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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衍》9.天方国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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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那小怪物?”初怀炽收回惊呆神情,问沐安。

沐安一面准备新的米饭,一面随意道,“算认识吧,我收过她一滴泪。”

“就那样的怪物会流泪?”

“她……是个可怜人。”

初怀炽听罢,低声咕哝了句,“这里谁不可怜”后便没在说什么。

四人饭毕围着火堆坐了一阵,初怀炽从那红船上搬下来两块厚灰白帆布,他将其中一个不情不愿扔给叔笙后便自行拿了另一个在离红船不远处撑起来。

灰白帆布内有可以支撑的木架,那木架搭得看似凌乱,其实设计巧妙。

叔笙方才看初怀炽用得仔细,便学着他的模样在船的另一侧也搭了起来,虽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但其中机巧并不复杂,很快便搭好了,棚子不大不小,正好可容纳一人。

哈丹尔沙漠很眷顾几人,除了较为寒冷外,夜里并无风沙,也不见狼群踪迹,就连隐在沙丘里的角蝰蛇也被绛蓝染捕食个干净。

饶是如此,四人也并未太过放松,商量好轮守顺序后,剩下的人才安然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用过热腾腾的早饭后,迎着一缕晨光,趁着天色微凉,急速向西行进。

不知是否是比昨日更为深入沙漠的缘故,随着正午的到来,天气更为干燥和火热,就连那两匹骆驼也有些受不住。

四人走走停停行进许久,茫茫沙海一望无际,景色单一,没有草木湖水之影,也没有半点天方国踪迹。

日暮西斜,燥热稍减,但今日并没有昨日那般运气,周围仍是荒蛮沙丘。

月升中天,四人停在一个较为平坦处,今夜便是初怀炽也有些情绪恹恹,抱着小狐狸靠着红船瘫坐着,有气无力的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季无音觉得今日心中那根与天方国相连的线似乎绷得更紧些,昨夜的梦里,她跑出雪原,模模糊糊见到远处一角屋檐。

“近了,最多再行一日。”季无音肯定的说道。

“你如何知道?”初怀炽问道。

季无音看向叔笙,见叔笙对她微不可闻的点点头,季无音在脑中整理一下,便将那个纠缠自己数年的梦说了一遍。

季无音与叔笙说起过那个梦,而自她进入白郸城,接触哈丹尔以来,那个梦里的场景越发清晰和真实,好似就发生在眼前一般,在季无音内心深处,总觉得有一根细细丝线牵连着自己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季无音话毕,几人沉默了好一阵,初怀炽神情怪异的看着季无音道,“莫非……你跟天方国五百年前那个传说有关系?”

初怀炽顿住,有想到什么,满脸震惊的望向沐安,“你……”

沐安微笑着,唇角弧度精致,右眼下滴泪痣红得鲜艳,如水明眸中却没有笑意,反而多了一丝认真。

“什么传说?”叔笙皱眉问道。

沐安看着火架上的铁锅冒出的热气,轻叹一声说道,“你们可还记得白郸城‘暴雨连三日,冰寒十六载’的那段历史?”

季无音问道,“跟天方国有关?”

“确实,白郸城长达十六年冰寒的根源其实在天方国,白郸城以及哈丹尔周边的其他地方都是受到了天方国的牵连。”初怀炽道。

季无音道,“《怪事记》中描述白郸城那场灾难始末,尽管对其缘由也有许多种猜测,却无一猜测是与天方国有关的。”

沐安缓缓道来,声线并不如何清亮也不如何娇媚,“这要从五百年前天方国公主滦的出生开始说起。也就是白郸城暴雨第一日,沙漠深处的绿洲之国国后怀胎十月终要生产,那日,天方国飘着雪。”

“国后在疼痛中挣扎了三个日夜,小公主终于降临世上,国后却香消玉殒。那三日,白郸城连降暴雨,而天方国却下了整整三日大雪。三日大雪过后,整个天方国被覆盖在雪白之下,他们从不出绿洲,便也不知整个哈丹尔甚至于哈丹尔周边的城池都被冰雪覆盖了。”

“大雪不灭,覆盖在绿洲上的积雪仿佛长了根一般稳稳盘桓在地面上消散不去,天方国陷入隆冬,再无春花秋月。日月交替更换,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公主的奶娘,她日日夜夜照顾公主,发现只要滦公主夜晚睡去,天空便飘下雪花,白日公主醒来,那雪花便会停止。滦公主若是笑了,积雪便像遇着烈火般融化,滦公主若哭了,风雪大作,累积得更厚。”

说道此处,沐安停顿片刻,初怀炽好笑的说道,“我看这滦公主肯定是四季神里面冬神的私生女。”

沐安笑笑,“天方国的人可不这么认为。奶娘虽觉得自己的发现很荒谬,但还是将此发现告知了国主,当夜,公主的奶娘便再没出现在凤昕宫,那年公主一岁多,凤昕宫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国主派了新一批人去服侍滦公主,且下令需天天逗弄公主笑,公主能醒着不可让其睡着。如此这般,每隔上一段时间,滦公主身边便会换一批人。所幸情况也慢慢好转,积雪消融了些许,绿洲逐渐恢复一点颜色。”

“可天方国的人从见过如此漫长的冬日,‘滦公主是雪魔转世,诅咒天方国日日隆冬’的谣言便如瘟疫,在本就不大的天方大地扩散开来。国主甚为担忧,一来冰雪不消融,百姓受苦,身为一国之主却无能为力;二来谣言扩散,民怨愈深,他可杀一杀百,却不可屠千灭万。一面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一面是拥护自己的子民,他万万做不出为平民怨手刃女儿的残忍之事,却也不愿见到自己的子民生活水深火热之中。”

“滦公主六岁时,国王偶然从民间得到一张琴尾镶着碧玉凤凰的瑶琴,那张七弦琴样式普通,可当滦公主凑出旋律,那琴声却好似有了魔力,天方大地积雪融化,绿意复苏。”

“滦公主日日抚琴,换来天方国四年安宁。滦公主十岁那年,七弦琴断了两根。国主一阵惊慌,生怕琴声失去魔力。国主不让滦公主外出,害怕民众将无处可发的怨愤发泄在自己女儿身上。”

“滦公主十三岁时,琴弦陆陆续续断得只剩一根,曲不成调,威力大减,再也阻止不了冰雪侵蚀。天方国又渐入寒冬,树叶枯黄,草木枯萎,鲜花凋零。还未撑到滦公主十四岁,七弦琴琴弦尽断,续不上,弹不得。”

“从此天方国再次进入积雪覆盖的隆冬,那个尘封多年的谣言也再次被人传出来,‘雪魔’二字就像烙印一般刻在滦公主心里。国主掏空国库,分发粮食给民众,甚至打破过国例,派人走出沙漠寻求生机。然两年多以后,民愤四起,几乎日日都有人在国殿外叫嚣着杀了滦公主。十六岁的滦公主哀伤地看着自己老了许多的父王在王座上无力叹息。她在暗处朝着父王跪拜,默默磕头,转身而出。”

“滦公主抱着那张无弦之琴赤着脚一路狂奔,跑到天方国最高的凤塔塔顶。她伫立塔顶高举火把,看着城墙下民众如同失心疯的野兽般愤然撞击厚重城门。滦公主再眺望远处,被冰封的天方国在凤塔脚下寸草不生。绿林成荫,鸟语花香般的春光只存在书籍里和脑海中。”

“滦公主满面泪痕,天空中雪越降越大,城门处沉闷的撞击声甚至传到了高高的凤塔顶上。滦公主悲悯地望着脚下如蝼蚁般的子民后又抬头望天,须臾,滦公主大喊,‘神啊,你不公!’。民众听到了滦公主死前的呐喊,民众停止撞击,士兵停滞脚步,所有听到没听到声音的人都下意识朝那座高高的凤塔望去,只见他们口中的‘雪魔’毅然点燃自己身上的红裙,点燃自己的肉身。那一霎天方国百姓好似听到凤凰的哀鸣,好似看到他们敬畏不已的神明在烈焰中燃烧自己。”

“滦公主的身体化所轻烟和浮灰随风飞向天方大地每一处,奇异的是,天方国真的因此而冰雪消融,绿意复苏。国主爬上凤塔之巅,凤塔之上再无他心爱女儿的香魂,但那无弦之琴却留了下来,琴尾镶嵌的碧玉凤凰似是欲火一般变成鲜艳欲滴的血红。尔后那国主将琴命名为‘无音’,以国宝之尊封存在凤塔之中。”

沐安话毕,众人一阵叹息。

季无音仿佛置身于那场冰雪和火焰之中,那切肤之痛她在梦中也体验过,好似她梦里的场景便是那个可怜的公主滦凄苦的一生。

“这公主倒也有几分大义凛然的味道。”初怀炽感慨道。

“这传说,好似真与我的梦境有关联,我幼年在梁伍城碰到一位青衣女……”季无音说着不由得顿了一下,转脸望向沐安,却见沐安神色如常,便继续道,“那位女子曾跟我说过无音琴,倘若我与无音琴有关,莫不成还与那公主有什么关联?”

季无音边说边思,忽而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随即又否认掉,喃喃出口,“我季家世世代代居住凌浮,且那滦公主年方二八便以身殉琴,自然不可能有后……”

初怀炽忍不住打断,“哎呀,你可知无音琴琴尾那碧玉凤凰为何变红?滦公主在烈焰中丧生自然不会是血溅上去了,我猜想是那滦公主的一缕香魂不甘如此,飘散之际附在碧玉之上。”

叔笙闻言也不由得一惊,脱口说道,“如此说来,那滦公主若是转世,岂不是便会天生失去一魂?”

初怀炽尽管看叔笙不太顺眼,此刻也认同地点点头。

随后又向沐安投去询问的眼神,他直觉认为,沐安一定知道。

沐安失笑,“我可不神通广大,并非事事皆知。不过,你们说的不无道理,一切也当明日找到天方国,找到无音琴才知。”

“明日?沐姑娘也觉得明日我们便可找到天方国吗?”季无音听闻沐安如此说,不由得心下一喜。

哪知沐安无奈笑笑,才道,“不是无音你说明日可以找到的吗?”

季无音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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