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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之局外人》第四章 明争暗斗,今夕三叠可破阵 柳暗花明,当时明月无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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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早有退去之意,但风却愈加寒得刺骨,黎明之前的黑暗和寒冷同时最难熬的。寒风吹过,两个人不禁都想要喝杯热酒,江湖中人,恐怕没有谁能够真正离得开酒,并不是因为酒的味道令人难忘,而是每个人都有想要暂时逃避或者忘记的时候,酒刚好可以暂时做到这点。

但是,没有酒。

没有酒,却有月光,月光不是酒,却同样能醉人,尤其能醉那些有家未归的游子。但是,本应该醉倒在这月光下的两人,此刻偏偏最清醒,因为,此刻一点点的疏忽就表示,你已经死了!毕竟他们互相的对手都是最顶尖的暗器高手,江湖上也许再也找不到和他们同样的高手了。

月下两道黑影不断穿梭于树木之间,他们移动得很快,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速度还不够快。他们完全能够更快,可是他们知道,现在这个速度才是最好的。因为这个速度是他们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程度。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绕着这片林子移动。没有人出手,也没人停下来,因为现在只有不停移动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

秦泽易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出手,一根飞针直奔南裳面门飞去,但是却被南裳一个轻微地加速避开了。不是秦泽易暗器功夫不到家,真正的暗器高手,绝对不会把暗器飞向目标,而是要把暗器飞向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当然,当暗器飞到目的地的时候,那个地方就会有人了。谁都不会傻等着被暗器杀死,所以预判是暗器最基本也最重要的功夫。

南裳的轻功太高,现在的速度根本不是他的极限,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提升改变自己的速度。在这么大的速度跨度下,想要预判简直就是难于登天。所以秦泽易也没有期望这一招就击败南裳,只是试探而已。

和秦泽易不同,南裳不会轻易出手,他基本上只会出手一次。用暗器的人,最大的武器并不在手中,而是在心里,敢于相信自己的判断,才是能赢最重要的东西。

司冥之所以能在一年内崛起,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信,但是今天在和秦泽易的交手中却输得一塌糊涂,虽然和秦泽易那暗器杀手一般的异瞳有关,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在出手的时候并不自信,要是正常状态下的司冥绝对不会选择那时出手的,并不是那个机会不好,谁都得承认,那个机会司冥抓得很好,若是当时不出手,秦泽易就会藏身灌木。

可是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南裳在场,随时可能出手,一击致命。秦泽易绝对不会轻易从灌木中出来,古语有言,一鼓作气,在而衰,三而竭。虽然秦泽易能够藏身在安全的地方,但是还未交手,就先寻觅藏身之处,自身的气势就弱了下去。而且,秦泽易人虽然能够躲藏起来,心里绝对不会放下,因为他不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出手。这样的压力是巨大的。用不了多久,秦泽易必然会疑神疑鬼,到时候不攻自破。可以这么说,只要司冥不出手,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但是他因为之前没有拦下秦泽易攻击谛听的飞针,心里感觉不自信,自己把自己放在一个挑战者的角色上,想赢心切,出手太急,反而葬送好局。

所以,南裳必须保证出手必中,否则一旦对自己产生一丝怀疑,都将是致命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对于大多数用暗器的人来说,他们通常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要么对手死,要么自己死,貌似从来都没有过其他结果。而秦泽易拥有一双太过特殊的眼睛,只要他想,他能捕捉到几乎所有人行动的轨迹,所以,他出手反而不怎么依靠自身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他出手相对随意的原因。

两人之间的战斗看起来仿佛是两个人在比试轻功一般,但是论危险程度,就算是曲凌烟和司夜之间的战斗都比不上这边,他们的战斗真正称得上十面埋伏。

两人的速度也在秦泽易一次一次试探性的飞针之下,越来越快,快得几乎只能看到两人的残影。而速度一旦提上去,就不可能降下来,现在把速度降下来,那和停下来当活靶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又是一根飞针飞过,这次的飞针几乎擦着南裳的喉咙飞了过去,南裳终于从袖中摸出一粒指间沙,准备出手,因为,他感觉到,秦泽易的速度提升到极限了,而且秦泽易刚刚已经出手,短时间之内不具备再次出手的条件,现在,正是完美时机!

划过天空的流星是美丽的,因为这是它燃烧生命放出的光芒,南裳指间沙划过黑夜的光芒看起来同样美丽,只不过它将要燃烧的是别人的生命,而且时间更短,速度更快,还悄无声息!

秦泽易从一开始,就死死地盯着南裳的双手,但是他还是没有发现南裳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他虽然能够把视线之内的所有东西全部慢放,但是当他发现那一粒指间沙时,它已经到了秦泽易的面前。

只要秦泽易再有一刹那的停顿,那粒指间沙就将划破他的喉咙,但是当秦泽易的目光察觉到它的存在的时候,他的左手也已经可以触碰到它了,他的手绝对不会比眼睛要慢!

可是就在他即将把指间沙收入手心的时候,指间沙突然转了一个弯,绕过了秦泽易的左手!谁能想到暗器出手之后,竟然还能被控制?

“三叠手!”秦泽易在心中暗暗道出这种暗器功夫的名字,正是南裳的看家本领。所谓三叠手,就是暗器出手之后,他能有三次改变暗器轨迹的机会。

这种功夫听起来很简单,但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种功夫肯定是极其难练的。首先,先不说要怎样的手法才能在暗器出手之后还能精确地控制它,单说从暗器出手到命中目标这个时间就是极其短暂的,那是比“一眨眼”还要快的短暂!可是南裳竟然可以在“一眨眼”这个时间之内对飞出去的暗器进行三次精确的控制,那他暗器方面的造诣恐怕只能用怪物两个字去形容了。

若是其他人,指间沙一次的转弯,就足以杀死他了。但是南裳的对手是秦泽易,一个被他视为同等对手的男人,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在指间沙转弯的同时,秦泽易左手紧跟着转了一下手腕,再一次将指间沙的去路封死。就在这时,指间沙的第二变也来了,只见它沿着秦泽易的左手手腕,一路向下飞去,直奔秦泽易的心脏!

秦泽易的左手手臂突然紧缩,挡在了胸前。舍车保帅!用一条胳膊换自己一条命。这时候秦泽易已经不能再靠着眼睛去捕捉暗器的动向,再做出反应了。因为南裳的指间沙经过两次变换路径之后,离自己更近了,近到就算自己看到它的轨迹,也已经阻拦不及的低不了了!所以现在一切的反应都来源于本能,一个最优秀的暗器使用者的本能。如果是他在控制这粒指间沙的话,他也肯定会选择这样一条攻击的路径!

这时,指间沙再变,也就是第三变!它不再一路向下,而是以一个弧形直奔秦泽易面门而来。秦泽易的左手缩在胸前,绝对不可能追得上指间沙。可是秦泽易还有一只一直都没有使用的右手。

秦泽易不是左撇子,他之所以一开始用左手接南裳的暗器,是因为他知道,南裳的暗器绝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接住的,尤其是三变之后的暗器,绝对会以一个最诡异的角度袭击自己最要命的位置。如果一开始就用右手的话,当真正需要救命的时候,自己的左手肯定没有右手反应快。

而现在,他的右手早就在自己面前等着那粒指间沙自投罗网呢!当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指间沙的时候,秦泽易知道,这场对决是他赢了。三叠手虽然厉害,却称不上完美,因为这门功夫又一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使用三叠手的时候,人是不能移动的。倒不是说这门武功不让人移动,而是当你使用三叠手的时候,操纵暗器都已经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了,你根本分不出其他的心思去控制你的双脚了。而且在使用完三叠手之后,人会不能控制地放松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的长短不定,使用这门武功的人精神力控制越厉害,这段时间就越短。但是就算是只有一瞬间,也足够秦泽易反击的了。

突然,本来胜券在握的秦泽易心中感觉到一阵阴寒,这种感觉秦泽易至少两年没有感觉到了,但是两年前,他经常会有这种感觉,那是直觉的预警,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有的直觉--死亡的直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右手一痛,本应该力竭而被他接住的指间砂竟然从指间划过,直奔没有任何防御的右半边身子飞去!第四变!秦泽易心中骇然,极尽则生变,三叠手原来还可以有第四变,只是自己从来不曾考虑过。

秦泽易突然想到了南裳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小看对手的人永远是死的最惨的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小看了南裳,但是事实却是,他还是不自觉地小看了他。在他心中的南裳,还是五年前的那个南裳。这次再见的时候,南裳明明已经表现得和五年前的很大不同,但是这些却并没有被自己放在心上,这才造成了自己的失败!

虽然在心里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但是秦泽易还是不想认命,他右脚使劲往后一蹬,想要接着这股劲往后加速倒下,来躲避那看起来必中的暗器。

但是南裳并没有给秦泽易比拼运气的机会,只听“嘭”的一声,指间沙突然炸裂开来,所有碎屑全部射向秦泽易的右边身子,一瞬间,血肉模糊!秦泽易趴在地上,咬着牙,却还是止不住痛苦的呻吟。

南裳走到秦泽易面前,蹲下对秦泽易说道:“别挣扎了,伤口面积虽然大,但是一会就不会感觉到痛了,我这粒指间砂里放了麻沸散,一会药劲上来就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你还是暗公子。”

秦泽易败了,曲凌烟的处境同样不容乐观。她的剑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她体力和内力已经到极限了。司夜知道,自己反攻的时候到了。

他一拳打在曲凌烟的剑脊上,曲凌烟手中的剑差点脱手,急忙抽身后退。司夜并没有深追,而是等着曲凌烟重新拿稳了手中的剑。

司夜说道:“我以为你最多能坚持五十招,想不到你居然能一共打了六十三招才气力不济。”

曲凌烟没有回话,又一剑朝着司夜胸口刺去。司夜右脚后撤半步,右手握拳护在胸前,这是他拳法“永夜”的起手式,他继续说道:“我本应该和你正面对决的,但我没有,我想会为我今天的选择而羞愧,但是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别废话!”曲凌烟的剑就像她的话,从来没有多余,干净利索。话说完了,剑也到了。

司夜摇了摇头,轻易闪过曲凌烟早就变了形的剑法,一拳直奔曲凌烟心口轰去。曲凌烟急忙抽剑回防,司夜又一拳震开曲凌烟的长剑,飞起一脚,直奔曲凌烟心窝,虽然曲凌烟用几乎失去作用的左手手臂挡了一下,还是倒飞出去,倒在一棵大树下,连着吐了几大口血。然后又拄着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来啊!”曲凌烟朝司夜吼道。

司夜听得出曲凌烟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都可能倒下。他看着连站着都已经尽了全力的曲凌烟,司夜还是忍不住地说道:“你这性格,我很喜欢,也很敬佩,但是现在,我们是敌人。”说完,又是一双重拳朝曲凌烟的心口打去。就像他刚才说过的那样,他虽然会因为在决斗中耍心眼而愧疚,但是绝对不会在决斗中留手。曲凌烟这次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了,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躲闪了,还是认命了。

但是,本来必中的一拳,偏偏打空了!

司夜当然不会将这一拳打空,他的拳头从来都是最精确的。这样的一拳,在他还没出师的时候,他就打过无数次,打的是师父家里的木人桩,从来不曾出错过。该打在哪里,就打在哪里,既不会不会短一寸,也不会长一寸。

木头人当然不会躲闪,司夜以为曲凌烟也不会躲闪,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她偏偏闪开了,在拳头即将击中她的前一刻!

为什么她明明连站着都做不到,却还能将躲避的时机把握得如此准确呢?只有一个原因,她是装的!

司夜一拳打空之后,立即就明白自己中计了,但是他在打斗时本来就不善于随机应变,这突然的变化更是打乱了他的招式,一时间他竟然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出来,只能仓皇后撤。

“翻天,覆地,裂土,碎冰!”曲凌烟连出四招,避无可避的司夜虽有抵抗之心,却早已不知道该出什么招式,被曲凌烟一剑刺穿肩膀,钉在树上。随后反手一掌打在司夜后颈上,将他打晕在地。

南裳一看司夜败了,转身要去解决曲凌烟。秦泽易一把抓住南裳的脚踝,嘶吼着喊道:“别杀她,别杀她!”

南裳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边,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蹲下来,用手将秦泽易抓着自己脚踝的手掰开,抬起另一只手,刚想打昏秦泽易,没想到秦泽易竟然自己昏了过去。

南裳看着秦泽易,眼中神色不定,然后摇了摇头,将抬起的手慢慢放下。嘴里轻轻地说道:“罢了,罢了,人啊,还得往前看啊!”

曲凌烟没想到秦泽易会败,但是秦泽易败了,她就必须面对南裳这个更强大的对手。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个人今天之前,连半句话都没有说过,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但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要因为一封信而决一死战,这是多么扭曲的因果啊!但是两个人显然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些事情。

南裳在将三叠手极尽生变后,绝对是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正面对决连秦泽易都防守不住,更别说是曲凌烟了。

南裳的暗器还没出手,曲凌烟就被南裳死死压制。曲凌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还在南裳手中的那一粒指间砂已经封锁住自己的面门,咽喉,心口三处要害。

曲凌烟的剑不敢轻易出手,她很清楚,对方是一个怎么样的暗器高手,自己唯一的获胜机会,就是近身一剑取胜。但是对方的轻功明显在自己之上,自己一旦出手,做出进攻态势,将满身空门,到时候追不上对方,自己就是对方的活靶子。面对这样一个轻功,暗器江湖无双的怪物,曲凌烟只能等,等对方先出手。万一自己能接下对方的第一波暗器,那时候才是自己的机会。

南裳自然清楚曲凌烟在打什么算盘,但是他还是先出手了。曲凌烟甚至不知道南裳出手了,直到指间砂划破了她胸前的衣裳,甚至连徐南殷那封书信都被割掉了一角,曲凌烟才发现原来对方已经出手了,但是却偏了。再朝南裳看去的时候,她发现南裳竟然已经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而站在那里的竟然是本应昏迷的秦泽易。

秦泽易朝曲凌烟摆了摆手,脸色苍白地笑了笑。

“怎么回事?”曲凌烟问道。

“我和司终也算是老熟人了,我猜就算打不过他,他应该不会下死手,而是会用麻沸散之类的毒药限制我,我提前吃了麻沸散的解药,中招之后就躺在地上装晕。司终的暗器功夫很特别,他使用暗器的时候注意力都在暗器上,本身是没有防备的,所以我就等他发暗器的时候在他身后打晕了他。”秦泽易解释道。

曲凌烟心里居然有了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没想到一场大战竟然会以这种近乎玩笑的方式结束。秦泽易走过去,捡起了被割破的一角书信一看,上面字并不多,完整字迹的只有五个字:“幽州羽王,反!”

秦泽易当即脸色当时一变,手上的力道失控,竟然将那一角书信捏了个粉碎。曲凌烟察觉到秦泽易不对劲,走到秦泽易身边,管他讨要这一角书信,秦泽易当然没办法给她。

这时,秦泽易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道绿光闪过,随后凄厉的破空声响起,是暗器,有剧毒的暗器,直奔两人飞来。

曲凌烟也察觉到了身后有暗器,但是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等她转过身去,暗器早就飞到了,现在真正能接住暗器的只有秦泽易了。但是他的右边身子被指间砂的碎屑所伤,右手几乎不能正常活动,身体里的麻沸散的药劲虽然解了大半,但是仍有残余,肢体尚未完全灵活。这时候硬接暗器,他也没有多大把握。

若是不推开曲凌烟,那么他就是安全的,但是曲凌烟必死;若是推开曲凌烟,死的就可能是自己。他很痛苦,因为他必须做出选择。人在需要做选择时往往最为痛苦,使他们痛苦的并不是选择本身,而是人性的贪婪,因为贪婪,所以不愿放弃,但选择本身就是放弃的过程,所以选择也就成了痛苦的来源了。

秦泽易最终还是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曲凌烟,选择正面接这枚暗器。因为如果他接住这枚暗器,他们都能活下来;要是不接,曲非烟必死!所以他赌了,没人愿意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尤其在自己擅长的领域。

但赌终归是赌,当暗器插进他手心的一刻时,他就知道赌输了。他快步走到司冥身边,探了探他的情况,随后松了口气,司冥已经彻底昏迷了,看来他是在被击中睡穴后拼命忍住睡意,打出了这样的一击。

做完这一切,秦泽易瘫坐在地,同时呕着变了颜色的血,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随即昏死过去。曲凌烟看到秦泽易中暗器吐血,本就伤累交加的她,心中一急,竟然也晕了过去。

远处天边已是泛白,微风不时拂过这片充满了秘密的山林。这里的黎明,争斗早已远去,唯剩下一片寂静。黑夜已经过去,这片天地并没有什么改变。明月即将隐去,但再入夜时,仍会出现,只不过,见证着这晚战斗的那一轮当时的明月,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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