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慕云正要对二人讲述事情缘由，却见一个老妪也从内院走出，开口道：“还是老身来说吧。”阡月看着老妪，想起听闻过的纯阳旧事，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莫非您就是何潮音何老前辈？”见老妪颔首，阡月赶忙上前抱拳作揖，“纯阳清虚一脉弟子阡月见过何老前辈。”何潮音冷哼一声，“纯阳弟子都是如此吗？惊惧交加，莫非老身是吃人的老虎？”

“呃…”阡月冷汗直流，说起这位何潮音，那可是和吕祖同时代的人物，传闻吕祖云游世间时便遇到了何潮音，正值何潮音豆蔻之年，貌美如花，与老母亲相依为命，却被当地一恶贾富商所觊觎，纵容家丁打死了她的母亲，又买通县令，让事情不了了之。就在想要强占何潮音之际，吕祖刚好游历经过，当街救下了她，听闻此间缘由，便带着离开了当地，恶霸虽然不甘，却也自觉拿吕祖没有办法，从此两人游历事件，练武修行，渐生情愫。然而吕祖建立纯阳宫之后，将何潮音安排在一处别院中，虽对其有情，却始终心系于追寻天道，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何潮音在别院里等了几十年，却始终不曾等到吕祖，直到一日，她听闻吕祖将掌门之位传下，自己仙游四海，修仙寻道去了。那一日，何潮音走遍了整个华山，她思，她悲，她恨，她的泪流在了华山终年的积雪中，瞬间冻结，她的心，从此也像是那皑皑白雪，冰冷无情，并且偏执的认为全天下男子皆为负心之人。

待阡月回过神，何潮音正缓缓说着当年之事，原来当年太子李重茂失事，牵连到李慕云一家，被朝中奸人污蔑而惨遭灭门，李慕云东躲西藏之际，却遇见了在江湖中游历的何潮音之徒，也是当朝皇帝之女，玉清公主，两人如同当年的吕祖与何潮音，互相帮扶，朝夕相处几年。不同的是两人并无忌讳，很快互表衷情，然而此刻正值玉清游历期满，何潮音招其回去，两人约定三月之后西子湖畔再见，可是就在玉清公主回去后不久，李慕云却被神策探子发现，逃跑途中，更是遭遇神秘高手刺杀，身受重伤，却是想在死前再见一面玉清公主，于是一路逃亡至华山，至华山脚下，已是奄奄一息，却再度被一个神策小队发现，所幸这次刚好被从师门出来游历至中原的凌忆清撞见，救下了李慕云，并且带他见到了李忘生，在凌忆清的医蛊术补天诀和李忘生温和的内力帮助下，勉强吊住了命，但此刻他已是五脏俱损，气血凋敝，纵然李忘生参工造化，也无力回天，终究是命不久矣。李忘生送李慕云至别院，告诉他能不能见到玉清公主，还得看他自己能不能过何潮音那一关。果不其然，何潮音根本不相信李慕云所谓的情深似海，李慕云唯有日夜守候于别院外，凌忆清也是为其情义所动，一直在纯阳保护着他，直到前日神策暗部潜入，发现了李慕云，恰逢凌忆清前往纯阳宫向李忘生请教何潮音旧事，李慕云勉力抵挡，伤上加伤，若非其好友羽林卫统帅陈玄礼及时率部下赶到，那日他几乎必死。然而也是没有几天可活，人之将死，其言终于打动了何潮音，准许两人相见，并且何潮音在他体内注入一道真气，可保他几日无恙，所以玉清公主并不知道李慕云已是个将死之人。

两人见面后，李慕云却想起自己将两人的信物相思种藏于论剑峰的一处隐秘之地，请求凌忆清去取来，凌忆清在此过程中被神策军发现，又恰好遇到月下练剑的阡月，如此便有了之后的事。

另一边，身穿黄袍的中年人对李忘生说完了当年之事，再度长叹一声：“太子李重茂之事，当年牵连数千人，刑场之上，流血漂橹，就连你纯阳···唉不提也罢，只是我没有想到，李慕云这个当年的余孽竟然和玉清扯上了关系，所以朕就下旨想要把李慕云抓回来，让他不要拖累玉清。不想竟然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李忘生略一躬身，上前一步，直视着中年人道：“皇上可知，神策过处，村庄皆为其所洗劫，这几日以来，华山之下已是民不聊生，此时因前朝太子而起，太子早已远度扶桑，却因有心人肆意罗织，陷害忠良，错杀良臣何止千百，皇上，其中谁的利，谁招损，你可曾思索过？况且说到底，此间过往不过皇上的家事，却累及天下百姓，忘生窃以为此举乃是舍本逐末，对这盛世百害而无一利。”

中年人一愣，随即冷笑道“呵呵，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的家事，又岂不是天下事？”

李忘生依旧不卑不亢，“皇上，太宗皇帝曾提及，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陛下自幼饱读诗书，莫非还看不清楚？”

“看不清什么？”中年人面色微愠。

“这天下虽是陛下的天下，却也是天下人的天下。陛下若要盛世长存，须思天下人之所思，念天下人之所念，得民心者，方得天下。”李忘生说完，不在言语，自顾地走出门去。门外众甲士，感受到李忘生身上中正平和的气场，竟没有一人产生拦下他的欲望。

中年人在原地愣了很久，反省之下，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奏折，反而是看乐谱和诗文较多，最近一次处理政务，是封了爱妃的干儿子安禄山为节度使，他的胡旋舞跳的很好，他很喜欢，加上爱妃多次提及，正好边境一处节度使官位空缺，就由他补上了。至于上一次问百姓是什么时候，他却是记不起来了。

良久之后，再度一声长叹：“难道朕错了吗？真的像李太白那个狂士所说的那样，朕已经成了一个昏君吗？”日前，史思明曾上奏说纯阳宫包庇李重茂余党，意欲另立新君，但如今见玉虚真人如此作态，他却是不相信了，毕竟当初他初登地位时各地动荡，朝中也是暗流涌动，幸得天策府与纯阳宫一明一暗，一内一外，方才坐稳了皇位，而他也是见识到了纯阳宫所隐藏的能量，且不说如今的玉虚真人，就说当年纯阳子大弟子谢云流本是李重茂好友，事发之后，一人一剑千里护送，让李重茂得以东渡扶桑，而他本人也在江湖中被人尊为三魔中的剑魔，之后更是在藏剑大会上剑镇群雄，夺得宝剑残雪。若仅仅是个例也罢，然而后来的李忘生剑定华山，清虚子于睿跻身天下三智之一，况后生可畏，纯阳一向人才辈出。所以，对于纯阳宫一直又是倚仗，又是畏惧，这次也是打算乘机打压纯阳，然而却不想史思明将单纯的警告变成了攻纯阳，拘禁掌门，围困后山，他接到李忘生传书后，越发觉得事态不好控制，才会亲自到来。别的不说，若纯阳要反，就算是天策精锐尽出，也未必能够攻下华山。

另一边，后山别院中，阡月听完了李慕云与玉清公主的来龙去脉，又想到传闻中的吕祖与何潮音的故事，不禁黯然，试问世间情爱，真的如此让人迷恋到倾其所有吗？而那位端坐于庙堂，以家事为天下乱，真的还配得上如今的盛世吗，在这粉饰下，到底还有多少暗流涌动？正思量之际，就见凌忆清神色一变，

“不好，他们攻上来了，我布置的好几处毒虫都已经触发了。”

李慕云闻言，顿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整个人也瘫软下去，玉清公主见状，连忙扶住他，就感觉他气息紊乱，明显是油尽灯枯之相，

“云哥，你的伤，怎么会突然这么重，不，不会的。”

“咳咳…”李慕云再次咳出一口鲜血，面色又白了几分，“无碍，能再见你一面，我已满足，我死之后，你要，好好活着。咳咳。”

玉清公主不断摇头，泪水不住地涌出，阡月与凌忆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一脸无奈与悲戚的自己，摇了摇头，无言的站在一旁。

突然，玉清公主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绝对，对凌忆清说“玉清有一不情之请，恳请女侠送我二人前往后山绝情崖，我想最后再唱一次歌给云哥听。”

“也罢，忆清，你送她二人去，若神策找到此地，我来周旋。”阡月说道，随即转向何潮音，前辈不宜沾染此间是非，还请与忆清同去。”

“哼，你这小辈，可知就是他李隆基小儿见我也要礼让三分，神策算什么东西，今日我就在此地，看谁敢踏入我的院落。”

“这…也罢。”

凌忆清扶起李慕云正要离开，忽然转头，开口道：“阡月…你…”又仿佛在纠结什么，最后只出口三个字。

“别死啊…”

旋即转身离去。

阡月愣了一下，看着佳人背影，轻轻说了一句：“保重。”

另一边，进攻的神策军却并不好受，凌忆清在各处布置的毒虫毒障让他们损失不少，一路上哀嚎不断，好不容易看到了那隐藏在竹林中的院落，带队的神策统领喜出望外，立刻率部上前，却发觉院前一位老妪倚杖而立，一个纯阳弟子恭敬地站在其身后，统领不是傻子，看老妪如此气魄，猜测其身份不凡，上前哈腰道：“老前辈，我们到此，只为诛杀逆党李慕云，绝无冒犯之意，前辈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等进院搜索一二？”

“哼”只听得老妪冷哼一声，这一声被灌注了内力，统领只觉得耳边如炸雷响起，刹那间脚下不稳，连退几步。

老妪开口：“那李慕云欠老身一个人情，如今老身正在让他还，不方便让你们进去。”老妪正是何潮音，而她后面那人则是选择留下来的阡月。

统领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老人家这是要为难于我等啊，我等奉命追捕叛党，老人家莫非要谋反吗？”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娃娃，”何潮音冷笑一声，“逆党，不只是逆皇帝还是逆你家史思明大人，他们二人在我面前尚且不敢如此言语，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摆弄那三寸不烂之舌！给我退下！”最后四字何潮音是大喝而出，统领只觉得如遭重击，顿时七窍流血，倒飞出去，被一众属下接住时，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见是活不成了。其他人见状，顿时萌生退意，李慕云抓不抓得住和他们关系并不大，要是一不小心丢了性命，那才是得不偿失。如此一来，一众神策军士退不能退进不敢进，竟然成了僵局。

少倾，军中突然骚乱起来，就见军士让开了一条路，一个穿着大统领铠甲，身形魁梧的中年人骑着马到了军前。军士齐齐跪下，“参加大统领！”中年人下马，挥手示意军士们起来，走到老妪目前，抱拳躬身道：“史思明见过仙姑老前辈。”

何潮音并不买账，挥了挥手，说：“离去吧，今日有我在，没有人可以过去。”

“久闻前辈神功盖世，不弱于纯阳真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也罢…也罢…思明这就离去…”话音未落却突然一掌拍出，同时阡月也是眉头一皱，拔剑横档。

“哼”何潮音再次冷哼一声，飞快出手与史思明对了一掌，史思明直接连退十步，强行咽下口中鲜血，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刚刚一掌仿佛拍在了金铁之上，这老怪物，真的就这么强吗？

“叮”与此同时，阡月身前凭空出现一个手持东洋刀的人影，被阡月横剑挡住，人影一闪再度消失，阡月两眼微闭，感受着气流的动静，突然出剑，一个人影飞出，脖子上一道血痕，却已是身首异处。“你们竟然勾结东洋忍者？”待看清人影穿着，阡月惊怒道，看向史思明。

史思明却不以为意，说道：“我不认识此人，说我勾结，你可有证据？”由看向何潮音：“前辈武功盖世，却只有一人，不知凭前辈你，能否挡住我三千神策军？”

“你可试试。”何潮音漠然与他对视。

史思明面色更加阴沉，这位不怎么踏足江湖武林的大统领突然想到了曾有绝顶剑客一剑三千士的传说，“那我就看看前辈是不是如传说中一般，一剑三千士！”手一挥“上！”

“我看谁敢！羽林卫在此，谁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