宗门不答应，就连他们自己国内的混乱，恐怕也无暇顾及。所以看样子，他们这几日就会散去。”

小二唏嘘不已，“这小厮杀了皇子，本来就是为他们省去了麻烦。只不过为了堵住那悠悠之口，现在竟打着为皇子报仇的旗号追捕……”

小二又感叹道：“可怜那位皇子，才15岁，就这样惨死……家破人亡，众叛亲离，连身边的小厮都嫌他是累赘，先一步下手已将他杀了自己逃命，当真是可惜了这天大的机缘……”

“罢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就当本君从没问过。”灵昭远看宓月神情有恙，当下也不再问。

跑堂之人最是有眼色，察觉自己有些失言，小二很快便躬身退下了。

所以，那位皇子和自己一样，死于六大宗门之手吗……宓月放下竹筷，饭菜苦得她难以下咽，问灵昭远，“凡人有仙骨是何等机缘，他们竟然敢追杀一个修真者？”

灵昭远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治国需要平衡”。

“这机缘放到寻常人身上自然是好事，可这若是发生在一国的皇子上，那就会变成灭国之灾。各个国家皇室都是普通人，所以要依附宗门来相互抗衡，如果一个人打破这种平衡了呢？那必然会遭到所有其他国家的联合反对。”

“他们生怕这个皇子日后成长壮大，日后不免野心勃勃想要对自己下手。那倒不如在他尚且稚嫩无力时就将他扼杀，免得夜长梦多。”灵昭远淡淡地为宓月分析着。

“不过尚有一线生机，没有任何国家依附于北渚，”灵昭远意有所指地说道，“看他的逃跑路线，应该是想趁此次北渚收徒的机会，拜入北渚，寻求庇护。”

宓月也清楚，如果拜入北渚，就算其他国家再如何敌视，也是无可奈何，只凭剩下的几大宗门根本不敢对北渚弟子贸然出手。不过，自己的死亡，果然是因为北渚的默许吗……

人类的纷争有他们的因果，通常修真者不能主动插手，一则影响天道正常运行从而降低自身修为，二则心术不正难免误入歧途。但凡事也有例外，如果是凡人向修真者求助，那么就算是功德一件，于是也会有一些修真者甘愿援助。

对于六大宗门干预，宓月不难理解，只是这种赶尽杀绝的行为，“那些人就不怕报应吗？”

灵昭远轻笑一声，“呵，你可觉得凡人有信过鬼神。”

“自然是有。”

“那你觉得他们敬畏之心是真是假？”

这……宓月沉默了。

一个无敬无畏之人，那自然都做得出来。不把真实的结局放在他眼前，他都是不会相信的，更何况世人认为向来虚幻的报应和鬼神之说。

宓月想起那张年幼的脸庞，那双眸子中映出的凛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仇恨，真的不像是一个普通小厮身份。

再一想之前店家小二所言，那位拥有灵根的皇子已被杀？可是宓月能感受到，在她和那人撞上瞬间，一股灵力分明在其体内涌动。

那位皇子没死吗？宓月瞪大了眼眸看向灵昭远。

“本君还等你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灵昭远放下酒杯，“不想多说，也不必多说”。

“作为修真者有修真者应该遵守的道，他们凡人也有他们应该走的路。两者之间本就殊途，你也不必为此纠结过多。”

世上本就各自有命，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和不得已。

宓月有预感，在北渚收徒时，还能再见到这位皇子。

只是后来再见面，宓月差点没认出他。因为他眼中已经什么都瞧不出来了。只剩下一汪深潭，表面柔和平静，谁也不知水下有多汹涌，不知究竟潜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