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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之局外人》第八章 借粮道夜探羽王府 谈旧事明悟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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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北街,万福粮店。

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客人,您里面请!”那长衫人左腿刚迈过门槛,就听粮店的伙计招呼道。

长衫人朝着伙计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往内堂走去。伙计急忙拦住了他。

“不知您想买点什么?”

“当然是卖粮了,只不过数量有点多。”中年人笑了笑。

“不知您要买多少?”

“十万斤!怎么样,小伙子,这个主你能做吗?”中年人摸着手上翠绿的扳指,看着伙计,问道。

伙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似乎在考虑眼前的这个人是否在打趣自己,但是又不敢问,毕竟,若眼前人真的是金主的话,只需要一句话,自己的饭碗就不保了。

长衫人看出了伙计的疑虑,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伙计,然后严厉地低声说道:“我并不是来这找乐子的,快带我去见你的老板吧,我的时间不是你能耽搁的。”

伙计被吓了一跳,忙鞠了几躬,连声道歉道:“不好意思,请跟我来。”然后在前面带路,进了内堂。内堂很简单,对着进来的门供奉着一个财神爷,财神爷上高挂着“尊天敬地”四个大字,左边一张桌子,一人正在打着算盘,应该就是老板。伙计走到桌子边上,把那张银票交给了老板。

老板看了一眼银票,挥了挥手示意伙计下去,伙计急忙退了出去,老板把椅子往后移了几分,抬头看着长衫人,问道:“不知阁下何意?”

“买粮!”长衫人也看着对方。

“拿着一张假银票到我这买粮,这个玩笑开大了吧,朋友!”老板将手中的银票一弹,那张银票就向着长衫人射了过来,长衫人并没有躲闪,迎面用双指将银票夹住。

“好眼力,一眼就看穿我的银票是假的,佩服佩服。”长衫人将手中的银票收入袖中,“阁下的指力更是惊人,一指通山果然名不虚传啊!”

老板一听一指通山四个字,脸色登时变了,立刻站了起来,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盯着对方,咬着牙从牙缝吐出几个字:“你到底是谁?”

长衫人上下摆了摆手,说道:“别紧张,别紧张,”然后不紧不慢地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饕餮模样的坠子,扔给了老板。问道:“这个认识吧!”

老板一看那个坠子,脸色又是一变,狰狞之色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惊讶,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难不成您是暗公子,秦先生?”

“这个坠子只有我和张大财迷有,你说呢!”这长衫男正是秦泽易易容装扮的。

老板看着笑着说话的秦泽易,也只能赔笑,张忘语是他的老板,他自然不能接着说什么,话题一转问道:“不知秦先生来这要做些什么?”

“羽王府上的粮食都是从你们这买的吧?”秦泽易问道。

老板认真回答:“是的,每逢初一,十五,羽王府都会来进购粮食。”

秦泽易沉默了一下,“我今天就要进王府,不知你何大老板有什么办法没有?”

老板一听这话,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捻着手中的珠子,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老板停住了脚步,“小三子!”朝着门口喊了一句。一个伙计走了进来,老板吩咐道:“去把上次那批西域来的贡米和那批葡萄酒都运过来。”

伙计点了点头,转身去准备了。老板走到桌子旁边,伸手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牛皮纸,铺到桌子上,指着牛皮纸说道:“秦先生你来看,这是羽王府的地图,既然你要去王府有事,我相信这张地图对你有帮助,今天不是初一,十五我肯定不能用运粮的借口送您进去,所以我需要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秦泽易走过去一看,桌子上正是羽王府的地图,微微一拱手,说道:“麻烦你了。”

“我家掌柜的说了,见到您就像见到他一样,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何老板笑着说道。“对了!”老板好像想到什么了一样,补充说道:“您应该知道,这天下有几个地方是最不好进的吧,这羽王府就是其中之一,我们要走粮道,也就是侧门,侧门门口有个看门的高手,谛听,孟衣杰!”

“羽王府那五个老头子我清楚得很,要不是因为他们,我也不至于来找你。”秦泽易点了点头。

“他能感知到附近经过的所有活着的东西,所以有他在侧门,想偷渡基本上是不可能,但是他太自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不会开箱验货。马上就是清明节,我一会会以清明节为由去羽王府送贡米和葡萄酒,然后把你混在货物里面送进去。所以就需要您把这个龟息丹吃进去,这个丹药会让你假死四个时辰,这样就算是谛听也听不出来,四个时辰之后就是晚上了,到时候您行动也会方便不少,只是只能委屈您了。”老板递给秦泽易一颗药丸。

秦泽易接过药丸,一口吞下,笑着说道:“那我就偷个懒好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周围,漆黑一片,刚醒来的秦泽易立刻意识到自己还和葡萄酒混在一起。他小心地破开装酒的木箱,从仓库的排风口溜了出去。

“还好不是在地窖里,要不然还真要费一番功夫。”秦泽易看着天上的月亮笑了笑,运气不错!

五年没有回来,这里却丝毫没有变化,其实何止五年,几十年来这里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变化的只有这里的主人。

秦泽易轻车熟路地找到羽王的书房,在墙外的角落隐藏起来,摸出飞针,往对面的墙上飞了一针,对面墙上立刻“叮”的响了一声。

只见一个黑影略过,直接飞到对面墙壁上,秦泽易又往前面的屋顶两侧连飞了两针,又两道人影飞过。然后秦泽易翻墙而入。

“怎么见自己父亲比进皇宫都要麻烦啊!”秦泽易不禁感叹道。突然他感到身后寒气逼人,急忙闪开,转身一看,三个老人站在他身后,一人刀已出鞘,刀刃上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刚才身后的危机感正是这把刀引起的,若是他没躲开的话,现在应该被一刀两断,死透了。

秦泽易一见自己已经暴露,马上就想解释,可是对方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对方的大刀已经砍到他脑袋上了,秦泽易急忙向后闪躲,对方并不想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一连九刀,刀刀直奔要害而去,明明没有蓄力,每一刀却势如千钧,仿佛能劈山斩海,秦泽易就像大浪中的一叶小舟一般,随时可能被大浪拍翻,淹没进大海中。

若是单打独斗,秦泽易也不会败得如此彻底,但对方有三个人。虽然另外两个人没有出手,但是真正可怕的正是这两个没有动手的人。别看他们现在没有动手,可怕就怕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手,怎么出手。出手的招式只有一种可能,只能封锁一个方向,不出手就有无限的可能,反倒可以把秦泽易躲闪的路线几乎封死,实际上供秦泽易躲闪的路线就很有限。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刀的作用就被无限放大,所以秦泽易马上就败下阵来。

秦泽易有苦说不出,这个说不出并不是比喻,而是真的说不出一个字。对方的刀法压迫性太强,让秦泽易除了躲闪之外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做不到,哪怕是说出一个字!眼看着自己就被逼到墙角,已经是死路了,这时站在屋前的那人突然动了,他要和拿刀的老人一同发出最后一击。

看到那人一动,秦泽易突然心中一松,因为这时屋前的一块地方突然由死路变成了活路!虽然现在他要对付两个人,但是秦泽易的优势在于速度,只要他能接下两个人一招,他就能用最快的速度从屋前那条路进入书房,解释自己的身份,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只见秦泽易向后猛退一步,一脚踢向身后的墙壁,反身越过拿刀的老人,躲过追命十刀的最后一招。刚出虎口又见群狼,翻身在空中的秦泽易正对上另外一人劈面而来的夺命一掌,眼见这一掌来势凶猛,必须避其锋芒,秦泽易竟然在空中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硬生生往左边挪动一个身位,躲过这追命的一击,然后直奔屋内。

屋内灯火通明,奇怪的是,秦泽易闯进来之后,门外的三人并没有跟进来,秦泽易很是疑惑:“父亲,他们就是这么保护你的?”

羽王坐在书桌前,盯着秦泽易看了半天,沉声说道:“功夫不错,眼光不行,何通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如果这里不是你家的话,你现在已经被人丢到野外喂狼了!”

秦泽易听了,笑了笑,羽王虽然只说了一句话,却表达了很多事情,第一,他说‘你的家’表示已经不介意当年秦泽易离家出走,断了父子之情的事情,然后告诉秦泽易是谁出卖了他,最后警告自己江湖险恶,小心提防。虽然没有一字表示他对秦泽易的关心,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秦泽易却已经明白了父亲的心思。

“想不到张忘语还在这摆了我一道,他怕我回幽州不来见您,才吩咐手下这么做的,我想我看人的眼光也不是那么差啊。”秦泽易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

羽王并没有继续和他争论这件事,而是问道:“听说曲家的丫头和你一起回来的,既然这样,明天把她接到王府里来,把聘礼准备一下,婚事拖了这么久,这次就办了吧,然后这幽州的事情也就交给你了。”

“哦,你这是准备颐养天年了吗?我的老父亲?”秦泽易突然冷笑着说道。

“你说我老了?”羽王目光一寒,随即平静下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老了。”

“我看也是,老糊涂了,是该把这片基业传给我了!”秦泽易继续说道,说着走到羽王的桌子前面。

羽王一听,放下手中拿着的一卷书,直视秦泽易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老糊涂了!谋反这么大的事情你也敢做!不是老糊涂是什么?”秦泽易盯着羽王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羽王的眼里有说不出的惊讶,就算刚刚见到了五年不见得亲生儿子都没露出任何表情的羽王,现在怔住了,但是也仅仅一瞬间就恢复了平常,然后问道:“谁说的?”

“徐南殷!”

“獬豸司的人?不对,他们獬豸司来我幽州不就是找这个徐南殷的吗?既然你见到他了,那你明天就去告诉獬豸司那帮人,让他们赶快离开幽州!”

“可是现在徐南殷已经死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只剩一具尸体,他就是因为那一份记录着叛乱人员的名单才死的,而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就是你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是徐南殷身上的洞天指痕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上除了屋外的那个人之外还有人会洞天指吗?”秦泽易双手拍着桌子质问着他的父亲,忽然觉得心跳加快,胸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王爷,二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个子很高,很精神,就像一头猎豹一样,正是秦泽易的弟弟,商正武!

“正武拜见父王,王兄!”商正文向羽王和秦泽易行了礼,然后说道:“听说王兄离家出走五年,终于回来了,特来拜见。”他特意将重音加在了离家这两个字上仿佛在提醒羽王什么。

“嗯,你有心了。”羽王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小武好久不见,近来可好?”秦泽易拍了拍商正武的肩膀,问候道。

秦泽易的手刚碰到商正武,商正武一个激灵,躲开了秦泽易的手,这时秦泽易发现商正武一头冷汗。

“父王,我身体不适,就先告退了。”商正武向羽王鞠了一躬,羽王摆了摆手,示意商正武可以走了。商正武连忙退了出去。

说来也怪,商正武刚走,秦泽易的不适立刻就消失了。

待商正武走远,羽王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兄弟一直以来都有很深的积怨,但是你们以后是要掌管幽州城,所以我希望你们最好好好谈谈,把以前的各种恩怨及时了断,要不然这幽州很难铁板一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弟弟。”羽王认为商正武说的不舒服只是托词,交代一般地说道。“对了,刚刚你说到洞天指的事情,吴恒他十几年前收过一个徒弟,只是后来师徒闹翻了,这件事也就没人提起了,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

秦泽易抚着胸口坐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说道:“但是我刚才是骗你的,徐南殷的尸体上并没有洞天指痕。”

羽王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是黯然的神色随后替代了怒火,很认真地问道:“你不信任我?”

“但你的的确确在骗我!”秦泽易同样认真地回答道。他站起来走到羽王面前,几乎是面贴着面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借张忘语的手潜入进来吗?我就是希望能在你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看看你到底会不会骗我,我相信你不会,但是,我错了!”

羽王默默地拿起桌上的两个玉石珠子在手里转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几乎认定了我是凶手?暗网得到的消息吗?”

秦泽易摇了摇头说道:“就是因为关于这件事暗网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我没有监视的地方只有五处,你嫌疑最大。”

“呵,你倒真是说到做到啊,连眼线都不屑于派到幽州地界来。”羽王嘲讽了一句,然后问道:“还有四处是哪里?”

“皇宫内院,缥缈峰,十殿,银月山庄。”秦泽易如实说出来。

羽王听完沉吟一会然后问道:“没有镇南王府?”

“没有,镇南王府有我的人。”秦泽易没想到羽王会这样问,“有什么问题吗?”

“很有问题。”羽王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你说的这五个地方,除了我这羽王府之外只有皇宫不是江湖势力,我对江湖势力不算特别了解,不做点评,但是如果是谋划叛乱这件事第一个牵头的肯定是镇南王,你不在朝堂之上,有些事情你还接触不到,但是镇南王的不臣之心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几乎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而你的怀疑目标里却没有镇南王,我看此事蹊跷啊!”

“怎么个蹊跷法?”

羽王往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怕不是贼喊捉贼啊!”

秦泽易并不是愚笨之人,他只是对朝堂之事不算了解,但是羽王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羽王大概的意思他已经猜到大概,于是轻声问道:“您是认为这是摄政王想要浑水摸鱼不成?”

羽王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是浑水摸鱼,他只是想找一把天子剑。”羽王说道这儿看了秦泽易一眼,发现他还是不清楚才继续说道:“当今圣上还太小,没有他摄政王的支撑,皇位坐不稳的。他是想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把我们这些眼见的威胁都一一排除掉,给小皇帝开辟一条平坦的路出来啊。”

当今皇室几乎是摄政王一手支撑,这一点秦泽易是知道的,他不清楚为什么父亲这么肯定摄政王只是想除掉他们,没有自己当皇帝的想法,于是问道:“难道没有他想要借你们手搅混水,然后自己当皇帝的可能性吗?”

“没有!”羽王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如此肯定让秦泽易有些惊讶,羽王说出的话绝对是有根据的,这一点他还是很了解他的父亲的。羽王解释道:“你肯定在想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此事说来话长,这里面也有涉及到你的事情,既然你有兴趣坐在这儿,我就把当年的事情一一讲给你听。”

“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羽王渐渐陷入回忆当中,“十年发生了一起惊天大事——开国四王之一的骁王叛乱。骁王继承人郑涯天虽然称不上枭雄,可当初开国铁骑的老底子还在,举兵三月就在自己地盘上扩张了半个州的地盘。当时太宗皇帝一道圣旨让剩下三王举兵勤王,但是当时他已经对我们失去控制了,除了影王他老人家举兵十万之外,我和镇南王都没有响应。倒不是我不想出手,而是那几年胡人闹得紧,比起骁王,胡人更是心头大患。而且当时就算我和镇南王不出兵,太宗皇帝手上军队足有五十万,是骁王两倍多,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仗竟然打得那么艰难,郑涯天凭借着地利硬是靠着自己二十万铁骑和五十万大军周旋了两年多才败下阵来。而这两年多来的劳心费力把太宗皇帝心血熬干,这边仗刚打完就病倒了,而且再也没站起来过,靠着太医和各种药物熬了将近半年却还是驾崩西去。皇后虽说母仪天下却并不能撑起皇室,小皇帝当时刚十岁,更是指望不上。而这边局势一乱,有心人就更坐不住了,眼看着皇室飘摇,皇后不顾非议出宫登门拜访现在的摄政王——当时的九王爷刘佩弦出山辅佐幼帝。至于为什么皇后拜访九王爷会被非议,那是因为这两人年轻时也曾是璧人一对,皇后是上任宰相之女,出了名的贤良淑德,深的太祖皇帝认可,可谁知太祖皇帝临终前一道遗旨把皇后许配给了太宗皇帝。九王爷也是孝子一个,没做什么反抗就退出了这段感情,同时也几乎退出朝堂,一手创建了现在的獬豸司,把獬豸司交给荆逐波荆逐涛两兄弟后彻底隐居。”

“等等!”秦泽易突然打断,问道:“荆逐波?这个人是谁?”

“荆逐波,也是个我这一代的人才能记起的人了啊!”羽王感叹了一句,他不想承认自己老了,但是每回忆一次他就不得不承认现在确实已经不是自己的时代了,“你不知道他很正常,他和荆逐涛两个人接手獬豸司后,最开始的总司就是他,但是二十年前他离奇死亡,这件案子到现在都是悬案,传闻是当晚有人刺杀九王爷,他和当时九王爷身边的京城四大高手齐齐出手才将对方击退,而他和其中三大高手殒命,另一位全身经脉寸断,成为废人,也已经去世多年了。他的死因虽然没有明确定论,但是他的死对九王爷打击很大,至此之后,彻底退隐,直到七年前皇后请他出山保小皇帝的江山,他才再度活跃在我们视野之中。不过最开始他并没有答应皇后的请求,皇后为局势所累,本就因太宗皇帝驾崩伤心不已,如今一时急火攻心也染病不起,而且病情恶化得很快,没到半月,人已弥留。最后九王爷还是忍不住去见了她最后一面,而皇后最后的愿望还是请他出山,摄政王犹豫了三天,皇后这最后一口气也是挺了三天,最后他实在不忍心看皇后受罪,答应下来,皇后才安心离去。”

“听起来摄政王确实之个重感情的人。”秦泽易明白了羽王刚才为什么这么肯定摄政王绝不会谋反。

“虽然我和他并未见过几次面,但是我对他的了解却绝不少,现在我书房里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柜装的都是他的资料。”说着走到墙边的书柜随意抽出一本扔给了秦泽易,秦泽易打开一看,上面记载的的确是摄政王的事情。

秦泽易挥了挥手中的资料,问道:“你对他这么感兴趣吗?”

“我对他不感兴趣,而且这些资料多半不是我搜集的。”说到这里,羽王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不经意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还是继续把当年发生的事情给你讲完吧,到那时你就不会有什么疑问了。太宗皇帝驾崩时,现在的皇帝还太小,十二岁的年纪让他扛起皇室大旗显然痴人说梦,这时各种牛鬼蛇神纷纷跳了出来,皇后也是没办法才求九王爷出手相助。而等九王爷正式出山的时候,局势几乎已经失控,但凡有点实力的势力几乎都跳出来想分一杯羹。这么和你说可能你对当时的情况更能清楚一点:当时势力最大的一批就有十个:一皇二帅三地四王!一皇是支持小皇帝的摄政王的势力,二帅是东西两路军的大元帅,西路军元帅就是曲丫头他爹,曲天阙,不过西路军由于征讨骁王出力太多的,当时真正的兵力也就十万左右,东路军征讨骁王的时候就出力最少,损失也最少,二十万大军几乎没有什么折损。后来想想要不是东路军不出力,那场仗也不用打两年。曲天阙这个老顽固也是皇室的死忠,自然站在小皇帝那一边。而东路军元帅韦岩这时候就已经把野心全露出来了,独立一方。三地是我们剩下的三个藩王,四王则是三王爷,四王爷,六王爷和十王爷,他们是皇室宗亲里面势力最大的四个,他们一见小皇帝年幼,也起了歹心,趁乱抱起团来,组成了另一个足以和九王爷抗衡的大势力。”

秦泽易这时问道:“我很想知道你当时站在那一边?”

“我哪边也没站,就呆在幽州,哪儿也没去。其实刚才我说的话有些不妥,四王虽然抱成一团,但是皇室宗亲没有兵权,还是威胁不了有九王爷和天阙助阵的小皇帝。可这是偏偏有两个变故:第一个就是韦岩他突然明白过来,此时虽然皇室暗弱,却也不是凭他二十万人马就能撼动根本的,他这个时候称皇称帝简直就是出头鸟。四王同样知道自己没兵在手的尴尬,于是这两方一拍即合,再度联盟,这下这个势力谁都不能轻视了;本来影王也会铁定站在小皇帝这边的,影王势力本来不小,一州之地加上十几万精兵,如果影王真的能来助阵,可能就没有后来的乱子了。但这时第二个变故发生了:西北匈奴入侵!历来北方不太平,每一次北方蛮族入侵动静都不小,这次匈奴单于摩尔可更是野心勃勃,率领十七万铁骑三个月连破西北门户五郡。”

铁蛮踏五郡,这个事件秦泽易再熟悉不过,虽然他并没有经历,那个时候他还是羽王府的公子。他突然想起了那枚他偷回来的“玉令铜环”,心中不禁感叹:这世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希望能找到所谓的玉令铜环,那枚铜制的指环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世上最大的一座宝藏,但是它却是另一个人早已魂断多年的曾经。想到这里,他不禁带着火气地问道:“三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不但没有阻止匈奴入侵,反倒是沦陷了五郡?当时你们眼里怕是还有权力争斗,根本无心管其他事情了吧?”

“确实是这样。”羽王很坦诚地承认了,“当初影王的密探很早就传回了匈奴即将入侵的消息,影王也上奏请求援兵,可当时谁有心思管西北边境呢?整整三个月别说援军了,影王是一兵一卒都没见着。那时候匈奴已入境五郡,五郡百姓被屠戮一空,影王再也忍不了了,倾一地之力,举兵十二万,抬棺出战,迎着摩尔可的十七万铁骑正面交锋,整整打了四个月,九战五胜!最后一战更是在西北大沙漠里斩下了摩尔可的头颅,把匈奴打回了老家!”

“干得漂亮!”秦泽易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但是听父亲亲口讲述当年的事情,还是令他大感痛快。最主要的是,影王是他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他的祖父,虽然因为影王当年怕朝廷心起嫌隙,在女儿嫁给羽王的时候就断绝了父女关系,但经过秦泽易这五年的经历后,他不仅能够体谅父亲的难处,也明白当年祖父的无奈,此时听说祖父的英雄事迹更是难免激动。

“是啊,影王他老人家的确是当世英豪,不过这一仗打完之后,影王的家底基本打空,再也没有参与京城争斗的资本了。我当时也在提防北方胡人,基本抽不出心思去管京城的事情。反倒是一直看戏的镇南王突然粉墨登场,亲自来到京城。他一到京城立刻左右逢源,成为抢手的人物。他这时到底赚了多少好处恐怕是他自己都数不清的。不过时间一长,所有人都看出他本来就是浑水摸鱼来的,也就都不去争取了。”

“要是这样下去,怕是十几年都分不出胜负。这么看来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才让摄政王一方大获全胜吧。”

“没错,主要对峙的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两年,直到五年前!”说到这里,羽王特意把五年前这个词加了重音,然后看了看秦泽易。

秦泽易浑身不自在地打了个冷颤,他突然明白父亲所说的这个五年前绝对不是单单一个时间点,因为五年前对他来说是一个转折,这个转折给他的人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从幽州的继承人变成了江湖上暗公子!

有关于自己,秦泽易也不能再平静如水,急忙问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王爷当时用了一招瞒天过海,表面上用大价钱拉拢韦岩,但是实际上暗度陈仓:镇南王两年前来到京城后被双方都当做投机者不再重视,但是这时,九王爷突然割舍出很多利益给镇南王拉拢他。镇南王本来不想站队,他又去找四王谈条件,但是四王却认为镇南王在虚张声势,并没有重视,反而更加重视韦岩,怕他被九王爷拉拢走。镇南王权衡利弊之后,突然站在了九王爷这一边,这时更令四王想不到的是,韦岩一见四王落入下风,竟然借坡下驴,明知道九王爷假意拉拢,却假戏真做突然倒戈九王爷。等四王反应过来时大势已去,一场旷日持久的暗战就此结束。”

“难怪你会认为这是摄政王做的局啊!”秦泽易感叹道:“藩王,都是他的敌人!”

羽王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在他摄政王眼里,我们都是敌人,哪怕我当初因为要镇守北方导致什么都没做,在他眼里我却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人。而且更要命的是,我虽然没有参与这场争斗,但是你二娘却在暗中参与,而且她站在了四王这边。”

秦泽易听了眉头一皱,问道:“根据您刚才所说,我认为虽然四王能够和摄政王僵持很久,但是他们在这场争斗的结局却早已注定,必然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因为他们是五个人因为利益抱团在一起的,而利益不可能永远平衡,所以当利益失衡的那一天,就是他们覆灭的那一刻。这样明显的道理,以她那样精明的旁观者怎么会看不清呢?”

羽王认真审视了一下秦泽易,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就是太精明了才会这么选择啊!四王势力因为组成的原因,注定需要一位领头人,她就是为了正武那孩子盯着这个位置呢!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四王目光短浅,直到灭亡那一天也没有同意她的建议,导致她两年来布局功亏一篑,就是因为不得志,她才会走得那么急吧。”

秦泽易走到墙边的书柜上,摩挲着书柜上的资料,他这时才知道这些资料到底是谁搜集的了。羽王仅有两位王妃,却都走在他前面,这么看来羽王把这些资料摆在他的书房原来只是为了睹物思人而已。

秦泽易突然认真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吗?”

“你已经知道答案,何必还要问我?”

秦泽易心中明了,自己的父亲虽然是顶天立地的男人的,但是只要是人终究会有弱点,而羽王的弱点很简单,用情太深。这一点从他能这么轻易就原谅自己五年来的离家出走和当初气愤至极时所谓的断绝父子关系就能看出来,他对自己的至亲之人心太软。

“最开始我是不清楚的,但是后来她的动作越来越大,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到底还是有分寸的,所作之事并不会影响到幽州根基,我也就随她去了,直到四王一败涂地之后,我还安慰她不要在意。只是没想到她把我的安慰当做对她的警告,加之四王失败之后镇南王反应过来自己虽然得了大便宜,但如今摄政王已不再需要他了,而且摄政王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慌乱中,竟然想找我用交换质子的方式结盟。你二娘怕我把正武当做质子交换出去,把自己在幽州十几年来培养的势力全部启用,将你绑走。希望以此来保护正武。女人啊,就算是再精明也还是容易被个人情感影响到判断,她这么一行动,将皇室在幽州暗中培养的全部毁于一旦,我很容易就把这些势力监控起来,把幽州真真正正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过我想她在那一刻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她只是想要正武安全。不过她这样做却让我明白了虽然十几年来我是真的把她当做亲人,她却始终不信任我。”

秦泽易几次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站起来走到墙边,举起拳头想要砸上去,可是拳头举到一半,又颓然放下。秦泽易听完的确是怒火攻心,五年来,从羽王世子到乞丐流民再到江湖公子,这其中的心酸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他本以为自己是因为挡了弟弟的路,才会被二娘费尽心机给绑架出去,才会经历这种种的磨难。虽然他永远不可能原谅他二娘,但是这样的苦难他却可以接受,毕竟自己占着羽王的位子,自然就会承担这同样的危险。但是,现在竟然有人告诉他,你承受这些灾难不是别人故意设计你,你只是被牵连了而已,甚至于牵连到你的这件事你根本不曾了解过,这样的结果,谁能受得了?但是怒火之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无尽的迷惘: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二娘吗?她的确是凶手,但是她在整个事件中却也只是一个无望的自救者而已?真的要算账的话,所有人都是凶手!那么自己到底该恨谁呢?

秦泽易随便找了个椅子无力地倒在椅子上,苦笑着低声重复:“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啊!”

羽王看着秦泽易,这个出走了五年的儿子,说道:“天地为棋局,谁能称得上局外人?人生在世,你从来就只有两种选择,一个是成为棋子,就像五年前那样,随便一点风波就会搅碎你本来的生活;或者成为棋手,掌控自己!”

秦泽易侧过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继承我的位子吧。”

秦泽易有些不忍心看父亲的眼睛,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秦泽易的拒绝出乎了羽王的意料,他惊讶地瞪了秦泽易一眼,然后简单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不合适。”秦泽易已经调整好情绪,解释道:“我这五年已经把您以前的教导给忘干净了,那些知识并不适合我在外边生存。现在的我更愿意以一个江湖人的思路去思考问题,而不是以一个藩王的角度。这样的我您还认为我适合继承您吗?”

羽王思索了半天,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收起了自己苍老的样子,这一刻的羽王又回到了秦泽易刚躲进屋里时那个满身威严,刀枪不入的幽州掌控者,秦泽易知道,父子之间的谈话,结束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凝重,秦泽易急忙岔开话题,说道:“我们刚才不是在讨论幕后人是谁吗?话题好像有些跑偏了。”

听着儿子满嘴江湖话,羽王不得不承认秦泽易刚刚说的没错,他现在的确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幽州继承人了,只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却可能更加不合适,一想到这儿,羽王心中感觉十分疲惫,急忙扬了扬头,振奋了一下自己的精神,说道:“说了那么多,第一是想让你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第二是想告诉你,摄政王是个随时会咬人的猛兽,他年岁已经大了,他不会放心我们这些藩王的,所以这一次很有可能是他在搞什么行动;第三是想说明,镇南王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谋反的机会,你说过镇南王没有参与,这就是我怀疑你判断的原因。”

秦泽易没有和羽王争论什么,从这次的谈话来看,羽王并没有参与这件事,但是他并不认同羽王的判断,毕竟羽王的判断太武断,太自我,而他更愿意相信证据,这点他和曲凌烟是一样的。一想到曲凌烟,他对羽王说道:“有件事情还得您帮个忙,安排曲凌烟和荆逐涛见个面。”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王爷,城北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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