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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之年——御林》四、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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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独自一人坐着房间之中,用手上的小凿子轻轻的修饰着着桌子上的那个已经可以说是已经雕刻的巧夺天工的大寿桃。

“父皇,本来是要在你寿辰之日送给你的,可是皇爷爷他却突然就西去了!我还一直没能找到把时间把他送给你。”朱由校眼睛呆直的盯着自己的前方。

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那个已经被李进忠给包过浆的大木桃,朱由校他想靠着这个物件回忆着他近期与父亲朱常洛所说过的话。可是,他却连父亲一丝一毫的印象也没有。

“不,不对,登基大典之上我见过父皇。父皇生病那几日我见过父皇,前两天父皇他的病好多了,我见过父皇。之后父皇他说要带我去打猎,还说要带我去吃皇宫外面的东西……。”朱由校他的眼角没有一滴眼泪,因为他现在已经不能再哭出一滴眼泪来了。

皇帝是一个特种的高危职业,而从事这种职业的从业人员。通常会在自身舍弃好多好多,但同时他们会从方方面面得到的更多。而对于从事皇帝的从业者来说,他们舍弃最多的却平常百姓们最厌烦、躲避不及的家族伦常与七情六欲。但是,那些东西却是一个身为帝王者可遇而不可求的。

话说拦路的虎,衣服是瘆人的皮。皇上他是金口玉言所以除了自己的儿女、妃嫔之外是开不得玩笑的,人间独有的一件衣服穿在这个天授君权的男人身上(武则天是个例外),让见者不寒而栗。

同时,皇帝他失去最多的就是陪伴儿女的时间。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皇帝他的子女也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对于他们来大明的老朱家来说,皇帝和儿子们的关系却比其他姓氏的皇族要好上了太多太多。或许就像是他们大多都相信仙丹那样子,也是家族遗传吧!

从明太祖朱元璋起,喜欢儿子并且在儿子身上投入大量时间的传统就慢慢的流传了下来。当然了,朱元璋同志他喜欢儿子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儿子朱标的自身原因,而是因为朱元璋同志他喜欢他的每一个儿子。喜欢到哪怕儿子不适合做初期的皇帝也把儿子培养成帝王,要他死在皇位之上。

远的不说了,那就说近的,就从朱由校的爷爷万历皇帝朱翊钧说起。万历皇帝他严格的来说是一位十分成功的宅男,因为他除了自由之外,他还拥有这江山、美人、事业与爱情。

只不过,万历爷爷对于朱由校来说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他的父亲泰昌皇帝朱常洛。但是,爷爷却似乎出奇的很喜欢他。

可是,朱由校他始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明那么的优秀,爷爷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父亲呢?而且父亲他明明就是太子啊!为什么他们一家却生活在一个小破院子之中,完全不像他的叔叔福王那样是个封疆大吏、海外天子。

“我懂了!皇爷爷我懂了!父皇孩儿我都知晓了!可是,你们都快回来听我说啊!校儿我都知晓。”朱由校他静静的坐在那间属于他自己的屋子中,盯着那个没有送出去的寿桃。

“父皇啊!你还记得校儿是因为什么喜欢上木工之事的吗?那是因为……。”朱由校眼泪婆娑,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之中。

十年前

朱常洛已经当了十年的大太子了,可是他却依旧住在那个破旧的小院子里。如果平日里不是有这大太监王安护着的话,那太子他们一家应该都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不过,朱常洛他的日子除了拮据之外倒是过得很自在。可是在这个生存环境极其复杂的地方,没有钱财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当然,已经过世的海瑞海大人除外。

而最近一直与两个儿子玩的很开心的朱常洛却开心不起来了,因为他的大女儿死了,同时他却连给女儿买一个像样的棺材钱都拿不出来。

这是从朱常洛他被选为太子之后最伤心也是无助的一次,而上一次则正是他得知自己被正是选为太子的时候。

因为一旦成为了太子,他从那天起他的生存难度就以几何倍增长了起来。从古至今,在成长为皇帝道路上而夭折的太子不计其数!

不过朱常洛他也是幸运的,因为有一个必定倒霉的人出现了,同时那个倒霉的人也接受了这个有趣的命运。这个倒霉的人就是太子伴读王安……。

不过,今天的这个坎却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因为当有家人离世的时候,除了血亲之外是不能别人为离世者花一个铜板的。如果要是其他有人为离世者破费而血亲没有归还的话,那离世者的魂魄将不会安宁,在冥界受苦受难。可是,据说受到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些仗义疏财的人,既损阴德、还损阳寿……。

既然,太子朱常洛他没有钱。那皇帝爷爷朱翊钧(万历)不是有钱吗?而且严格的来说,万历就是那个离世朱徽娟(谥号悼怀公主)的血亲,那朱常洛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父亲万历皇帝呢?

万历有钱吗?有!那朱常洛他能去找父皇万历讨些孙女的丧葬费吗?不能!那为什么不能呢?

其实原因足足有着三点之多,第一朱常洛他作为父亲来说,是一个高产的父亲。但是他的那些子女们却似乎都遗传了他那不太坚强的体质。

而在这个七岁的女儿朱徽娟离世之前,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和俩个女儿了!同时每一次他的儿子和女儿离世的时候,万历爷爷都会给出丧葬费的,不过并没有多少。毕竟那些孩子还都尚在襁褓之中,对于喜欢孩子的万历来说,出钱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于七岁的朱徽娟就不同了。

第二,在古代的女子并不太受重视,特别是那些天生就是为了‘和亲’与‘联姻’而出生的公主们。对于一个突然离世小孙女,万历爷爷他是会给钱的,但是那是在下葬完毕朱徽娟之后的事了。

那既然上面不行,下面的人就不会为太子,他这个未来可能是皇帝的男人伸出援手吗?不会!

为什么不会?因为这是一种投入巨大,但是收效甚微而且高风险的一次赌博。

太子他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但是那仅仅只是一个‘可能’而已。而对于像朱常洛他这种皇帝不痛、大臣不爱、自己生活都成问题的太子来说,把他废掉的可能性还要远远大于他能成为皇帝的可能性。

并且,都一连十年了。万历皇帝他与福王朱常洵才是那真正的父子。对于朱常洛来说,他更像是一个暂时替弟弟做太子,但是会马上拱手让出江山的野哥哥。

而且要是那个福王有一天真的能够脚踏龙辇、龙袍披肩的时候,那当年帮助太子朱常洛的人,好像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第三,则是最为让朱常洛他头疼的理由的,因为如果太子是为了自家的事而向皇帝伸手要钱一旦成功的话,这个先河一旦打开那恐怕万历皇帝就永无宁日了!

所以,无论怎样万历他都不会去帮助他自己的儿子,当今的大太子,以及未来的皇帝的。

但是这个世间却总有人喜欢帮助落水者的。王安他带着几个当初支持立嫡长子大臣的荷包(钱袋)与他自己攒下的一些余财,敲开了朱常洛的大门。

朱常洛他的身体不好,但他并不是脑子不好,自然是能够看出王安他到这里来做什么的。

“伴读(这是官名),你这是做什么啊?万万使不得啊!你对常洛好,常洛我心领了,可是此事您绝对不能为难常洛!”朱常洛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太监王安手上的荷包说到。

可是,王安他却没有马上回答太子朱常洛的话或是离开,反而是唠起了家常。

“哦!太子啊!能否让微臣进去说话啊!最近有好好休息吗?”王安面色有些凝重的说着。

王安他是这里的常客,因为他从十年开始就不得不来这里,照顾这个有一天可能飞上九天,囊括宇内的大男人了。

但是,其实一开始王安他的内心是有些抗拒的,毕竟想要让朱常洛成为皇帝还需要很多年的。可是这却也是最快、最安全位极人臣的方法之一了。再者不看别人,单就是冯宝大人与陈矩大人的恩情,王安他也会尽心尽力照顾太子的。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那个很多年的‘很’可是真狠啊!一下子就等了二十多年……。

王安他缓缓的走进太子的院子之中,而在院子中有两个女眷和两个小孩子。一个是六岁的朱由校,另一个是尚在襁褓之中的朱由检。

而朱由校一见来者是王安,立马就把手中的一块小木牌与小凿子给放到了地上,同时一溜烟的跑到了王安的身前。

“王安伯伯,您来做什么来了啊?父亲说你很忙,最近都不会来的啊!”朱由校看在一边朝他走来蹲下,一边递过去几包银子的王安说到。

看着王安递过来的几个荷包,朱由校他并没有去接。因为他知道那里是什么东西,那些东西有多重要。

“哈哈哈,小公子啊,这里是我拿给公子的弟弟买东西的,当然也有小公子的份,来你快帮你弟弟收起来吧!”王安他一手拖住朱由校的小手,另一手缓缓的将银子包放了上去。

不过,王安他会一直拖着朱由校的小手的。毕竟那些银子的分量不轻,而且以朱由校现在的力量是根本拖不动的。要是再一脱手,把小公子的脚给砸坏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可是,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朱由校他一下子就抽回了小手,同时几步就跑到了刚刚他放下小木牌与小凿子的地方,一把抓起。

朱由校他又几步跑到王安与朱常洛的中间,同时扬起手中的那两样东西给他们二人看。这两个东西其实到底是什么,就连朱由校他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大人们却能一眼就辨认出那是一只小型的铁凿与一块没有刻完的灵牌。

王安他有些惊呆了,嘴唇颤抖了几下,吃惊的问到:“小……小公子你这是?”

“我的弟弟妹妹们都变成了它,可是姐姐也马上就会变成它了。我要自己给姐姐做一个,这样在它的前面就可以放更多的姐姐喜欢的东西,给姐姐吃了(这里指的是放在灵位下面的贡品)。”朱由校的表情十分自然,因为这就是现在他自己想要说的。

朱由校继续说到:“姐姐她那时候明明想吃一回过年吃的肉,想要穿再一次那柜子里好看的衣服的,而爹爹也已经答应姐姐病好了之后就……。可是爹爹他骗人他把姐姐衣服给卖掉了,换成了那些苦苦的黑水……。”

“校儿,不要说了!”朱常洛呼吸越来越重了。

朱由校:“爹爹还把留给弟弟的那些东西都送人了,换回了一个大木箱子。明明姐姐的衣服都……。”

“校儿,快回屋去!”李选侍看着朱常洛越来越难看的脸上,焦急的呼唤了一声。

可是,这突然间的一声却把刚刚睡熟的朱由检给吓醒了。那来自于婴儿一道道的啼哭声,把朱常洛的心都哭碎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还在怀里躺着的孩子。会不会像他的哥哥姐姐一样,早早夭折。

“生为人父,最大的悲伤,不是爱自己子女。而是明明十分惜爱自己的儿女,却给不了他们任何一点东西。当徽娟看见要东西时,而我却要借口搪塞她的时候,你知道我有伤心吗?”朱常洛看着一脸气鼓鼓的朱由校缓缓的说到。

可是朱由校他并不是那么理解爹爹在说什么,而爹爹朱常洛继续说到:“我最大悲哀是,得不到我自己父母的温暖,同时也给不了我自己的儿女啊!我这一生啊!真实枉为人父、枉为人啊!!”

朱常洛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了。可是,在场的人却没有能够安慰他的。

“殿下!老奴我知道,您是怕老奴我受到神明的怪罪,才不敢收这些铜臭的,可是殿下!我王安就是为了殿下而生的啊,无论有什么的报应都让王安我一人承担吧!您不要再自责了,毕竟……!”王安说罢,他用下巴朝着院子中的那口小棺材扬了扬。

“爹爹不哭,爹爹不哭,是我做的东西不好吗?那我马上再重新做一个吧。”朱由校扬了扬手中的小排位问到。

“好,做的很好!”朱常洛用手轻轻的摸了摸这个天真的男孩。

朱由校:“那,我也自己做一个吧!还有姐姐躺着的那个,这样以后爹爹就不用为我也伤心了!”

“呵呵,好,那就也给为爹爹也做一副吧!”

一道轻微的推门声,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是大太监王安,而且哭红的双眼中还带着炽热的泪。

“公子,您……?”王安犹豫了一下。

“王伯伯,由校今当该如何是好啊?”朱由校木讷的看着刚刚走进来的王安问到。

而王安的话让已经把眼泪哭干的朱由校又哭了出来,王安他微笑着缓缓的说到:“公子啊!以后得路还要公子自己定夺,老奴是来跟您辞行的,因为我的年岁大了,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如果伯伯不在,那由校又该应当如何?”朱由校瞪大眼睛,惊慌的看着王安。

王安:“公子,老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朱由校点了一下头。

“做大明的皇帝最重要的事是什么?”王安斟酌着一字一字的说到。

朱由校不假思索的答到:“任用贤能、交好良善之辈,维护祖宗基业,开创太平盛世!”

王安笑了,因为现在的公子朱由校与登基之前的太子朱常洛的回答是一摸一样的。只是词藻修饰有所差别罢了!

“公子说的甚是,不过做到那一切却是有一个前提的,一个无法躲避,只能面对的前提。”王安不紧不慢的说到。

朱由校皱着眉头:“哦?伯伯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还有一个前提啊?那个前提是什么啊?”

王安并没有马上回答朱由校的问题,而是继续问到:“那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又是坏人?什么人贤人?什么人又是不贤之人?”

“做好事,做人人都称赞之事的人是就好人。所做之事被人人皆唾弃不齿的人,就是坏人。为群臣之首,世人传颂的人就是贤人。被朝臣所指,万人唾骂的人,就是不贤之人!”朱由校看着连连点头,还露出微笑的王安说到。

可是王安马上就要说一些朱由校听不懂的话:“公子,老奴我区分他们的标准与公子有些不同。”

“伯伯请讲!”同时朱由校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公子,老奴认为有这贪婪之意同时还有这一颗绝对不会变的敬畏之心的人,就是好人。但是没有永恒的敬畏之心,哪怕是无欲无求的人也都是坏人。而拥有较弱不变的欲望同时可以引领同样拥有那些欲望者的人就是贤人,而那些拥有着欲望但是却不能引领众人的人,就是不贤之人!”王安微笑着缓缓的对朱由校说到。

听得云里雾里的朱由校张着嘴看着王安,缓了半晌之后:“伯伯那个刚刚才提到前提是什么啊?”

王安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到:“公子啊!老奴我方才的话你可以没听懂,不过你可要把些话牢牢的记在心里才是。”

朱由校懂事的点了点头,而王安看到朱由校点头之后,就继续说到:“那个前提就是,活下来!!”

“什么?!活下来!”朱由校吃惊的叫到。

“对,活下来!因为不是每一位皇帝都能像先祖万历那样,久居深宫但却可以掌朝整整四十八年!同时弱小无能与天真的皇帝是活不了多少天的!”王安他推心置腹的说到。

可是,王安他却遗忘了,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那个可以隐忍二十的太子朱常洛,而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大胆的狗奴才,你是在说父皇他天真、弱小、无能吗?”朱由校突然间拍案而起。

王安一惊,看着怒发冲冠的公子朱由校心中又是一声长叹。不过却突然惊慌跪倒,慌忙叫到:“公子,公子啊!是老奴我糊涂了,是我说错话了!老奴我老糊涂了!”

看着怒气不减的朱由校,大太监王安他没有擅自起身,而是继续禀到:“那太子,老奴我告退了!”

“嗯!”朱由校哼了一声。

王安双手抱拳,一步步缓缓的退到门口,迈了出去,双手带上了那朱红色的木门。然后摘掉自己的帽子,对着紧闭木门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公子啊!老奴我是看不清路的,但是一定要请公子重用那些‘下三滥’,一定要活下来……。”王安眼中被泪水浸满。

而在房间之中,朱由校他与王安的姿势如出一辙。跪在地上,朝着门外轻轻的磕了一个头。

泪如雨下,心中暗到:“王安爷爷的话校儿谨记在心,只是由校尚未手持天子之剑,不敢妄会天子之意,不敢妄露天子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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